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王冠沉入深海底纹,
冰冷印痕锁住纤细脖颈。
黑卡在枕下,蛰伏成蛇信,
吐纳着深渊未散的潮腥。
银杏叶铺陈流金的陷阱,
廉价尘埃在光柱里浮沉。
思念是藤蔓,绞紧呼吸,
勒出“离宫”沉香刻骨的痕。
他踏碎霓虹熔铸的冠冕,
皮鞋踏响商学院光洁的门庭。
羊绒西装裹着跌落云端的刃,
目光疏离,切割所有窥探的眼睛。
人群是飞蛾,扑向黑钻的光晕,
酸涩在树影下无声地滋生。
沉默的影子如影随形,
织就无形牢笼,温柔又冰冷。
EMBA的课桌刻满**的图腾,
女总裁的笑靥撞上冰筑的城。
点评和回应如淬着毒的冰刃,
唯有角落那抹清影,是他眸底唯一的光晕。
食堂喧嚣是人间烟火伪装的刑场,
竹筷挑起排骨,落入她微颤的碗心。
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暖流未及奔涌,墨蓝的幽灵已掠过窗棂。
创业中心,代码是复仇者残存的星火,
蓝山咖啡氤氲着镜中藤蔓的温柔。
名字如冰锥刺破沉默,
带倒的椅子划出心湖裂开的壑沟。
图书馆,阳光是金色的囚笼,
她蹙眉演算离散世界的迷宫。
他落笔,金融模型下暗涌着深海的权柄,
解题的指尖,点破她思维冰封的裂缝。
书架间隙,目光如穿过寒夜的风,
凝固的身影捏碎旧日的梦。
看阳光镀亮掠夺者亲昵的剪影,
失落是深海,吞没所有无声的痛。
爱与妒的毒藤,在深秋的假象下,疯长出带刺的冠冕。
深川的秋日,像被昂贵油画颜料泼洒过。金黄的银杏叶铺满深大的林荫道,阳光穿透叶隙,落下斑驳的光影,如同碎钻洒在丝绒地毯上。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尘埃被晒暖的、略带陈旧纸张的气息,与“离宫”顶楼那永恒不变的伽罗沉香,隔着时空无声地对峙。
琴远抱着厚重的《离散数学》教材,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她的脖颈纤细而脆弱,曾经被“海洋之心”蓝钻占据的位置,如今只剩下皮肤被长久压迫后留下的一圈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苍白印痕,像一道隐秘的、被封印的咒语。枕头下那张冰冷的运通百夫长黑金卡,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每一个寂静的午夜,无声地提醒着她与那个墨蓝色深渊无法割断的联系。
韩离……自那夜将她送回这喧嚣而廉价的烟火人间,便如同沉入深海的鲸,再无音讯。思念是缓慢渗入骨髓的藤蔓,在每一次看到阳光穿透图书馆高窗,在每一次闻到廉价食堂的油烟味时,疯狂缠绕,勒得她心口发紧。她想起他暴怒时眼底碎裂的痛楚,想起“深蓝号”上那番撕裂她世界观的、冰冷而宏大的宣言,恐惧与一种病态的沉溺交织,几乎要将她纤细的灵魂撕裂成两半。
韩家老宅的书房里
空气冷凝得如同极地冰川。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深川的霓虹熔金流淌,却丝毫温暖不了室内的肃杀。
韩离背对着巨大的红木书桌,身影挺拔如淬火的利刃,倒映在光洁如镜的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面上,被切割成冷硬的几何图形。他刚刚结束与父亲韩振邦的通话,指尖残留着用力过度留下的苍白,手机屏幕幽暗下去,映出他下颌绷紧的、凌厉的线条。
“大局?”他猛地转身,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鞋跟在大理石上划出刺耳的锐响,如同困兽最后的嘶鸣,“爸,你所谓的大局,就是把我的人,当作祭品,去填那老东西的欲壑?去铺你那永无止境的权力之路?”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韩振邦端坐如山,手中油亮的紫檀佛珠缓慢转动,鹰隼般的眼眸里是沉淀了数十年商海沉浮的漠然与冷酷。“一个女孩而已,阿离。以前那么多女孩,你都从没放在心上……为什么这次这么儿女情长?……赵副部长的分量,你还掂量不清吗?……男人要成大事要懂得取舍啊?……,阿离,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女孩那边我自会搞定……”
“爸,她是琴远!她是我最爱的女孩,没有之一。”韩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撕裂凝固的空气,震得头顶那数千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编织的“冻结星河”似乎都在微微战栗。他一步踏前,双手重重按在坚硬冰冷的红木桌面上,昂贵的丝绒椅背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钝响。他眼底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火焰并非针对父亲,而是针对这**裸的、带着权力恶臭的胁迫本身。
“爸,你赶动琴远,我就不活了!我要去纪委巡视组举报他赵部长强抢民女,收受贿赂……”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混账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韩振邦勃然变色,手中的佛珠狠狠掼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脆响,温热的茶水从摇晃的茶杯口溢出,泼溅在珍贵的红木纹理上,蜿蜒如血痕。
“为了个女人,你敢跟你老子叫板?敢拿命去威胁赵部长?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吸干了魂魄,彻底疯了!”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韩离的手指因震怒而微微颤抖,“翅膀硬了?好!好得很!没有韩家,你韩离算个什么东西!从今天起,你给我从公司滚蛋!你名下所有的卡,即刻冻结!”
韩离挺拔的身躯,在父亲雷霆般的宣判中,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瞬间的脆弱如同冰面裂开的细纹,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他死死盯着父亲那张因震怒而扭曲、写满权力冷酷的脸。冻结资金,撤职,釜底抽薪。在韩家这艘巨轮的掌舵者面前,他个人引以为傲的财富帝国,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
然而,出乎韩振邦的意料,韩离眼中那焚毁一切的怒火并未转化为失控的咆哮或绝望的恳求。那火焰如同被投入万载玄冰的深海,瞬间凝固、碎裂,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冰冷得足以冻结空气。
“好。”韩离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脐带的决绝,“卡,你冻吧……你的公司我才不稀罕待呢。”他缓缓直起身,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川上反射的、毫无温度的阳光。
“但爸,你记住,”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父亲惊愕后转为更深怒意的脸,冰冷如刀:“琴远,就是我的命。谁敢动她,我就跟谁玩命,大不了一起死,一起蹲大牢。” 话音落,他再无留恋,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弥漫着权力腐朽与父子情绝气息的金丝牢笼。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身后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算计,也像一道闸门,彻底斩断了他与过去的某种连接。背影挺拔依旧,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碎裂的心尖上,走向一个未知的、必须由他自己开拓的荒原。
韩离坐进劳斯莱斯库里南的驾驶座,顶级皮革的触感依旧,车内弥漫的伽罗沉香依旧,但某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光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宏斌。”
“少爷?”电话那头传来方宏斌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显然已嗅到了风暴的气息。
“‘海天会’俱乐部平台,还有‘深蓝号’那边几个核心场子的日常运营,你先全面接手。”韩离的指令简洁明了,“我这边……暂时有些家务事要处理。记住,线上数据是命脉,线下场子要绝对安全、私密。有任何拿不准的,直接问我。”
“明白,少爷!您放心!”方宏斌的声音透着一股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嗯。”韩离挂了电话,深邃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深川流光溢彩的夜色。父亲以为断了他的粮草就能逼他就范?天真。他韩离从不是只会躺在家族财富上醉生梦死的废物。他名下隐秘的离岸账户里,还躺着数百万美金的私房钱,那是他早年自己在炒数字货币赚到的原始资本,与韩家无关。这笔钱,就是他蛰伏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的毒芽,在他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脑海中疯狂滋长——他要开创一份完全属于自己、不再受制于人的事业。韩家的中鹏投资?不过是父辈的基业,是束缚他的枷锁。他要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深蓝帝国”,一个建立在互联网之上、规则由他书写的商业王国。被撤职,反而给了他挣脱家族束缚、集中精力构筑真正核心堡垒的机会。
而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跳板,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回到琴远身边、同时布局未来的完美契机。
他点开深川大学官网,页面跳转到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秋季班的招生简章。目光落在“报名费:50万元”那一行数字上,没有丝毫犹豫。镀金?当然需要。深大EMBA的校友网络,汇聚了深川乃至华南商圈半壁江山的精英人脉,这是无形的财富。但更重要的……
韩离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调出一张照片——是琴远在深大图书馆窗边看书的侧影,阳光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跳跃,专注而宁静。他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贪婪的温柔。
他要回到她身边。光明正大地,以学生的身份。他需要她身上那份尚未被“深蓝号”彻底吞噬的干净气息,如同溺水者需要氧气。在构筑他商业帝国的征途上,琴远是他唯一认可、必须牢牢攥在掌心的光明坐标。
深川大学商学院(原经济学院,这个学期已经改名成了商学院)那栋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大楼下,罕见地聚集起了堪比奢侈品旗舰店开业的人潮。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兴奋的窃窃私语和手机镜头聚焦的轻微咔嚓声。深秋的阳光带着清冷的质感,落在那辆刚刚停稳的、低调得近乎刻意的黑色奥迪A8上。
车门打开。
韩离从车上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穿着一身剪裁堪称艺术品的深灰色羊绒混纺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露出一截线条清晰、肤色冷白的锁骨。腕间那块百达翡丽星空系列腕表,低调地隐在熨帖的袖口下,只在光线流转间泄露出一点幽邃的蓝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的五官在清冷的秋阳下显得格外立体,如同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那双幽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眼前攒动的人头,带着一种久居云端俯瞰众生般的疏离和无形压力,瞬间让离得最近的几个精心打扮的女生屏住了呼吸,脸颊飞上红霞,心跳如擂鼓。
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而从容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昂贵的皮鞋踏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富有韵律的回响。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份即使暂时跌落尘埃也依旧无法磨灭的、深入骨髓的矜贵与掌控感,与传闻中被家族“放逐”的落魄形象形成了戏剧性的反差,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而危险的、引人探究的魅力。他像一颗坠入凡尘的黑钻,纵然蒙尘,内里依旧折射着令人心悸的冷硬光芒。
琴远站在人群外围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粗粝的树皮抵着她的背脊。她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影消失在商学院大楼光可鉴人的玻璃门内,周围那些女生毫不掩饰的惊叹、爱慕和跃跃欲试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无声地刺入她的心底,泛起一阵隐秘的酸涩和强烈的不安。他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韩离。即使暂时失去了中鹏投资总经理的头衔,即使被冻结了天文数字的资产,他本身的存在,就是最耀眼、最致命的漩涡中心,吸引着一切渴望靠近光源的飞蛾。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琴远侧后方几步远的树影里。是阿泰,他是韩离派出的秘密保镖,随时保护琴远的安全(特别是在这个特殊时期,不排除赵部长和韩振邦会不会对琴远下手)。他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手里拿着一本卷了边的《高等数学》,伪装成最不起眼的学生模样。但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锐利而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丝异动,最终焦点,总是会落回琴远纤细的背影上。
这个韩离留下的“影子”,在适当的距离内,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保护网。琴远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心头微微一紧,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深深的无奈——他的保护,从来都是这样霸道、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将你彻底纳入羽翼之下的绝对占有。
EMBA的课程强度极高,信息密度如同压缩饼干。韩离的出现,让每一次短暂的课间休息都变成了小型的名利场预演。总是有妆容精致到毫无瑕疵、衣着低调却处处彰显奢华的精英女性(她们的身份早已超越了普通学生范畴)带着精心准备的“问题”,如同优雅的猎食者,试图靠近那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光源。
“韩总,刚才李教授提到的那个跨境并购中的反垄断风险规避,我有些地方不太理解,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一位穿着剪裁精良的Max Mara羊绒大衣、气质干练冷艳的年轻女投资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仰慕的微笑,拿着镶金边的笔记本靠近。
韩离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深蓝号”方宏斌发来的、经过三重加密的简报,闻言,连眼皮都未完全抬起。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那节奏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心悸的笃定。
“案例本身是标准流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深秋的寒潭,没有丝毫温度,带着公事公办的绝对疏离,“关键在于东道国核心审查机构关键人物的倾向性预判。他们近期的公开讲话和关联智库报告,已经释放了足够明确的信号。尽职调查团队如果连这点嗅觉都没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嘲讽,“可以集体辞职了。”
点评精准,直击要害,冷酷得不留丝毫情面,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位女投资人脸上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无形的冰刃划过。韩离话语里的锋芒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让她精心准备的“桥梁”瞬间崩塌。周围竖起耳朵、蠢蠢欲动的其他目光也瞬间收敛,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尴尬的寂静。韩离不再理会,目光重新落回幽暗的手机屏幕,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直到下课铃尖锐地划破寂静,人群如同退潮般散去。偌大的阶梯教室只剩下空旷的回音。韩离才收起手机,那幽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穿过一排排空荡的座椅,牢牢锁定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阴影里的琴远。她正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那本她最为头疼的《离散数学》教材的书页边缘,一缕柔顺的发丝垂落颊边,半遮着她清秀的侧脸,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在摊开的书本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勾勒出一种脆弱而宁静的轮廓。
他起身,迈开长腿,无视了旁边几个欲言又止、眼神复杂的同学,径直朝她走去。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步步敲在琴远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他停在她课桌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挡住了窗外大部分的光线,投下一片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阴影——顶级雪茄残留的醇厚、冷冽的须后水,还有一丝属于深海般的、难以言喻的危险感。琴远不得不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方才课堂上的冰冷与疏离,翻涌着她熟悉的、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复杂情愫——强烈的占有、蚀骨的思念、锐利的审视,以及一丝被深深隐藏的、近乎疲惫的脆弱。
“下课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仿佛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否完好无损。“去吃饭。”不是询问,是命令。带着他一贯不容置疑的、烙印在骨子里的强势。
琴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被巨大的、混合着甜蜜与酸楚的浪潮淹没。她轻轻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几乎不敢直视他那双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好。大白”
深大食堂三楼的小炒部,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味、各种菜肴的香气和年轻学子们肆无忌惮的喧闹声。这与“离宫”顶楼那顿弥漫着诀别气息、连空气都凝滞的奢华烛光晚餐,如同两个平行宇宙的碰撞点。
韩离坐在廉价的塑料椅上,面前是食堂统一发放的、边缘带着细小磕碰痕迹的不锈钢餐盘。餐盘里,一份油光发亮的红烧排骨,一份翠绿欲滴的清炒时蔬,一碗飘着几粒葱花和蛋花的紫菜汤,冒着朴素的热气。他拿着一次性竹筷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仿佛手中握着的是纯银的刀叉。这种环境与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形成的巨大反差,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禁忌感的吸引力。
他夹起一块卖相最好的排骨,却没有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熟稔,放到了琴远面前的餐盘中。
“多吃点。”他的声音不高,轻易地淹没在食堂鼎沸的嘈杂里,却像带着魔力的丝线,清晰地钻入琴远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霸道的关切。
琴远看着餐盘里那块色泽诱人、散发着家常香气的排骨,又抬起眼,看向对面在食堂简陋顶灯下依旧英俊得惊心动魄的韩离。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姿态从容得仿佛身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私密包厢,而非这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喧嚣之地。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他们这一桌,他却恍若未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以及餐盘里简单的食物。
“你……”琴远迟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还习惯吗?这里……和‘离宫’,太不一样了。”她问的是环境,更是他此刻被剥离了家族光环、从云端跌落的处境。
韩离抬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微澜,像是冰封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没什么不习惯,这么吃,健康。”他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食物提供能量,环境只是背景板。”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琴远的脸上,专注而深邃,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都刻入脑海,“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磁性,“只要是和琴儿一起,就算是喝粥吃糠我也开心……”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带着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琴远心底最柔软的防线。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甜蜜与心酸的暖流汹涌而上,直冲眼眶。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瞬间发烫的脸颊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湿意,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晶莹的米粒。他为了她,甘愿从那个纸醉金迷、掌控一切的金色牢笼里走出来,踏入这片他曾或许不屑一顾的、充满廉价气息的“凡尘”。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强烈地震撼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那……‘海天会’、‘深蓝号’……”琴远犹豫着,声音细若蚊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两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带着墨蓝色的冰冷和血腥味,瞬间打破了餐桌上方才那片刻虚假的温馨。
韩离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悬在半空。他缓缓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粗糙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但眼神却在瞬间沉了下去,如同阳光被乌云吞噬的海面,翻涌起深不见底的暗流。
“宏斌在看着。”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暂时不需要我事事过问。”他抬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刺入琴远带着忐忑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琴儿,有些领域,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念你的书。”那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冰冷感瞬间回归,带着深海般的压迫感。
琴远心头一凛,刚刚升腾起的暖意被这盆无形的冰水浇得透心凉。她沉默地点点头,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不敢再追问。那个建立在公海之上的、名为“深蓝之心”的庞大帝国,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幽灵,即使他此刻坐在她对面,吃着食堂里最普通的饭菜,也从未真正远离过他们分毫。它潜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时机。
与此同时,深川大学计算机学院深处,一间弥漫着泡面、咖啡和电子元件特有气味的实验室里,空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莫问坐在三块并排的显示器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映亮了他瘦削而专注的侧脸。眼下的阴影浓重,昭示着又一个通宵达旦的鏖战,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他主导的购物游戏项目《魔幻夺宝》,如同在贫瘠荒原上倔强生长的幼苗,在开放阶段意外地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吸引了数家嗅觉敏锐的VC(风险投资)主动抛来的橄榄枝。这微弱的曙光,是他破碎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疲惫的眉宇间也因此染上了一层锐利的、充满希望的光晕。
大学生创业中心
A区307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丝走廊里微凉的空气。林雅洁端着一个素雅的白色骨瓷杯走了进来,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莫问,刚煮的蓝山,提提神。”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溪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舒心的笑意。她将杯子轻轻放在莫问手边堆满技术书籍和电路板的桌角,动作自然体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莫问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自从林雅洁对莫问告白那天后,雅洁对他的关心如同润物无声的细雨,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她聪明,懂得分寸,从不打扰他学习和工作,只在他疲惫得几乎撑不住时,适时递上一杯热饮,或一份精致的点心。她的存在,像一缕柔和而坚韧的风,拂过他紧绷欲断的神经,带来一丝珍贵的喘息和慰藉。
“谢谢。”莫问终于转过头,伸手接过那杯温热的咖啡。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雅洁微凉的手指。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雅洁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如同樱花初绽般的红晕,眼神温柔似水,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关切。
莫问的心湖,也因为这温热的触感和温柔的注视,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在琴远被韩离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夺走、他的世界瞬间崩塌陷入无尽黑暗的日子里,是雅洁的陪伴、鼓励和不动声色的支持,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垮掉,没有坠入仇恨的深渊。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雅洁温柔美好的笑靥时,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却像被无形的钥匙打开,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清冷倔强的脸——琴远。
图书馆窗边阳光下专注的侧影,便利店雨夜中那双盛满绝望和痛苦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眼睛……那份刻骨铭心的、如同初恋樱花般美好又猝然凋零的悸动,以及随之而来的、被撕裂般的钝痛,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从未真正冷却熄灭。他感激雅洁,依赖她带来的温暖和安定,甚至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好感和亲近感,但那份最初的心动和深入骨髓的、带着血腥味的痛楚烙印,始终顽固地属于那个叫做“琴远”的名字。
这份无法磨灭的印记,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让他无法真正对雅洁迈出那最后一步,始终保持着一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微妙而克制的模糊界限。他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不再有激烈的怨恨,但记忆的碎片,总会在熟悉的场景里,猝不及防地刺他一下。
“对了,”雅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听说……韩离来我们学校读EMBA了?真是……挺意外的消息。”她拿起莫问桌上一本散落的《算法导论》,装作随意地翻看,眼角的余光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莫问的反应。
莫问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关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似乎都凝滞了零点一秒。韩离!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激起了深藏的暗涌!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了他整个世界的男人!那个他耗尽心血、燃烧青春打造的“海天会”平台背后真正的、冰冷的操纵者!那个将琴远从他生命中彻底剥离的存在!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踏入这片承载了他无数回忆和痛苦的校园净土?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强烈屈辱感的暗流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身后的转椅,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莫问?”雅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差点掉落。
“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莫问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极力压抑的、如同琴弦将断般的颤抖。他甚至没有看林雅洁一眼,抓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几乎是逃离般,带着一身压抑的、沉重的低气压,快步冲出了307的门。
雅洁站在原地,看着被带倒的椅子和莫问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温柔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她轻轻合上手中那本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的《算法导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又是琴远。这个名字,像一个无法驱散的幽灵,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顽固地横亘在她和莫问之间,无论她如何努力靠近,如何温柔以待,那道墙始终存在,阻隔着他们之间本可以更近一步的距离。一丝受伤和不易察觉的阴郁,在她温柔的眼眸深处悄然弥漫开来。
深大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被巨大的落地窗过滤,变得柔和而慵懒,在深色的木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自习区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如同岁月安稳流淌的背景音。
琴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为她柔顺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面前摊开着那本厚重的《离散数学》习题集,秀气的眉毛因为一道复杂的图论难题而微微蹙起,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点着下巴。
韩离坐在她对面,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更加厚重的《全球金融衍生品市场分析与风险管理》。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黑色签字笔(早已不是“离宫”书房里那些镶嵌着宝石的限量款),笔尖在摊开的皮质笔记本上流畅地书写着,字迹凌厉、有力,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偶尔会从书页上抬起视线,目光却不是落在枯燥的金融模型上,而是落在对面的琴远身上。看着她因为难题而微微咬住下唇的无意识小动作,看着她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扇形阴影,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的、柔和而专注的侧脸轮廓。那专注的目光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仿佛要将眼前这宁静得近乎虚幻的美好画面,深深地、永久地镌刻进自己冰冷的灵魂深处。这片刻的、浸染着阳光和油墨香的安宁,是他构筑那座名为“深蓝之心”的商业帝国征途中,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补给站,是他能短暂忘却血腥与权谋的避风港。
琴远感受到他灼热目光的注视,心跳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漏跳几拍。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抽象的数学符号上,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她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睫,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低垂着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如同古希腊雕塑般完美流畅。当他沉浸在思考中时,那种平日里的冷酷和戾气似乎被一种专注的、近乎纯粹的光芒所取代,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致命的吸引力。
“这里,”韩离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独特的、如同大提琴低音区般醇厚的磁性,打破了两人之间静谧的平衡。他用笔尖精准地点了点琴远习题集上被红笔圈出的那道难题。“你用的邻接矩阵遍历,复杂度是O(n?)。试试深度优先搜索结合回溯剪枝,”他的指尖在草稿纸上虚划了几下,思路清晰得如同手术刀,“关键路径上的节点状态标记可以复用,能优化到接近O(n log n)。”
琴远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道困扰她许久的“拦路虎”。韩离的提示简洁而致命,瞬间刺穿了她思维的迷雾,直指核心的瓶颈。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惊讶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学生面对博学导师般的崇拜:“你……你怎么懂这个?” 这与他商界巨鳄的身份反差太大了。
韩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傲然的意味。“商战博弈,核心是信息流与资源网络的拓扑优化,底层逻辑和图论同源。”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深蓝号’后台的实时调度系统,复杂度是你这道题的几何倍数。”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对庞大复杂系统举重若轻的掌控力,让琴远的心头再次为之震动。那个黑暗帝国的冰山一角,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露出它精密而冷酷的獠牙。
就在琴远因为韩离的解答而微微恍神之际,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穿过幽深长廊的寒风,从自习区另一端的密集书架间隙,无声地投射而来。
莫问僵立在两排高耸的、散发着陈旧纸张气息的书架之间,手里捏着一本厚重的《算法导论》,指关节因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透过书架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窗边那一幕——阳光笼罩着他们,琴远微微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韩离,清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对方的身影,闪烁着惊讶和……一种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带着依赖和信任的光芒?而韩离,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他世界的男人,正微微倾身,手指点在琴远的书本上,姿态亲昵而自然,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该死的、带着满足意味的弧度!
那画面,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地、缓慢地捅进了莫问的心脏。没有激烈的恨意咆哮,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如同被遗弃在寒冬荒野般的钝痛和无力感。图书馆里温暖的阳光,书架间弥漫的淡淡油墨香,周围同学安静自习的氛围……这一切宁静美好的背景,此刻都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去和那个掠夺者的胜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多余的影子,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珍宝,被另一个人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拥有着、守护着(或者说囚禁着)。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他。愤怒?似乎已经麻木了。抱怨?早已没有了意义。他只是觉得冷,一种从心底弥漫开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手中的《算法导论》坚硬的书脊几乎要被他捏变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然后,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缓缓地、近乎无声地将手中的书塞回原位,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沉重。
他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低着头,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沉重的阴郁和孤独感,脚步有些虚浮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让他窒息的空间。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深处,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
雅洁一直悄悄地跟在莫问身后,此刻就隐在图书馆入口处一根巨大的罗马柱的阴影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莫问出来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失魂落魄的眼神和周身弥漫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与孤寂。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果然……还是因为琴远。她看着莫问如同游魂般消失在洒满金色落叶的林荫道尽头,又回头,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深深地望了一眼里面那对依旧沉浸在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光芒,在她温柔似水的眼眸深处,如同寒星般,悄然点亮。她暗自下定了决心,那道横亘在她面前的墙,她必须要打破。无论用什么方法。
《伪装的课桌与未完成的答卷》
伪装的课桌,盛满知识的毒鸩,
金融的权杖在书页间藏起锋刃。
他解题的指尖,优雅如拨弄深海罗网,
离散的符号里,蛰伏着吞噬灵魂的巨鲲。
她眼底崇拜的光,是献祭的烛火,
照亮他王座下,荆棘丛生的沟壑。
书架是墓碑,埋葬少年未燃尽的星屑,
孤寂的背影沉入落叶,无声告别。
林荫道的夕照,是金粉涂抹的牢,
他掌心滚烫,锁住她微凉的手,如镣铐。
甜蜜的酸楚在血管里奔涌、燃烧,
窥伺,是现实撕开童话的狞笑。
他拥她入怀,堡垒隔绝所有风雨飘摇。
“深蓝之心”的触须,在暗处悄然匍匐。
墨色王冠暂时隐入学袍的阴影里。
平静的假象下,暗涌着权欲、痴迷与算计,
下一场风暴,已在酝酿着猩红的浪潮。
未完成的答卷,却写着悬而未决的算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