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海深处的溺水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窒息中挣扎。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渗入骨髓。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从四肢百骸传来,汇聚成一种钝重的、令人昏沉的折磨。
苏临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呛出了堵塞在喉间的泥浆与血沫。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发现自己半埋在一片冰冷的、混杂着碎石和断木的泥泞之中,刺鼻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天光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似乎随时会落下雨来。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入目所见,是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景象。
曾经险峻的峡谷通道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的、如同被巨神用犁铧狠狠翻搅过的废墟。巨大的岩石块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积着,断裂的树木横七竖八地插在泥土里,原本的路径被彻底掩埋,形成一道道起伏不定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石山丘。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里,唯有风声如同怨灵般在碎石缝隙间穿梭,发出低泣般的呜咽。
“雷擎……阿焱……沐霖……”
他尝试呼喊,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刚一出口就被呼啸的风声吞没。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深沉的死寂。
一股冰冷的恐惧,比浸透衣衫的泥水更加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们是不是被埋在了这万吨的土石之下?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窒息。
“不……不会的……”他用力摇头,甩掉脸上的泥水,也试图甩掉那令人绝望的猜想。指甲深深掐入冰冷的泥泞中,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清醒。“他们很强……雷擎那么可靠,阿焱那么有活力,沐霖那么冷静……他们一定没事……一定也逃出来了……”
这微弱的信念,如同风中残烛,却是支撑他此刻不彻底崩溃的唯一力量。
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他们,或者……被他们找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苏临开始艰难地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忍着剧痛,一点点从泥泞中挣脱出来,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表面布满裂痕的巨岩旁。衣服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渍。手臂、腿上有大片的擦伤和淤青,左肩传来一阵阵钝痛,可能是在被泥石流卷走时撞到了石头,幸运的是似乎没有骨折。他尝试调动体内的异能,一股温暖却微弱的气流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修复着最严重的几处损伤,驱散了些许寒意,但精神上的疲惫和异能的消耗,让他无法完全治愈所有伤口。
他从随身的幸好还紧紧系在腰间的包里取出水壶,里面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滋润着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又取出一点压缩饼干,强迫自己咽下去。食物和水的短缺,是摆在他面前的另一重严峻现实。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片不稳定的废墟,并且……留下信息。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队友们被冲到了哪个方向。但他知道,他们一定会互相寻找。这是长久以来并肩作战形成的、刻入骨髓的默契。
苏临靠着岩石喘息了片刻,积蓄着力量。他回想起小队内部曾经约定过、却从未想过真会用到的紧急联络方式。那是在一次休整时,雷擎提出的预案,为了应对极端情况下的失散。当时阿焱还笑着说永远用不上,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选定了一块较高的、形状独特、不易被后续可能发生的滑坡掩埋的巨石作为暂时的据点和第一个标记点。然后,他忍着身体的疼痛,开始行动。
他先是仔细搜寻周围,找到几块大小适中、形状还算规整的石块。他回忆着那种特殊的堆叠方式——底层三块呈三角形稳定基底,上面两块交叉放置,最顶端压着一块扁平的石片,整体结构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一种只有他们四人才懂的、代表“安全”与“此路可通”的韵律。
堆好石堆后,他从空间里取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那是他在北方基地那个狭小房间里“顺”走的,原本属于集体物资,此刻却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场。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角,将其压在那扁平的石片之下。纯白的布料在灰暗的废墟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接着,他取出一颗特殊的子弹。那是雷擎常用的狙击步枪子弹型号,弹壳底部有着独特的印记。他将这颗子弹郑重地放在白色布料旁边,金属的冷光象征着狙击手的冷静与守护。
最后,他找到一小段被烧焦的木头,可能是阿焱火焰异能的残留物。他用焦黑的一端,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表面,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号——几道交织的、代表冰晶的菱形图案,那是沐霖的象征。
一个标记完成了。石堆、白布、子弹、冰晶符文。每一个元素都指向一位队友,无声地诉说着:“我还活着,我在此停留过,我将沿着这个方向前进,寻找你们。”
做好第一个标记,苏临不敢再多做停留。他小心地爬下巨石,辨认了一下方向。峡谷的走向大致是南北向,他们原本的目的地是北方。他选择了北方偏东一点的方向,希望能绕过最严重的崩塌区,同时也希望能覆盖更大的搜寻范围。
他开始了孤独而艰难的跋涉。
脚下的路异常难行。松软的泥泞、尖锐的碎石、随时可能滑动的坡面,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他握紧了那柄雷擎给他的匕首,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这片区域因为之前的崩塌和战斗,显得格外荒凉死寂,弥漫着一种生命禁区般的气息。但危险并未远离。零星的丧尸,或许是被之前的巨大动静吸引,或许本就是游荡于此,开始在废墟间出现。它们拖着残缺的身躯,在乱石中蹒跚,发出无意识的低沉嘶吼。
苏临眼神变得坚定。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被保护在身后的治愈者了。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些威胁。
他利用地形谨慎地躲避,借助巨大的岩石和倒塌的树干作为掩体,观察着丧尸的行动轨迹。实在躲不开,他便主动出击。他的格斗技巧是雷擎和阿焱亲手教的,一招一式都烙印着他们的风格——雷擎的简洁高效,阿焱的爆发凶猛。虽然他的力量不及阿焱,狠辣不如雷擎,但胜在灵活和精准。
一只丧尸发现了他,嘶吼着扑来。苏临侧身避开那污秽的利爪,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其太阳穴,手腕一拧,瞬间破坏了大脑组织。丧尸软软地倒下。
动作干净利落,但苏临的心跳却急剧加速。独自面对死亡的压力,与团队协作时截然不同。他喘着气,感觉到手臂上刚才被丧尸指甲划破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立刻调动起微量的治愈异能,温暖的白光在伤口处一闪而过,流血止住,疼痛稍减。他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分异能,无论是用于战斗自愈,还是维持体力。
每前进一段距离,每到一处地形显眼的地方——比如一块突兀的巨石,一截特别粗壮的断木,一片相对开阔的高地——他都会停下来,忍着疲惫和伤痛,仔细地留下同样的记号。有时是堆砌的石堆,有时是在断墙上刻画,有时是在枯树枝上悬挂布条。过程缓慢而消耗体力,但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些记号,是他与过去世界的连接,是通往重逢的路标,更是他内心深处坚信彼此命运绝不会就此断绝的、孤独而执着的誓言。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绒布,缓缓笼罩下来。温度骤降,寒意如同无孔不入的针,穿透他湿透的衣衫。他找到一个狭窄的、由几块巨石天然形成的缝隙,勉强能够容身。他用一些碎石和断枝尽量堵住入口,蜷缩在黑暗中。
外面,隐约传来丧尸的嘶吼和不知名变异生物悠长而凄厉的嗥叫,更显得孤独和寒冷如同实质,紧紧包裹着他。他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後怕而微微颤抖。白天的坚强和冷静在独处时渐渐消散,担忧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雷擎……阿焱……沐霖……”他低声念着他们的名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依赖,“你们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找到我……”
他想念雷擎沉稳可靠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仿佛能扛起一切风雨;想念阿焱咋咋呼呼却炽热真诚的关怀,那永远燃烧着活力的火焰;想念沐霖温柔细致的照顾,那如同清泉般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想念他们战斗时的默契无间,想念休憩时短暂的轻松调侃,甚至……想念那一夜之后,三人眼中那份让他心慌意乱却又无法抗拒的、深沉而复杂的情感。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但他很快用力擦去。
不能放弃。他们一定也在寻找他。
“我会等着你们……”他对自己说,也对着无边的黑夜和可能正在某处同样挣扎的队友们说,“无论多久,无论到哪里,我都会留下记号。直到……找到你们,或者被你们找到。”
第二天,第三天……他继续着这孤独的旅程。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也备受煎熬,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希望之火从未熄灭。留下的每一个记号,都是黑暗中无声的呼喊,是穿越绝望的信念之光。
他并不知道,这些执着留下的、微小的记号,在未来某一天,将成为指引迷失的旅人归家的、最重要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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