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利维头也不回地说道，人还没靠近，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
陆渊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自动关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一天天那么玩，心再大都要着吓出心梗了。’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烛台里跳动的蓝色火焰提供照明。利维脱下的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看不出年份的暗红色液体，倒了两杯。
"喝。"他将其中一杯推到陆渊面前。
陆渊接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紧接着是淡淡的辛辣感。"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喝不死你。"利维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
陆渊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的暗红液体在烛光下泛着光泽。利维的回答让他忍不住挑眉，这恶魔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喝不着死我？"陆渊重复道，故意晃了晃酒杯，"那看来我喝完这杯就能睡个好觉了？"
利维斜睨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可以试试看。"
陆渊猛打退堂鼓，"算了，就不好奇了."
利维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壁炉里的火焰，眼神晦暗不明。他的发梢依然泛着淡淡的蓝色，直觉告诉陆渊大魔王情绪不大稳定。
陆渊放下酒杯，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坐下。沙发很软，但他坐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利维白了他一眼，说：“我要杀你，你能跑？”
"不能，您今天......"陆渊斟酌着用词，"是不是心情不好？"
利维的手指轻轻敲击酒杯，冰晶在杯壁上蔓延又消融，“不好说，暂时不想杀你。”
陆渊微微松了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那……这算是个好消息。”他偷偷打量着利维，试图从对方晦暗不明的神色中捕捉到更多情绪。
利维轻哼一声，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把空杯子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人类……真是复杂又奇怪的生物。”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陆渊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渊愣了愣，不明白利维为何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道：“怎么会那么想？是今天在店里看到的那些顾客，让您有了新的感悟？”
利维没看他，闭着眼似是假寐，“不是要教我吗？开始吧。”
陆渊没想到利维竟是认真的，想了想，说：“您需要吗？”
利维目光灼灼，"微笑？握手？你以为我要学的是这种低等社交礼仪？"
陆渊挑眉："我可什么没说。"
利维的嘴角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我要的是——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注视我，渴望、取悦我。”
陆渊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可您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所有人的焦点了。"
利维冷冷扫了一眼他，"那不一样。"他皱眉，"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你的不一样。"
陆渊挑眉："哪里不一样？"
利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汇，"他们看你的时候，像是在看...同类。"
陆渊怔住。
利维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冰晶在杯壁上蔓延又消融，"他们怕我。"
陆渊忽然明白了什么。
利维是嫉妒魔王，是地狱七君主之一，他习惯了被人畏惧、被人仰望，甚至被人憎恨,但唯独不习惯被人平等对待。
而陆渊，一个普通人类，却能在人群里如鱼得水，被自然而然地接纳。
这才是利维真正想学的。
不是虚伪的社交技巧，而是……被当成"人"的感觉。
陆渊沉默了，你丫的自己要当神还要怪别人不把你当人。
利维说：“你在骂我。”
陆渊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考验心态的时候到了，他强撑着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哪里敢啊，您可是堂堂嫉妒魔王..."
利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陆渊的神经上："你刚才心里说,'自己不当人，还要怪别人’是不是？回答我。"
空气突然凝固。
陆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就在他准备狡辩时，利维突然凑近，冰凉的呼吸喷在他耳畔："我确实会读心术。"
"......”
"不过，"利维直起身，眼睛里闪过戏谑，"只对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有效。"
陆渊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不对，这恶魔是在耍他？
"所以您刚才..."
"猜的。"利维优雅地抿了口咖啡，"但你脸上的表情很好懂。"
陆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油条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生气了？"利维歪头看他。
陆渊突然福至心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怎么会呢？这说明您进步神速啊。"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利维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掐了把他的脸。
利维：“？？？”
不出意外脖颈又传来了窒息的感觉，"人类...不会...随便...杀人。。"陆渊断断续续地说。
利维阴沉着脸，但手上的力度轻了不少。
陆渊拍着胸口顺气，嘴角却挂着得逞的笑。
"您看，"陆渊故意把脖子上的红痕露出来，"人类被掐脸顶多骂两句，绝对不会反手就要人命。"
陆渊拍着前胸，努力喘气，笑眯眯地说，"您能先学会别动不动就，因为一句话就杀人就很完美了。"
“不学这个，换。”
"其次，您得学会接话，而不是别人说十句您不是骂人就是，”陆渊扬起脖子，“'哼'。"
利维："哼。"
陆渊："……"这课没法上了。
但下一秒，利维突然开口："……然后呢？"
陆渊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继续。"
陆渊笑了。
看来，傲娇的魔王大人，也有想认真学的东西啊。
"你知道嫉妒是什么吗？"利维突然问道。
陆渊一愣："呃......大概知道？"
"描述一下。"
"就是......"陆渊挠了挠头，"看到别人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会酸酸的，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
利维冷笑一声："浅显的认知。"
陆渊闭嘴了。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映在利维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利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瞳孔。
“嫉妒从来都不是讨厌光芒，而是光芒未曾属于自己的遗憾。”良久，他低声说道。
陆渊怔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利维口中听到这样近....诗意的话语。壁炉的火光在利维的睫毛上跳跃，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脆弱的光晕。
“所以.“陆渊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在遗憾什么？”
利维转过头，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这个问题荒谬至极。
"很明显？"
陆渊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错了。
利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自嘲："你站在光里，而我只能站在暗处看着。"
陆渊的心跳漏了一拍，"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利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远方，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人类会对你笑，会信任你。”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而我，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本能地后退，相互靠近却越走越远。"
陆渊有些疑惑，利维是在怀念谁吗？陆渊觉得应该不是自己，但看着他的背影心狠狠揪了一下。
这一刻，陆渊觉得暂时抛弃为人处世时的八面玲珑，当回自作聪明的蠢人。
“陛下是在嫉妒我吗？”
利维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他微微睁大眼睛，睫毛在月光下颤动，像是被这个愚蠢的问题震惊到忘记了维持魔王应有的威严“哈？”
"你......"他的声音罕见地卡壳了，随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你这个自恋的废物！我嫉妒你什么？你那可怜的工资？还是你那间被毁掉的破房子？"
陆渊看着魔王瞬间涨红的耳尖和又开始泛蓝的发梢，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故意向前一步，"那您说说，"陆渊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为什么每次我和别人说话，您就一副要把咖啡店毁了的样子？"
"那是因为...”利维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揪住陆渊的衣领：“耽误我——"
"学习如何与'蝼蚁'相处？"陆渊接话，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
利维突然沉默了。月光下，陆渊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魔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您看，"陆渊放轻声音，"承认自己在意一个人类，对您来说就这么难吗？"
利维松开陆渊的衣领，转身就要走，却被陆渊一把拉住手腕。
"嗯？？？。"利维的声音危险地低沉。
"不放。"陆渊难得固执，"除非您说实话。"
利维甩开陆渊的手，快步走到壁炉前。他背对着陆渊，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人类。"
"是吗？"陆渊慢悠悠地跟过去，故意站得离利维很近，"那为什么您刚才..."
"闭嘴！"利维猛地转身，却在看到陆渊近在咫尺的脸时僵住了。壁炉的火光映照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几乎融为一体。
陆渊犹豫了一下，"您有没有想过，命运不是偶然，而是选择。”
利维没有回避，盯着陆渊的眼睛里泛着冷冽的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渊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您总是用冷漠和威胁推开所有人，包括我。"他直视着利维的眼睛，"可您有没有试过…… 先伸出手？"
房间陷入沉默，壁炉里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映照着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
陆渊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掷地有声："我不怕站在暗处。"
"愚蠢。"利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知道暗处有什么吗？"
陆渊向前一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知道。有您。"
利维的表情几不可察地转变了一下。
陆渊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坚定有力："我不需要您站在光里。如果您注定属于黑暗，那我就走进黑暗里。"他在距离利维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反正......"
利维猛地转身，眼中翻涌着暴烈的情绪："反正什么？"
陆渊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明亮："反正我早就习惯熬夜了。"
一阵死寂。
利维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你这个......"他的声音低沉，"彻头彻尾的疯子。"
"是啊，"陆渊轻声说，"不然怎么会和一位魔王签契约呢？"
利维盯着陆渊看了很久，最终，他微微抬起手，然后弹了一下陆渊的额头。
"多管闲事。"
陆渊看着魔王微微泛红的眼角，突然心软了。他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转身作势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站住。"
陆渊挑眉回头，看到利维别过脸不看他，声音小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东西还没喝完。"
陆渊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他走回茶几旁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了？"他晃了晃空杯子，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滚”
陆渊耸耸肩，将空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一步，两步...
陆渊故意放慢脚步走向门口，皮鞋在地毯上磨蹭出沙沙声。
“舍不得走？”
陆渊回头，“您要留我吗？”
“你猜酒为什么那么艳。”
“那个明天还要去上班，陛下早点休息。”陆渊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了。
陆渊离开后，房间里骤然冷下来。
利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刚刚被陆渊触碰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人类的体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犹豫，抽出帕子，反复擦拭手腕。
“啪。”
一缕幽蓝的火焰凭空燃起，将陆渊刚刚用过的咖啡杯包裹其中。杯子在烈焰中无声地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这是他惯常的做法。
凡是陆渊碰过的东西，他都会烧掉。杯子、餐具、甚至不小心被陆渊靠过的沙发垫，无一幸免。
但这一次，火焰熄灭后，利维盯着那堆灰烬，罕见地皱了皱眉。
“……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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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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