山洞通道,阴暗,狭窄。
红兽四肢短小,爪子锐利,尾巴足有两米长。它身披红甲,毛发根根直立,如赤红晶石一般,微微反射洞外的光,稍有动作,毛发便会和石壁摩擦,刮落灰尘,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山洞震荡。
“红兽堵在出口,我们,出不去。”黎叔握紧锄头,目光从地上蹦蹦跳跳的小石砾跃向通道的另一个出口——猪圈。
“小路,等会儿你先去里面,里面空间大,有机会跑出去。”他伸手推一把面无表情、似乎被吓傻的路名,急了,“傻站着等啥,快,它眼珠子转过去了,快进去!”
连推几次,路名这才回过神。
从小到大,她只在电视里看奥特曼打怪兽,第一次真实地感受怪物的破坏力。
她向前一步,努力看清所谓的红兽——山洞里粉尘漫天,石壁被刨出无数痕迹,向内凹进无数个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长条形坑。她躲在墙角一隅,石壁挡住大部分视线,视野有限。
“叔,去里面也不安全。”路名低声提醒。
那些细密有序的痕迹不是爪子刨的,而是红兽用自身毛发刮出来的。这不是野兽被困后的本能反应,反倒像是有计划的行动。那只老鼠在有意识地拓宽山洞空间!
“叔,这只红兽……”
“有红兽在,就别想安全。小路,好歹里面还有机会活下去。”黎叔低声喝道。
石壁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小路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小路听见几个字,他时刻担心这个位置会暴露。眼下,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黎叔用力推一把路名:“快进去。”
突然,巨大的炸裂声在耳边爆开,路名瞬间耳鸣,喉头舔血,仿佛见到被无数流星划过的夜幕,只是脸颊生疼生疼的。
她脑子嗡嗡的,被黎叔拽着跑。
一回头,红兽的一只爪子攀在墙壁上,深深内陷进去,几乎有三分之一个墙壁高,两只眼睛又红又亮,像灯笼,直直地看向她。
对视一眼,路名心惊胆颤,深刻理解黎叔对“红兽”这类生物的恐惧。
这怪物眼珠一转,似乎有意放他们一马,没有追过来。
猪圈里有一盏灯,嵌在石壁里。
黎叔用力拍打破损的灯罩,没几下,灯就亮了。
“你先喘口气。”他坐在支撑山洞的石墩上,背靠支撑柱,手遮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山洞将巨大的声响折叠、拉长,送来这间只进不出的屋子,如满怀恶意的儿童,在开心的戏耍他们,而他们只能争分夺秒喘气。路名心里有点烦躁。
红兽的出现非常突然,行为举止也很怪异。
“黎叔,红兽聪明吗?”她试探着问身边唯一一位长辈,也曾是一名备受景仰的猎人。
黎叔摸一把脸,坐直身体,“怎么问这个?你想研究红兽?”
路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不上研究,她连了解都做不到,现在旁敲侧击的问法也只是在补充“路名”没留给她的记忆。
没等她想好说辞,黎叔抢先一步说:“别想了,研究红兽是研究院的事。那些人从小就出生在上城区,读书,考试,他们还都是用笔考试,多贵啊。不只是钱,他们还会组织去红兽巢穴,一趟就要一群人保护。一年去好几次。就这样,研究这么多年也没多少成效。研究红兽,没那么容易。”
路名大概懂了“上学”的特殊性,她捡起黎叔手边的锄头,在龟裂的墙壁上简单地写写画画,梳理思路。
这个世界和她之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暴雨、毒雾、红兽……这些科技无法超越、遏制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威胁人类的生命。有限的生产力只能创造有限的资源,所以,这里的阶级固化,读书已经不是普罗大众能享有的权利。
猎人,应该是用天赋当敲门砖的职业,比如,佩大爷说的力大无穷,水火不侵。
养殖散户,是最普遍的职业,不限年龄,不限身份,但要有本金买第一个蛋,有运气孵出第一只鸭子或鸡。“路名”之前养了三只鸡,她来之后,一只清蒸,一只白烧,一只自行扭断脖子死了,拔了毛仍在墙角冻着。
读书,上流人士才有的特权。
同样是面对红兽,读书可以被人保护,猎人能够保护自己,而养殖散户,最贫穷、最软弱的一群人,只能束手就擒。如此恶性循环,人类生态的恶劣可见一斑。
画出这一道弧线连接“红兽”和“养殖散户”,路名忽然发现墙壁上的裂痕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那只母猪感染前拱出来的!
“我没想研究红兽。”路名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个读书的苗子。
“我想活下去。”
那只红兽的行为动机说不定和母猪有所联系,而这,或许是他们活着出去的契机。
“遇到红兽,非死即伤。”黎叔叹口气,拿走路名手里的锄头,“没有人遇到红兽不想活下去,问题是,怎么活?”
“肯定有办法。”
路名抢过锄头,“黎叔,我不想死。”
黎叔双眼锐利如鹰,刹那间,一股肃杀之气溢出,但很快就被他收回,神色中多了几分惊讶。
对准石壁上一处再寻常不过的裂痕,路名举起锄头,用力凿下去,一下接着一下,这真把他吓了一跳,他完全看不懂小路的做法。第一下还不觉得有什么,从第二声开始,金石相碰的声音极脆,在山洞里悠然回荡,嘹亮、刺耳。山洞不再震荡,是那只红兽停止向前!
有效!
“让我来。”他一把拽过锄头,力气大得吓人,脚步一挪,肩膀一撑,路名被撞歪到另一边。
路名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拍拍身上的灰,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山洞通道里,脸上没有半分欣喜之色。太安静了。她猜的没错,这道裂缝对红兽有特殊的作用,问题是,她猜不到这影响是好是坏。
原本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但现在,她看不见红兽,缺少反馈,形如盲人摸象,再次陷入窘境。
叮叮当当的凿墙声此起彼伏,一记猛凿后,石块松动,露出一点红色。
这红光太艳,太亮,路名不得不用余光扫过一眼,一眼便愣住。这是赤晶,而且是赤晶中极好的一种。赤晶中蕴含极强的能量,纯度越高,感染性越强。一想到自己或许会变成外面那只怪兽的丑样子,甚至会因为人有四肢而变得与众不同的丑,她的第一个念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个念头:原来我也是要美的?
片刻不停歇,山洞剧烈震荡,大片灰尘裹挟两点赤红奔涌而来。
红兽冲过来了!
路名只来得及拉住黎叔的手臂,用全身力气拽他,一起伏倒在地上。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
“队长,曹廷玉那崽子的麻醉剂对这老鼠有用。”
尤维喊完这头,快速换位置,从山崖上一处灌木丛里探出头,用力朝两米外的宋平大喊:“老宋,给队长送把折叠刀,进去削了它。”
宋平快速奔向山洞入口,抬腿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直尺,按住刻有黑白图的一端,解锁。他跑到山洞要十秒,找到队长要三秒,而展开这把怪装的一米折叠刀只需要五秒。四秒后,宋平跃上石壁,五指深深扣进石缝里,状如猴子捞月。他借弯曲的山洞
通道,一个甩手掷出折叠刀。
刀刃直接插在老鼠尾巴上。
“飞得不错。”支飞羽赞一声,握紧红兽背脊顶部已经卷刃、只剩刀柄在外的短刀,借重力迅速下滑。
红兽发出尖锐的嘶嚎。
远处的赤晶唤醒它的本能,驱使它无视痛楚。它四只爪子并举,直奔山洞更深处。
支飞羽轻轻一跃,握紧折叠刀的刀柄,一道白色雷光瞬间贯穿刀刃,尾巴自中间一分为二,分成两条,鲜血和恶臭一起涌出来。
慢慢往里走的宋平乍然闻到这股味道,“呕”,一手扶墙,一手捏鼻子,把路上吃的干粮吐得七七八八。一滩黄饼碎粘哒哒地躺在黑漆漆的石屑和黑土里,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宋平一脚飞起黑土,把黄色埋起来。
石壁下,他冷不丁踢到一个硬疙瘩,心情更加郁闷,拿起来一看,是一块次等赤晶。
这玩意儿……
“我靠!”宋平在心里把那个提前晕倒的记录员痛骂一顿,连他祖宗十八代都得拎出来挨骂,脚下跑得飞快。谁知道齐鲁工会辖下的山洞里还有人啊!要是队长一个不留手,全都死光了,说不定会挑起两大工会翻脸。
偏偏是齐鲁工会,和他们红月工会结怨最多的一家。
“队长!”一看到红兽耸动的背影,宋平胸腔肺部一起发力,势要一次成功。
比声音更快的,是刀上的光。
宋平只觉得眼前闪过几道亮光,红兽瞬间被大卸八块,鲜血喷涌,赤晶在鲜血中浮动,像开闸的瀑布,气势汹汹冲过来。
他脑子嗡的一下,目光被一个小点吸引,脱口而出:“跑了跑了,脑袋跑了!”
支飞羽回头,硕大的鼠头果然在快速向前,速度丝毫不减。
肢体再生?
不对,速度和等级对不上。
管它是什么,拆了送给研究院的人研究。支飞羽放弃思考,一刀直出,将鼠头割开……刀锋骤停,生生扭成一个“U”型,回旋的刀锋刻进宋平旁边的石壁里。
宋平:“!”
支飞羽挑刀剥开一分为二的鼠头,露出两个血淋淋的人,问:“怎么还有两个人?”
“那个记录员晕过去了。”宋平咬牙道:“这两个死了吗?死了就别上报吧,省得麻烦。齐鲁工会一向会大做文章,说不定又会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指责你,一帮乌烟瘴气的八婆!”
“如果不上报,工会就不会发放抚恤金给亡者家属。”支飞羽冷冷道。
宋平安若雏鸟,唯唯诺诺地点头。
山洞的气氛降至冰点,和空气里的恶臭味有的一拼。
“没死。”支飞羽顿了一下,看宋平喜上眉梢才补充一句,“靠墙的这个伤得不轻。我的刀割断了他的小腿。”
“没事没事。回头多给点钱就行。”
宋平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拍拍队长的肩,真诚地唱颂道:“队长,干得漂亮,你永远是我的偶像,崇拜你,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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