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还站在窗边,像尊雕塑,只有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原圆就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浅色的竖瞳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又看看方堃紧绷的侧脸。
他觉得方老师现在很难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过。
这种难过不是丧尸围城带来的,而是来自于内部,来自于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
原圆不太明白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和顾虑,在他简单的认知里,要么去做,要么不做,吵来吵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浪费体力。
而且他觉得王哥说的很对呀,方老师也不会抛下别人,那干嘛要王哥抛下他呢?
但他能感觉到方堃的难受,这让他也有点不舒服。
他想了想,又伸出手,这次不是拽袖子,而是轻轻勾住了方堃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
方堃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开。
原圆勾住他手指的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某种小动物在表达亲近,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一丝躁郁。
“方老师,”原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特有的那种认真又有点呆的调子,“你别生气。”
方堃终于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他。
年轻的蛇精脸上带着纯粹的担忧,那双非人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
方堃心头一软,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我没生气……只是,很累。”
原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要不要去睡觉?我帮你守着。”
方堃苦笑一下:“睡不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计划、风险、责任,还有王哥那句“把你们扔危险里头,我们当逃兵”,像根刺一样扎着他。
午饭时间,气氛依旧尴尬。
玲姐煮了点面糊糊,大家默默地吃着,没人说话。
王哥和张叔坐在离方堃最远的角落,埋头快速吃完就出去了,说是去检查车辆。
方堃食不知味,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原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在他的蛇生里,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去晒晒太阳,要么去打个猎活动活动筋骨,干坐着只会越来越难受。
他凑到方堃耳边,用气声说:“方老师,你跟我来。”
方堃疑惑地看他。
原圆冲他眨眨眼,拉起他的手,趁其他人没注意,猫着腰把他带到了教学楼后方一处僻静的墙角。
这里堆着些废弃的建材,围墙也比别处矮一些。
“干什么?”方堃看着那堵墙,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带你出去散散心,”原圆说得理所当然,“山里空气好。”
方堃简直要被他这脑回路惊得跳起来:“出去?外面全是丧尸!而且现在是散心的时候吗?”
“就一会儿,”原圆坚持,指了指围墙外面,“山里丧尸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鳞片真的很硬。”
方堃看着他一本正经保证的样子,又想起他刚才勾自己手指的小动作,心里那点坚持莫名其妙就动摇了。
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原圆的眼神太过纯粹,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就一会儿,必须尽快回来。”
原圆立刻高兴起来,眼睛弯弯的。
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然后利落地蹲下:“踩着我肩膀,上去。”
方堃看着原圆单薄却异常稳当的背影,一咬牙,踩了上去。
原圆轻松地站直,把他托上墙头,然后自己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在墙上蹬了两下,手一撑,像只灵巧的猫一样翻了上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方堃趴在墙头,看着下面还算安静的街道,心跳得厉害。
他一个人民教师,高三班主任,居然在末世跟着一条蛇精翻墙逃学?这都什么事儿!
原圆先跳了下去,落地无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朝方堃伸出手:“下来,我接住你。”
方堃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原圆果然稳稳地接住了他,那股属于冷血动物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走这边。”原圆熟门熟路地带着他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
方堃在这里住了也有几个月,自然知道进山的路,不过原圆走的这条小路他也不清楚,心想这大概是属于蛇道吧。
一进入山林,原圆整个人(或者说整条蛇)都显得放松和鲜活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这里的味道,比学校里面好闻多了。”
方堃也跟着吸了口气,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耳边是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暂时隔绝了那个充满压抑和绝望的学校据点。
原圆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他在前面带路,步履轻快,偶尔会停下来,仿佛是在感知什么。
看起来呆呆的。
方堃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走着走着,原圆突然停下脚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方堃安静。
他浅色的竖瞳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树,身体微微压低,呈现出一种捕猎者的姿态。
方堃屏住呼吸。
只见原圆手腕一抖,甚至没看清他做了什么,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松树上正在啃松果的松鼠就应声掉落下来,一动不动了。
原圆快步走过去,捡起那只肥硕的松鼠,献宝似的拿到方堃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方老师,给你吃。刚打的,新鲜。”
方堃看着那只毛茸茸、还带着体温的松鼠,胃里一阵翻腾,脸都白了:“……我,我不吃这个。”
原圆疑惑地歪头:“为什么?不是很紧急么?生的应该也可以吃吧。” 他说着,还把松鼠往方堃面前又递了递。
方堃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摆手:“谢谢,真的不用!吃坏肚子就麻烦了。”
“你们都不吃生的吗?”原圆更困惑了,“不是说食物很紧张了?”
“……还,没到这份上,何况我们连松鼠也很少吃。”方堃试图解释。
他不由得想起来原圆一来就吃了他几个大馒头的事,看来这蛇怕身份露馅,来者不拒什么都吃啊……
原圆低头看看手里血淋淋的松鼠,又看看方堃抗拒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你不吃,那我吃吧,不能浪费。” 说着,他举起松鼠,张嘴就要咬下去。
“等等!”方堃看得头皮发麻,赶紧阻止。
想象一下原圆顶着那张漂亮脸蛋生啃松鼠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你……你就不能变回原形再吃吗?”
至少眼不见为净!
原圆动作一顿,看了看方堃难以忍受的表情,顺从地点点头:“哦,好。”
他把松鼠放在地上,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站在原地的俊美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盘踞在地上的蛇。
方堃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认真地看到原圆的原型。
即使看过一次,他还是被惊艳了一下。
这条莽山原矛头蝮体型不算特别巨大,约莫两三米长,但线条极其优美流畅。
身体的底色是浓郁的墨绿色,像是深潭的水,上面覆盖着错综复杂的、铁锈红色的斑纹,如同精美的浮雕。
鳞片紧密排列,在斑驳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果然如他所说,看起来非常坚硬。
三角形的头部显得很锐利,静静地盘在那里,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美感。
原圆(蛇形)用尾巴尖卷起地上的松鼠,灵活地送入口中。
方堃本来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十分入迷。
“你很好看。”方堃感慨道。
原圆蛇眼一亮,又盘了一圈环绕住方堃,让他更仔细地看自己。
方堃喉结滚了滚,小腿被蛇身轻轻箍着,呼吸都慢了半拍,他盯着那截贴在自己脚踝处的蛇身,声音放得很轻:“我可以摸吧?”
原圆的三角脑袋轻轻点了点,鼻尖还蹭了蹭他的指腹,凉丝丝的。
方堃指尖微颤,先顺着蛇身轻轻拂过。
鳞片比想象中更光滑,没有粗糙的颗粒感,反而像上好的绸缎,顺着肌理摸过去时,能感觉到原圆身体里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没敢太用力,最后学着摸小狗的样子,用指腹轻轻拍了拍原圆的头顶,那处的鳞片更薄些。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牙,就那个……”
这可是!不会咬人的!超级大蛇!
原圆张嘴,锋利的尖牙显得异常骇人,却因为他刻意放慢的动作,显得格外温顺。
方堃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一点。
他能看见原圆口腔里淡粉色的牙龈,连呼吸都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还有点像雨后湿地里的气息。
他正凑得近了些,想看清牙尖的弧度,手腕忽然被一缕微凉缠上。
是原圆的尾尖,那截尾巴比蛇身其他地方更细软,像根浸了温凉的丝线,轻轻绕着他的小臂往上攀,最后勾住他的手指,慢慢往自己嘴里送。
“……” 方堃浑身一僵,差点缩回手,却又硬生生稳住了。
手臂上传来尾尖的温度,顺着血管往心口爬,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他就是信原圆,信到连指尖都没绷直,反而放松了些。
尾巴带着方堃的手,原圆将头往前送了送,让方堃摸到了他的尖牙。
是很光滑锋利的牙齿,却也不是刀片那样的一触即伤。
方堃摸了两下,觉得有些滑稽和暧昧,便收回了手:“赶紧变回来吧!”
大蛇点了点头,方堃只感觉身上一松,眨眼原圆已经变回了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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