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之后连着翻滚一圈,成鹰沾了一身泥土,裹挟着破碎土豆汁液的清香。
成雀手忙脚乱的接过弓箭,另一只手稳稳扶着成鹰将她接进车里,不无疼惜地替姐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没事吧?摔到了吗?”
“我没事。”成鹰暂时按住成雀的手,跌跌撞撞朝驾驶座走去,“柳姨,映真姐说她会开了自动驾驶之后过来,得再靠近一些。”
曲柳神情古怪,但仪表盘上的车速却是实打实的在提高,从100颤颤巍巍的指向120。
“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回来的。”庄逢雁还是坐了起来,眼睛却不是在看着成鹰说话,而是就在面前的李杏林和曲柳。
“你说什么?”成鹰猛地回过头,直勾勾盯着庄逢雁。
“如果她也从那辆车上下来,我们要怎么逃出去呢?”庄逢雁像是什么亡国罪人一样平躺着,压到了伤口也浑然不觉。
车厢里寂静一片。
诺亚方车已经超过了炮车,她们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那辆车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身后,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万幸的是有那辆炮车不紧不慢的跟着,商场外追着她们而来的感染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边角。
“是这样的感觉啊。”一个人走向可能死亡的情况。
瞥了眼后视镜,映真盯着前面那辆丁零当啷的中巴屁股,久违的开始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如果她死了,世界上会有人为她伤心吗?
大概会吧,芬雅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为了她戴上只在参加葬礼时才会戴的珍珠耳钉,在纷繁事务结束后夜晚的间隙,偶尔想起她几秒;最伤心的大概时敬真和成鹰,毕竟她们一个在世界上最爱她,一个相信了她能活下去。
“得活下去啊,起码有三个人呢。”映真喃喃自语,目之所及所能利用的东西她都看过一圈。
副驾驶的炮弹箱、座椅和地上散落的钥匙、别在后腰的枪、胸前的安全带……
天无绝人之路,古语果然都有一定的道理。
映真微微侧身去够副驾驶座位上的钥匙,方向盘因着身体的弧度向右偏移,但偏偏还有段距离。
猛地发力,指尖够到钥匙,整个压进手心,映真攥紧猛地坐正,右前轮胎擦着路边人行道的砖石擦过。
钥匙的锯齿摩擦着崩到极限的安全带,边缘破开之后,布块在飞速开裂。
直到最后一点连接摇摇欲坠,映真直接解开安全带,一脚踩在脚下,一端借助膝盖的力量抬起,“嘭”一声,像是死掉的蛇,彻底断开。
“好了,好了,已经可以了。”映真拼命让自己能镇定一些,再镇定一些。
身后的感染者已经追出来不知道多远,但显而易见,他们的体力比起以前的感染者更加充足,丝毫没有放过眼前猎物的想法。
映真抽出脚下的安全带,先打成稳固的绳结套在方向盘上,试探着起身抓紧另一端,绑上了座椅靠枕的位置。
是个不错的办法,起码在松手实践的十秒内,方向盘没有大幅度偏移。
“车偏两次了,映真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吧?”王密忧心忡忡盯着后面的车,纵然对庄逢雁有诸多不满,现在也只能求助于她。
“她在想办法。”庄逢雁的伤在这种状况下反倒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她抬手拍了拍驾驶位的座椅,“别开的太快,等一等。”
曲柳应声,她们都屏气凝神,等着映真的下一步。
庄逢雁死死盯着身后那辆车,即便什么都看不见。
你得活下去,映真,要活下去。
那之后接连实验了两次,紧攥着安全带绳子的同时盯着腕表上的秒针。
“没错,是十秒钟。”十秒钟后因为绳子的弹力,方向盘会开始偏移到其他方向。
计划已经在几次实验里演习过无数遍,映真能确定的一件事——她必须得做到,毫无误差的做到。
炮车后的感染者大概已经猜测出了什么,甚至开始提速追了上来。
然而这里脱离了闹市区,再没有路边停靠的汽车能够作为障碍物拖延,宽阔的马路阻拦不住,保持了很久的距离竟然开始被拉近。
映真抬手摸了摸挡风玻璃,但外侧的血迹当然是抹不掉的。
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计数——
五,四,三,二,一!
松开方向盘的同时把已经调整好的绳结套在座椅靠枕的位置,单手拉开车门,学着庄逢雁的样子滚地翻上一圈,映真整个人滚进了路边的草丛。
她没有停歇,迅速爬起来,朝着已经开始偏转位置的炮车追了上去。
那是一分钟内发生的事情,炮车因为失去前进的速度缓缓停下,映真却只是闷头向前猛冲,直到越过炮车。
她只超过了炮车一百米左右,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定,转身。
身后山呼海啸般追上来的感染者在她眼睛里好像已经消失,映真只盯着副驾驶挡风玻璃上她提前看好的那块图案,粘着一大块黑色皮毛的血迹。
子弹出膛,转身只跑出几步就被巨大的冲击波带倒。
“嘭——”
放在副驾驶的炮弹箱里的只有一小包火药和沾过酒精的毛巾,但效果还是超出映真预料的强大,化为灰烬的除了那辆车,还有公路后疯狂的感染者。
这么看,在商场地下层设的汽油火带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啊。耳膜被巨大的轰炸声鼓动,失去意识之前,映真这么想。
J城外的高速公路的绿化原本相当繁茂,但接连高温,现在也已经和城市内脱水完成的景观树一样,打眼一看,说是非洲荒原也不为过。
睡着的时候,映真久违的梦到了郑敬真。
她其实经常做梦,在研究室或者移动的交通工具上短暂的小憩时,那些白天来不及思考的问题,总会变成梦在大脑里流转,但梦到敬真,是一次。
郑敬真还是那副模样,踩着国保团的靴子,上衣和外套都是国保团的作训服,只有裤子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牛仔裤,总而言之,看起来是在节省生活的人。
然而她站立的地方却不节省,那是一座小小的二层洋楼门廊,院子里参天的大树筛下光斑,在她的头发上轻巧悦动。
“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看看啊。”敬真回过头,冲她一笑,手里的钥匙也跟着扬了扬。
接着映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小小埋怨:“我就回来一个月,住酒店就行,干嘛租这么贵的房子啊。”
“我津贴不少的,以前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你好不容易回来,只是租一个月我还是付的起的,”郑敬真大步朝着洋楼里走去,摇摇曳曳的,“之前不总是说回来之后要我带你逛逛T市吗?这里去哪儿都方便的。”
她已经走进了门厅,站在大门敞开的玄关处换鞋,映真笑着笑着,脸上的笑骤然消失。
原本柔和温暖的阳光突然消失,她脚下酥脆的落叶也变成一团漆黑蠕动的泥潭,洋楼外的街道上,感染者都在疯狂扑咬,路人的血溅起来,混在一起蔓延到她的脚下。
再回过头,玄关后的楼梯上突然窜出一只一级感染者,映真像是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即便再怎么用力呼喊,郑敬真都没有反应,只是微笑着,微笑着,直到被扑倒——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滚热的鲜血还是溅到了脸上,郑敬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嚎,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嘴唇蠕动着: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像是膝跳反应,映真的小腿一抽,整个人像是从深水里浮出水面,猛地清醒过来。
脸上确实有温热的液体,却不是血,是庄逢雁手里的热毛巾。
庄少校跪坐在座椅边,和突然睁开眼睛的映真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映真先开口:“辛苦了,受着伤还要照顾我。”
“我……”庄逢雁摇头,伸出一只手在映真面前晃了晃,“记得你是谁吗?”
“郑映真。”映真指着自己,接着指向庄逢雁,“也记得你,庄少校。”
被人抽了麻筋一样“腾”地站起,庄逢雁僵立在原地。
“李医生说了很多次让你动作慢点的!逢雁姐!嗯?又不听话!”何高树小大人一样递回帮好女穿好的针线,步伐铿锵的大步走近。
那张刻意绷起的小脸出现在座椅边后,立马和庄逢雁一模一样的僵在原地。
几秒后,何高树炮弹一样砸进映真怀里,平地起惊雷猛地哭起来:“姐姐!我以为你死掉了呢!你吓死人了!怎么能睡那么久呢……”
映真被压得一阵咳嗽,但还是举起胳膊拍了拍高树的背:“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李杏林带着听诊器过来,在映真的胸腔和腹部来回确认了个遍,“再不醒都要怀疑你脑出血了。”
就连尚且不能移动的赵洁柔也被搀扶着围了过来,映真视线划过每个人,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一个都没少,大家都还在。
“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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