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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质明

她的声音带着无奈:“你太不小心了。”

可抬眸,却不见半分责怪。

司寇翾别过脸去不敢看她,他确实意气用事,不明道奕方向何在便被这妖怪分了神。它分明是冲着他身上的魔气而来的。

它在光明正大地挑衅于他。

若不是恰好碰上苡鸢,他恐怕早就落在那群人的手中了。

“可你为何会到汀烛大殿去?你明明是在那才遇到的这个妖怪。”

苡鸢简单一句问便让他慌神不安。

他皱着眉头,瞳仁开始涣散。

纠结的情绪在心头渐渐加重,他如何能将是在追随苡鸢的脚步、担心她遇到其他不测的事实一一拖出?

可他又分明比谁都清楚,苡鸢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中,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他的关心轻如鸿毛,甚至给她添了乱。

所以他选择避而不谈,而苡鸢也由着他。

答案她早就在知镜口中得以知晓,现下出口询问也不过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司寇翾既不愿说,她也不会强求。

“先回去吧,那妖怪的事还是要隐蔽些讨论才好。”她语气冷淡。

司寇翾听后只是抿着唇,低低应了声“嗯”,便随着她的方向往下一跃,朝安客轩走去。

——

推门而入时,屋内静得厉害。

顾贺神色紧张,虽是端坐在凳上的,手却不淡定地将茶盏一再抓紧又松开。

额前是几滴晶莹的汗液。

李睢清则是手持轻云剑,环腰倚在台前,纱帐旁的铜镜倒映出她清瘦的身影,紫藤一样的罗裙衬她高雅端庄,谁都不可冒犯的气质将他们二人隔绝在外。

宁骁不自然地将鞋履抵着地面,看看他们又望望自己的衣摆,望眼欲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二人一一入内时,他们脸上紧绷的神情这才松懈了些。

“掌门,你们可算回来了。”

宁骁最先迎上来。

李睢清投了个眼神过来,却略过了苡鸢,将冰冷的目光打在了司寇翾身上。那抹临前的笑意又一次显现在她脸上,意味不明。

她上下打量着司寇翾,好像是在审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司寇翾同样回以冷冽的眸光。

隔着三两个人,距离却一点一点在被拉近。

杀气腾腾。

顾贺抓起桌上的踏雪剑,跟着宁骁的步子一同凑上前,紧皱的眉头随着他焦急的语气一点点加深,“外边好像有魔族人,闹出的动静很大。”

方才屋外的动静一一尽收耳中。

他和宁骁不过是两个凡人,遇到传闻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魔族人,自然是十分害怕。

那群魔族人虐人于刀下,斩人于大火,手段残忍拙劣,并不比妖怪的口碑好到哪儿去。

虽有刀剑傍身,却仍觉得不安心。

武艺高强的苡鸢姑娘和司寇翾兄弟不知所踪,又进来一位女子,是山脚同他们发生争执的那位,她一言不发,一进来就离他们远远的,简直不要太古怪。

不过幸好,他们二人终于安全回来了。

司寇翾眼神瞬间闪过一丝错愕,她微微侧过的面旁只露了一点眸光。

苡鸢笑道:“已经没事了,闹了点误会而已。”

李睢清听着听着便轻笑出了声。

可又不作任何言语。

两人投去疑惑的目光,同苡鸢的淡然和司寇翾的紧张不同,他们从这位姑娘推门而入的那刻就一直云里雾里。

宁骁疑色:“那、那她又为何会突然进来……还一句话不说的,一直抱着那把剑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想干嘛。”

李睢清歪了歪头,从顾贺的遮挡中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眸:“我说了,是外边有魔族人才进来躲避片刻的。”

这一说,又把他们二人的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那魔族人又是怎么回事?闹了什么误会?听外边的动静,好像连衿浣派的掌门都惊动了。”顾贺一句接着一句地追问道。

苡鸢还是那样的笑脸:“都说了是误会,为了点魔气大动干戈罢了,关不了我们什么事。”

“真的吗?”

宁骁睁大了眼睛。

司寇翾心弦仍旧紧绷着,尤其在与李睢清对视上的那一刻。

“你看什么?”

语气叫人不寒而栗的。

苡鸢顺着他的话向李睢清看去,这才发觉她的目光仍旧同在屋檐那时一样,正上下打量着司寇翾,用玩味十足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伪装全数看破。

她避开视线,“怎么?独你特别,我连看一眼都不得了?”

司寇翾眼缝微微阖上:“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要做的,只管冲我来便好了,何必在那假装掩饰。”

“怎么说我们幼时也有一面之缘吧?看见故人,多望两眼罢了,我何时说这是在针对于你了?”

“我没说你是在针对吧?”

宁骁和顾贺再次满头雾水。

怎么他们之间每一次的敌意都生得莫名其妙?

完全看不懂!

苡鸢在他话落后立刻出声制止,却是对着李睢清说的,“睢清,不要再说了。”

她仰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们果然,全都不正常。

一个修真的门派,远在天边云雾中,竟收了两个凡人和一个不明身份的魔族人做弟子,还光明正大地到了霜羽巅来参加仙道大会。

这究竟是庐山真面目仍旧有待揭露,还是在蕴藏着更大的阴谋,李睢清找不到这之间的源头。

可若他们对自己有敌意,苡鸢绝不会像方才那样给予肺腑之言,对她坦诚相待。

若是司寇翾同左丘翼是为一派,那她此刻在这,岂不是深陷于龙潭虎穴中?他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明明他的内力要比自己强大得多。

她紧紧握住那青色的剑柄,靠着镜台一字不语。

中间静了一会儿。

宁骁看着略显疲惫的司寇翾,与之前果断推门出去的样子截然不同,于是开口问:“那,大师兄?你呢,你有没有事,怎么觉得你虚弱了许多?”

翻了几座山,能不虚弱吗?

苡鸢笑意浅浅,似乎不打算为他解释。

正欲开口时,屋外突然出现一行人破门而入。

伴着宁骁惊慌地一声“啊”落下,苡鸢快步挡在他们面前,漠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睢清面色凝重,心声靠近的瞬间就已经分别出了来人是谁。

苡鸢拧过头示意她找地方躲起来。

她左右望了一眼,最后决定藏身于最近的床榻旁,用厚重的纱幔遮住身形。

屋外,为首的紫金长袍男子不满地皱眉:“这是霜羽巅,我们要做什么用不着同你这个外人说明。”

苡鸢冷笑:“我们是几日后要参加仙道大会的道士,算上缘分,我们之间也算是萍水相逢的道友。你这般恶语相向,难道,这便是衿浣派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怀疑你们这儿窝藏了魔族匪寇,理应进来搜寻,管你什么道不道的,只要你们还身处于霜羽巅,就必须得听从我们的安排。”

男子又看了眼身后,“更何况,这是掌门要我们来的。”

人头攒动中,每一点火星成了黑暗中微弱的光源。

他们缓缓地分成两伍,在中间让出一条宽道,身子微微朝前弓着,手上各举着一根火棍。

在漆黑的尽头,有一影子慢慢地走近。

男子黑发束在金冠内,暗紫外袍拖地。两条玄色长须从肩上落下,一直到那人的踝关节处,流苏尾在空中随之脚步的挪动而飘荡。

他走起路来极具气场,两双手一直背在身后,黑靴翘头朝天,带着他金色封边的裙摆,神秘不可测。

他渐渐走近,火光照亮了他略显苍老的面容。

橙黄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皱纹明明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偏偏叫人看成了千锤百炼后的刀疤一般。

这气质不像是掌门,更像是山中大王。

为非作歹的那种。

宁骁看得久了,不免有些害怕。

他们这群人里,到底谁看起来更像匪寇啊?

他在心中暗暗骂道。

道奕抬起嘴角,脸上皱纹愈发明显。

开口如多年未醒的老钟,敲响时尽是低沉的闷吼,嗓音听得人耳边痒痒的,甚至是难受:

“贵客说得对,是我们失礼了。”

他望着苡鸢的眼神令人作呕。

浑浊无光的瞳仁里只剩下攀附与贪欲,口中黄牙明显,嘴角的咧起并未让苡鸢感到亲近,而是心生不适。

对上他的满面油光,苡鸢实在没忍住微微弯了弯眉。

“既说是贵客,又为何诬陷于我们,说魔族人就藏在我们中间呢?”

“汀烛大殿内忽然出现了一丝魔气。念及几日后便是仙道大会,我便亲自派人出来追踪。一路循着气味,就快要追上了,恰巧,那气味突然就断了。”他平静地陈述着,到最后又突然奸邪地笑了起来,“正好就在这附近。”

她听后稍稍顿了顿首,抬眸时眸光乍寒,随后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就要把手臂往苡鸢肩上搭,想要假装自然地开口。

怎料自己连苡鸢的衣料都不曾摸着,就叫她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子给眼疾手快地打开了。

“哎……”道奕两条眉高低不一。

一行弟子也跟着戒备起来,纷纷拔起了腰间的剑。

念及还要同他们套话,他暂时将心中怒火压下,扫了一眼满身戾气的男子,最后也只是抬手拦下身后的弟子。

苡鸢学了他几分从容不迫的笑意:“抱歉,让您受惊了。鄙人大弟子,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还望掌门您海涵。”

“这是你的弟子?”

“怎么?”

“有些面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道奕说。

绿衣间系着一条墨色缕带,腰间空荡荡的。

男子手中紧握着黧黑刀柄,道奕目光往下看时,注意到他微微泛白的指尖。

被他说中了?果然面熟。

苡鸢的笑容明显一滞,“您说什么?”

道奕这才收回视线:“我说这位小兄弟面熟,好像刚刚才见过一般。”

“霜羽巅而今群英荟萃的,这么多人聚在此处,掌门竟会觉着我一个连门都未曾出过的弟子面熟吗?”

宁骁迅速地转动着眼珠。

李睢清的突然躲避和苡鸢姑娘口中的谎言,是因为此人难以对付吗?

“若没点本事,我又如何能坐上掌门的位子呢?”道奕反驳的同时竟还不忘夸赞自己一句。

几人都安静了会儿。

道奕浑浊的黑瞳左右扫了一遍,对上苡鸢冷淡的脸色时,心不由一紧。

总感觉像是万般悲悯照在了他的身上。

这女子的周围,似有一道隐身的光辉,带着神的清透。

遥遥一眼,无需多言,就能将他内心所想看清。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一介再寻常不过的女子罢了。

“那你便拿出看家的本领来,看看你是否能在我这儿找你那所谓的魔族人。”苡鸢戏谑地挑起眉,话里行间,势在必得。

凡人的法力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她。

她的绛羽印虽看着无形,却有着极为强大的封印能力。

他在霜羽巅再只手遮天又如何?

碰上苡鸢,还不是落个以卵击石的结局。

她身后的男子腰挺直了些,屋外的风雪吹进来,带动起她飘扬的缕缕青丝,那人的寒意就藏在其中。

道奕虽恼怒她的话,却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火焰烧身,早便汗流浃背了。

怎么会……一丝魔气也找不出来?

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苡鸢就转眼拱手低颅,谦卑至极,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晚辈苡鸢先见过衿浣派的掌门了,既然找不出,那便请先回吧,我们也都累了一日,若非碰到你们早该歇下了。”

行此大礼,倒让道奕浑身不自在了。

他本来就恼怒自己的失算,在一众弟子前被驳了一面更是老羞成怒的,现在又这般巧言令色,一言一行都在数落着他们衿浣派的不是。

云天台?

他来之前便打听了,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从未露过面的小门派。

在他们衿浣派面前还不是形同蜉蝣般。

怎会有这样一位有违天理的女子,不仅是掌门,还这般惹人讨厌。

“苡鸢?苡鸢对吧?莫要再行礼了。”

他两手抬了抬,宽大的衣袖顺势倒在肘上,露出他黑瘦的半截手臂,往苡鸢眼前递了递。

这是要亲自扶苡鸢起身?

司寇翾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不必。”

这边刚说完,司寇翾修长的五指就虚掩地搭在了苡鸢的肩上,隔着几层轻透的布料,短短的距离,足以让苡鸢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几乎要把她的骨肉烧化。

她不免皱眉抬眸,借着司寇翾扶她直起腰肢的空隙偷偷看他。

一下便跌进了那狼兽秘境一般的瞳仁,感受到了其中翻滚涌动的烈焰岩浆。

周身布满杀气和可怖的狠厉。

道奕你特别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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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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