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入口,雾气缭绕,杀声渐近。
老仆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如同鬼火,紧紧锁定莫妄虞,等待着他的回答。朔风卫们刀锋向外,将莫妄虞护在中心,气氛紧绷如弦。
走?
前往未知的南疆,落入这诡谲的圣教掌控,命运难测。
留?
顷刻间便要面对谢缠枝的屠刀与这神秘老仆可能翻脸的无情。
怀中的玉佩持续传来温润的热流,仿佛边关那个男人焦灼的注视与无声的支撑。脑海中闪过母亲温婉却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面容,闪过莫渊霸道执着的身影,更闪过自己二十五年來缠绵病榻的痛苦与不甘。
莫妄虞做出了决断……
他抬起眼,看向老仆,声音因急速的思考与身体的虚弱而微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可以跟你走。”
老仆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但是,”莫妄虞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不是现在,也不是去南疆。”
“哦?”老仆眉头微皱。
“谢缠枝必须付出代价。”莫妄虞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在我离开之前,我要亲眼看到他的结局。而且,我需要时间……确认一些事情。”他需要时间破译符文,更需要时间,等待边关的消息,等待那个男人的反应。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
老仆沉吟片刻,昏黄的灯笼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守密人阁下,您的条件很危险。谢缠枝根基深厚,并非易与之辈。拖延,恐生变故。”
“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你们所谓的圣教,又有何能力助我复兴?”莫妄虞反唇相讥,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高傲,“更何况,我的先天之疾,恐怕也非寻常手段可解吧?你们既然找上我,必然有所图谋,在我展现出应有的价值或解开某些关键之前,你们也不会轻易让我死,不是吗?”
他这是在赌,赌这守密人身份和骨哨对圣教至关重要,赌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这颗棋子。
老仆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光芒闪烁,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好。老奴可以答应您,暂缓回归圣地,并助您对付谢缠枝。但您也必须答应老奴,在此期间,需接受圣教的引导,逐步唤醒您体内沉睡的守密人血脉。否则,您的身体……恐怕撑不到见证谢缠枝覆灭的那一天。”
“引导?”莫妄虞心头一凛。
“只是帮助您更好地感知圣物,理解符文,缓解血脉带来的痛苦。”老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黑色小瓶,递了过来,“此乃蛇涎香,取自圣地圣蛇,可暂时安抚您躁动的血脉。每日子时,置于鼻端轻嗅即可。”
莫妄虞看着那黑色小瓶,没有立刻去接。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安抚,更可能是一种控制或试探。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需要时间,需要借助这圣教的力量先渡过眼前的死局。
他伸出手,接过了小瓶。在指尖触碰到瓶身的瞬间,他怀中的骨哨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更明显的热流从玉佩传来,仿佛在警告,又似在安抚。
“搜!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杀手的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
老仆冷哼一声,提起灯笼,对着浓雾深处,再次吹响了那幽怨的笛声。笛声响起,周围的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剧烈地翻涌、凝聚,很快便将整个山坳入口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
“跟我来。”老仆的声音在雾中响起,飘忽不定。
莫妄虞深吸一口气,对朔风卫点了点头,一行人紧随其后,没入了那片诡异的浓雾。身后的喊杀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莫妄虞接过蛇涎香的同一时刻,远在雁门关的莫渊,正一马当先,如同黑色的闪电,狠狠撞入了安西军尚未完全展开的阵型。
“杀——!”莫渊的怒吼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他手中长戟化作一道乌光,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雨纷飞。
他根本不顾什么阵型战术,只凭着胸中那股几乎要炸裂的焦灼与暴戾,疯狂地向前冲杀,目标直指安西军中军帅旗!
他脑海中断续闪现着通过玉佩感知到的画面——哥哥苍白的脸,诡异的笛声,逼仄的抉择……每一幅画面都像油浇在他心头的怒火上!
“谢缠枝!你敢动他!我要你偿命!”莫渊在心中咆哮,长戟挥舞得更加疯狂,仿佛要将所有对哥哥处境的担忧和无力,都发泄在这些安西军士兵身上。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玉佩变得滚烫。不再是温润的热流,而是一种灼烧般的痛感。并且,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阴寒诡异气息的波动,透过玉佩隐隐传来——那是莫妄虞接触蛇涎香时,骨哨与圣教力量产生的共鸣。
“唔……”莫渊闷哼一声,攻势微微一滞,那股阴寒诡异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仿佛被毒蛇盯上。哥哥那边,果然接触到了南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感知非但没有让他冷静,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凶性。
“挡我者死!”他双目赤红,长戟横扫,将一名试图偷袭的安西偏将连人带马斩为两段!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前方那面越来越近的帅旗。
边军将士见主帅如此悍不畏死,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如同决堤的洪流,将安西军本就仓促应战的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莫妄虞清瘦的身影投在石壁上,拉得细长。他盘膝坐在简陋的床榻上,并未立刻去碰那瓶蛇涎香,而是再次将母亲的那张绢帕在膝上摊开。
指尖抚过那暗红色的蛇形图腾和下方陌生的符文,他闭上眼,摒弃杂念,努力回忆那本南疆杂记上零星几个类似符号的注释。杂记太过残破,注释也语焉不详,只隐约提到“魂”、“引”、“契”等模糊的含义。
他尝试着将体内那缕微弱的先天真气,缓缓导向双眼与指尖,这是他过去用以强健心神、抵御病痛的法门,此刻却福至心灵般地用来感知这些符文。
起初并无异样。然而,当他全神贯注,将心神沉入那第一个形似盘绕蛇躯的符文时,异变陡生。
怀中的黑色骨哨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冰冷刺骨。
与此同时,他感到眉心祖窍穴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
眼前的符文不再是静止的墨迹,而是活了过来,扭曲、旋转,化作一条条微缩的暗红色光蛇,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猛地钻入他的意识深处。
“唔——”莫妄虞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蛇在啃噬、在嘶鸣。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段破碎、混乱却无比清晰的信息流,硬生生烙印进他的脑海:
“灵蛇之契,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守密之人,承其重,得其力……”
“圣地之门,藏于九渊,钥分三匙,骨哨为信,符文为图,血脉为引……”
“叛徒……窃取圣力……遮蔽天机……必以叛徒之血,洗刷圣地之辱……”
信息戛然而止,脑海中的剧痛与幻象如潮水般退去。莫妄虞瘫软在榻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明白了。
这符文并非简单的文字,而是一种蕴含了特殊力量与信息的“灵契”。
唯有身具守密人血脉,并以骨哨为媒介,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解读。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玉佩再次传来灼热的波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甚至带着一丝……愤怒与警示?
是莫渊感知到了他刚才解读符文时遭遇的危险?
莫妄虞挣扎着坐起身,擦去额角的冷汗,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他必须主动利用这些信息,搅动局势。
他拿起那个黑色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甜腻与腥气,吸入一丝,便觉得脑海中残余的刺痛似乎减轻了些,但一种昏沉与依赖感也隐隐滋生。
他没有再嗅,而是重新塞好瓶子。他知道了这蛇涎香的作用——它确实是引导,引导他更容易连接骨哨与符文,感知血脉,但同时也是枷锁,会让他逐渐依赖甚至被控制。
他需要在这被引导与控制之间,找到那个危险的平衡点。
雁门关外,尸横遍野。
莫渊率领的边军铁骑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已将安西军的前锋彻底击溃,兵锋直指中军核心。安西节度使胆寒欲裂,连连后撤。
然而,就在莫渊准备一鼓作气,斩将夺旗之时,怀中的玉佩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灼热,而是一阵尖锐的、仿佛被冰锥刺穿般的剧痛。
伴随着剧痛,是一幅极其短暂的画面——哥哥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背景是扭曲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诡异符号。
“哥哥——!”莫渊心神剧震,攻势不由自主地一缓。
是那南疆妖术!
他们在伤害他!
这一瞬间的分神,让安西军抓住了喘息之机,残余部队迅速收缩,组成了更紧密的防御阵型。
“将军!”副将催马靠近,不明所以,只见莫渊脸色铁青,眼神骇人。
莫渊死死攥着玉佩,那冰锥刺穿般的痛感已经消失,但残留的心悸与暴怒却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他死死盯着前方龟缩的安西军阵,又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京城那个逼仄的密室。
强攻?
固然能尽快击溃安西军,给谢缠枝施加更大压力。但哥哥那边显然遇到了更直接、更诡异的危险!
他需要更快、更精准地解决京城的危机!
一个更冒险、但也可能更有效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勒住战马,高举长戟,厉声喝道:“传令!停止进攻!后军变前军,交替掩护,撤回关内!”
“将军?!”众将愕然,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为何突然撤军?
“执行军令!”莫渊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另外,立刻给本王找一个人来——那个被我们俘虏的安西军斥候统领!要快!”
他改变策略了。他要利用这场胜仗的余威和手中的俘虏,与安西节度使,乃至与谢缠枝,进行一场更直接的谈判。
他要让谢缠枝知道,他莫渊不仅能打,更能抓住他的痛脚。他要逼谢缠枝将注意力从莫妄虞身上移开,至少是暂时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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