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应急灯光在狭小的检修间里摇曳,将三人疲惫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草莓香。
祁墨淮靠着管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刚刚给自己和林苏珩重新包扎好伤口,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内腑的剧痛。林苏珩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只是眉心依旧紧蹙,仿佛在梦中承受着某种痛苦。
忱景和抱着膝盖坐在对面,那条受伤的腿伸直着,裤腿卷起,露出红肿的脚踝。他正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喷着消肿喷雾,一边还不忘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压扁的草莓奶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粉色的糖果被压得不成样子,他却毫不在意,将糖丢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浓郁的草莓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祁墨淮的目光落在忱景和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这个自称忱景和的少年,虽然来历不明,行为跳脱,但关键时刻救了他们,还提供了急救包。更重要的是,他提到那个叫裴熵的冷面研究员……是他的竹马?而且他似乎很熟悉这迷宫般的废墟。
“喂,大块头,”忱景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开口,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祁墨淮,“我叫忱景和,忱是热忱的忱,景是风景的景,和是和气的和。你叫什么?还有他,”他指了指昏迷的林苏珩,“E-07?林苏珩?”
“祁墨淮。”祁墨淮言简意赅,目光依旧带着警惕,“他是林苏珩。你为什么会被抓进来?还有,裴熵……他真的是你竹马?他看起来……”祁墨淮斟酌着用词,“……不像记得你。”
忱景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渍,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是啊,他看起来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对不对?”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叫裴熵。我们小时候,在旧时代一个叫‘晨露’的小镇一起长大。他从小就聪明,有点小大人,但心很软,尤其受不了我缠着他要糖吃。草莓奶糖,是他最喜欢的。”他摩挲着手中皱巴巴的糖纸,声音低沉下来。
“后来,末世来了,混乱中我们失散了。我被一个拾荒小队捡到,觉醒了火系异能。而他……”忱景和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被实验室的人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等我千辛万苦打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成了‘引导者’序列的候补,一个没有感情的‘研究员’。”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以,我故意暴露了自己的异能,被他们的搜捕队‘抓’了进来。只有这样,才能离他最近。”
祁墨淮沉默地听着。末世中的离散与重逢,带着如此惨烈的代价。忱景和的计划大胆而疯狂,只为了找回那个被抹去了记忆和情感的竹马。
“他……完全不记得你了?”祁墨淮问道。
“至少表面上看,是的。”忱景和耸耸肩,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执拗的光芒,“但我能感觉到!刚才在废墟里,我喊他名字,给他看糖的时候,他停顿了!虽然只有零点几秒!而且他的眼睛……”忱景和努力回忆着,“他的眼睛,在看到糖的时候,绝对有东西!不是看实验数据的眼神!裴熵他……一定还在里面!只是被关起来了!”
祁墨淮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信念,心头微动。他想起了林苏珩,想起了他那层冰封外壳下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渴望。或许,裴熵也一样?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祁墨淮收回思绪,看向昏迷的林苏珩,“他需要更好的治疗。基地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是机会。”
“我知道一条路。”忱景和立刻接口,眼中闪着光,“通往基地下层排污系统的一个废弃维修通道,那里监控少,守卫也松懈。不过……”他看了看祁墨淮的伤势和林苏珩的状态,“带着两个重伤员,有点麻烦。而且,裴熵肯定还在外面搜寻我们。”
提到裴熵,忱景和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不过我有办法引开他!只要……”
“不行!”祁墨淮断然拒绝,声音沙哑却坚定,“太危险。那个裴熵,很危险。”他想起对方冰冷的眼神和精准的束缚枪,心有余悸。
“放心啦,我有分寸!”忱景和拍拍胸脯,牵动了腿伤,疼得龇牙咧嘴,“我可是为了这一天筹划了好久!而且……”他狡黠地眨眨眼,从另一个口袋又摸出几颗完好的草莓奶糖,“我还有秘密武器呢!”
冰冷的金属走廊里,应急灯闪烁着惨绿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能量过载后的臭氧味。基地的混乱已经蔓延到了深层区域,远处隐约传来警报的嘶鸣和慌乱的脚步声。
裴熵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员制服,步伐平稳,面无表情。手中的束缚枪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便携式能量追踪器。屏幕上,几个微弱的光点正在移动,指向排污系统的方向。
他的指令很明确:追踪并回收逃脱的实验体T-09(忱景和)及其同伙(祁墨淮、林苏珩)。
然而,他的步伐却比平时慢了半分。冰冷的镜片后,那双如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搅动。
‘裴熵!’
‘吃糖吗?草莓味的!你以前最喜欢的!’
少年清亮又带着熟稔挑衅的声音,和那张沾满灰尘却笑得异常灿烂的脸,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还有……那颗被压扁的、粉红色的草莓奶糖。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高温气浪灼伤的细微刺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实验室的“情感抑制程序”如同坚冰,牢牢封锁着他的意识,任何“非必要”的情绪波动都会被迅速抹平。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停顿,和心头那丝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转瞬即逝的涟漪……是什么?
是程序漏洞吗?还是目标使用了某种未知的精神干扰手段?
裴熵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想推一下眼镜,指尖却触碰到了制服上衣口袋的位置。
口袋里,有一个微小的、硬质的突起。那是他习惯性放着的……一颗用锡纸仔细包裹的草莓奶糖。是实验室配发的、用于补充能量的高热量食品之一。他对甜味并无偏好,选择草莓味只是因为……它的包装颜色,似乎能让他高度集中运算的大脑获得极其短暂的、0.01秒的放松?一个无意义的习惯。
为什么……那个叫忱景和的实验体,会拿着同样的糖?还说是他“以前最喜欢的”?
逻辑链条出现无法解析的冗余节点。目标行为模式与数据库记录不符。情感抑制程序运行状态……正常。
裴熵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冰冷的走廊中央,周围是混乱的警报回音。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颗锡纸包裹的奶糖,在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粉色的包装纸泛着微弱的、柔和的光。
他盯着那颗糖,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光芒,如同两片没有温度的冰晶。许久,他面无表情地将糖重新放回口袋,继续迈步向前。只是,那平稳的步伐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废弃维修通道潮湿而阴暗,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淤泥混合的臭味。祁墨淮背着林苏珩,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后背的伤口在重压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忱景和拖着伤腿在前面带路,一手扶着冰冷的管壁,一手举着应急灯,警惕地探路。
“快到了!前面拐个弯,有个旧通风井,爬上去就是排污处理厂的废弃区了!”忱景和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活力。
祁墨淮咬着牙,汗水浸透了额发,顺着下颌滴落。他能感觉到背上林苏珩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那一点微弱的气息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终于,他们抵达了忱景和所说的通风井下方。井壁湿滑,锈蚀的铁梯盘旋向上,消失在黑暗里。
“我先上,探探路。”忱景和将应急灯塞给祁墨淮,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踝,深吸一口气,忍着痛开始向上攀爬。他的动作很灵活,即使腿脚不便,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祁墨淮将林苏珩小心地靠在管壁上,自己则靠着冰冷的井壁喘息。他低头看着林苏珩苍白安静的睡颜,手指无意识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坚持住……”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祈求,“我们快出去了……说好的……要给你一个家……”说到“家”字时,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耳根在黑暗中再次隐隐发烫。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对昏迷的林苏珩,也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赧。
“安全!”忱景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喘息,“上面是个废弃的控制间,暂时没人!大块头,把他绑我背上!我拉你们上来!”
在忱景和的帮助下,祁墨淮艰难地将林苏珩固定在他背上,自己则忍着剧痛攀爬锈梯。当三人终于都进入那个布满灰尘和蛛网、堆满废弃仪器的控制间时,祁墨淮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忱景和也累得够呛,腿伤钻心地疼。他顾不上自己,立刻解下林苏珩,将他平放在地上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翻出急救包里的退烧药(林苏珩在转移途中似乎开始低烧)和水壶。
“我来。”祁墨淮挣扎着坐直身体,接过水和药片。他小心地扶起林苏珩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林苏珩的身体很软,带着病中的热度,隔着薄薄的作战服传递过来。
祁墨淮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一手托着林苏珩的后颈,一手拿着药片,试图喂进他紧闭的唇间。动作笨拙而小心翼翼,指尖甚至有些颤抖。林苏珩似乎有些抗拒,无意识地偏了偏头。
“张嘴……”祁墨淮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劝意味。他轻轻捏了捏林苏珩的下颌,力道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瓷器。
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那笨拙的温柔,林苏珩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祁墨淮赶紧将药片塞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水。水流顺着林苏珩的唇角滑落,祁墨淮立刻用指腹轻轻擦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一旁的忱景和看着这一幕,抱着自己受伤的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和复杂的情绪。他默默地掏出最后一颗完好的草莓奶糖,剥开糖纸,放进自己嘴里。浓郁的草莓甜味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苦涩的思念。
他望向控制间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外面是基地排污处理厂冰冷的钢铁丛林和灰蒙蒙的天空。裴熵……你现在在哪里?你……能感觉到吗?
就在这时!
控制间紧闭的铁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平稳、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停在了门外!
忱景和瞬间绷紧了身体!祁墨淮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是裴熵!他追来了!
糖[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庇护所的暖糖与冰面裂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