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30平的出租屋门窗紧闭,厚重窗帘完全隔绝了窗外喧嚣的灯光,屋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余漫漫没舍得开空调,冷空气几乎无孔不入,裹紧的被子完全捂不暖,睡梦中也冷得打颤。
这样的温度中,余漫漫额头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整个人翻来覆去,脸上爬满潮红,呼吸粗重,身下不断有白色雾气从棉被缝隙里冒出。
她不像在睡觉,反而像在逃命。
她又做噩梦了。
天崩地裂后,满目疮痍的城市被一望无际的冰雪覆盖,网线电缆玻璃塑料都被冻成脆皮,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来。
没有灯光,没有食物,没有能源,所有取暖的工具都变成了废品。
人们龟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把能保暖的所有东西,衣物、棉被,甚至塑料袋都裹到身上。
她也一样。
但杯水车薪,到处都是冻硬的尸体,冰雕一样成为冰雪的一部分。
房间里的食物吃完了,饥饿感迫使她拿起武器,拉开门。
她是与人合租的。
隔壁的门是从外开的,此时不知道被什么人锁上了,小臂粗的铁链凝结出冰霜。
像是生怕里面的人跑出来,锁门不够,客厅里的沙发、饮水机、各类杂物都堆在了那道门前。
房间里不时响起咚咚的撞墙声,就像是有人拎着巨大的沙包摔打墙壁,方向还不一,时而横着撞,时而竖着撞。
间或传来人的闷哼,噗嗤噗嗤响响得离谱,站在客厅里也能清楚听见。
这个声音,她似乎每次噩梦都能听见。
像是纪录片里倒蹬后蹄、预备撞人的野猪或者凶兽。
应该是人,余漫漫想,没人会把野猪关进卧室。
她抄起破旧的背包,握住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铁钎,小声地出门去。
楼下便利店的卷帘门也被冻住了,右侧那扇被人豁出一个人高的黑洞,雾蒙蒙的光线斜灌进去,只照亮洞内狭窄的一缕。
已经有人来过了。
洞前七零八落散着乌黑的脚印,尖锐的破边上坠着凝固的暗红血块儿。
空气中隐约传来黏腻的血腥味,风灌进卷帘门摔打里面的物件,霹雳吧啦落了些东西,余漫漫目光瞥见门角的棍状物。
僵住了。
——那是一截人的手指。
断面并不齐整,像被人用牙咬断的,露出雪白的骨头和暗红色血肉,肉里似乎还有白色条状物鼓动。
这附近还有一家超市,余漫漫咬住干涩起皮的嘴皮,麻木着神经,换了条路。
超市玻璃门大敞着,货架东倒西歪,地面洒满莫名液体,粘稠又恶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余漫漫握紧铁钎小心靠近,货物都被人翻过。
肉眼能见的,都是一些不能用也不能吃的玩具、锅碗瓢盆等杂物。
她不死心的翻找着,竟然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根火腿肠。
包装上都是泥垢,她完全没精力管脏不脏,咬开包装就开始往嘴里塞。
太久没进食的肠胃饥饿又脆弱,每咽下食物一口,她都能感觉到过于亢奋的消化系统蠕动时的隐痛。
火腿肠吃完了,余漫漫舔了舔干涩的嘴皮,目光投向超市更深处。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再找到一些吃的。
对食物的渴望,不断怂恿着她冒进。
她弯腰躬身,握紧手中唯一的武器,超市里似乎还有一个房间。
右手边最高的货架后一道蓝漆木门颤颤微微的晃着,风一吹,门上的半截锁扣就跟着晃,咔哒咔哒……
余漫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抬起铁钎,小心翼翼的捅了捅。
没有奇怪的声音。
也没有任何阻隔。
透过门缝,她似乎看见了橙红色的熟悉包装袋,是方便面。
她有多久没吃过有足够饱腹感的食物了?
余漫漫喜出望外,强自克制着,用铁钎捅开门,直到整个房间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
应该是超市老板晚上休息用的,整间房不过几平方,屋子里只有一架床,和一个柜子。
柜子不过十几厘米高,柜门还断开半截,里面的东西凌乱放着,余漫漫看到的方便面包装就在底部。
余漫漫连忙冲进房间,把方便面往背包里塞,在没坏的另外半截柜子里,她甚至还发现了两把挂面。
被子也能取暖,装完食物,余漫漫的背包已经鼓鼓囊囊,把目光落在铁架床上。
准备把床上被子一起打包带走,还没开始行动,耳畔突然传过一阵风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屋外蹿过去了。
她浑身皮子都紧了,放下被子,头皮发麻的握紧了铁钎。
梦里的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极度危险。
余漫漫放轻脚步,来到木门边,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密密麻麻的爬满她四肢八骸。
超市门外树影幢幢,梦境之中所有的树啊、花啊、草啊,比起现实茁壮了无数倍,无数的危险蛰伏其间。
这个地方绝不能久留。
咔哒!头顶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跑!
余漫漫弹射起步,刹那间冲出超市大门,黑夜里风雪滤过的冷空气如同刀剑,几乎要撕裂她正在呼吸的脏腑。
但是她片刻也不敢停。
哪怕肚子里空空如也,也只能不要命一样的往前跑。
通过眼神余光,她终于瞥见了眼那东西的形状。
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但又不能被称之为人,因为他除了有四肢和五官,完全没有作为人的其他特征,尤其是他的血肉,仿佛都被黑夜染透了,黑得发亮。
他的行动时而快捷,时而滞缓,在周围建筑不断纵跃,刚越过两栋,下一刻便摔了下去。
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具身体。
但是很快他的行动便灵活起来,越逼越近。
小区大门就在前方。
怪物已经逼近,就在她身后两三米的位置纵跃。
余漫漫腿脚都僵麻了,完全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在奔跑。
那东西的嘶吼声仿佛就在耳边,震得人头皮发麻。
单元门只有一步之遥,她似乎已经闻到怪物口器近在咫尺的腥臭味,却完全不敢转过眼睛去看。
生怕看了一眼,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便烟消云散。余漫漫一个箭步冲进单元门内,反手锁上了门。
紧跟的怪物径直撞上门框。
余漫漫这才看清了怪物模样。
初具人形,但比正常的成年人小了一圈,浑身的血肉都是黑色的,往外流淌着腥臭的液体。
没有眉毛,只有两只眼睛,但眼距额外得宽。
口器向外裂开,足有他脑袋两三倍大,露出锋锐的牙齿和长满倒刺的长舌头,再往里甚至能看见猩红的喉管。
没捕捉到猎物,怪物不甘心的疯狂撞击门板,嘶吼声不断从喉管里发出,刺得人耳朵疼。
幸好单元门是老式铁质的,而不是玻璃的,否则早就被撞烂了。
余漫漫狠了心,瞅准机会,铁钎从门上铁隔拦刺出,怪物的嘶吼顿时凄厉起来,从半空跌落。
应该是刺中了,铁钎尖头上属于怪物的粘液滴滴答答往下淌,余漫漫没心情确认怪物是死是活,跌跌撞撞的往上爬,一直爬到7楼。
掏出钥匙打开出租屋房门,进去后把门一关,刚才的紧张急迫顿时被隔绝在外,背靠着坚实的墙壁,余漫漫长舒一口气。
刚才忙着逃命没感觉,现在放松下了来,才发现浑身都快跌散架了,大汗淋漓。
把背包解下来,拉开拉链看了一眼,方便面和挂面的数量非常可人。
今晚总算可以吃顿饱饭了,近期也不用担心饿死,余漫漫心头浮现劫后余生的喜悦。
天然气早就停了,厨房还堆着些干柴,余漫漫合上背包便准备往厨房走,她已经开始计划今天吃哪种口味了。
路过客厅,没走两步便顿住脚。
她突然感觉屋子有些陌生和不适应,像是在她出门后发生了某种变化。
环顾四周,她终于发现突兀点在哪里。
那道关了几天的门……
————打开了!
门锁还是完整的,只是门板被生刨开了一个洞,露出薄薄两层铁皮,和被铁皮包裹的泡沫及木块。
房间里的家具全部被砸得稀烂,墙壁上密密麻麻错落交织着人用指甲抠出的划痕,偶尔还有猩红的血迹夹杂其间。
隔着两三米远都能闻到恶臭。
但就是没有人。
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活物。
里面的人去哪儿了呢?
余漫漫还在思考,浑身汗毛已经耸立,鸡皮疙瘩都蹿满了。
隐约间听到了一缕口水划过喉管的声音,位置就在她头顶。
她下意识仰起头。
天花板上,盘桓着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人脸,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张脸和室友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原来属于嘴唇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细细的一条线,线条长度占据了整整半个脑袋。
室友似乎也看见了她,眼睫毛颤动了下,瞳孔紧缩,虹膜似乎也眨了眨,而且方向不是上下,而是左右。
她竟然长了一双竖瞳。
脸上那条线裂开,露出尖锐的獠牙,和蛇一般分叉长满倒刺的长舌。
余漫漫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室友扑了下来。
而她已经没有反抗的体力了。
亦或者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裹挟了她,寸步难行。
黑影笼罩,她下意识闭眼,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
哪怕身处梦境,恐惧却如凝实质,显得那么真实。
——她就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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