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持净迈开脚步一顿身形也险些不稳，这位在修仙界叱咤风云数百年的老顽童，忽然感到平地起凉风，一股直击灵魂的冷森寒意自他的后背升起。
他从未听过，充盈在大地间的灵气会有消散流逝的时候。修仙者，虽早已突破自身生死极限，跳脱出了凡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可他们极其需要灵气的支撑，不论是修炼心法还是突破自我都需运转周身灵力，吞吐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从前，他只听闻过哪座山头的灵气旺盛适宜修炼，又或是哪座山头灵气匮乏修炼艰难。
可灵气溃散，闻所未闻。没了灵气的修仙大陆，岂不是与荒漠无差别？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双唇因紧张而不受控的发抖：“先回山，派人去九峰十三台挨个传话，务必让诸位长老和峰主前来主殿议事。”
说罢，他放弃了步行上山的打算，直接从储灵囊中拿出飞行法器，拎起柳卿卿便要去大殿。
“师叔，若有一处地方，原本灵气旺盛修仙者众多，却忽然没了灵气，会怎样？”
柳卿卿坐稳身形，扭头问他。
持净一张脸因危机感突然袭来而紧锁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未经历过，但也不难猜到会是怎样的结局。就像凡人生存的大地忽然没了空气和水源，仅靠着原本剩余的一丁点物资，或许撑不了几日，便会出现争夺之战和死亡。”
“而最终的结局，一定是死城，一整座城都不会有人活下来。”
柳卿卿点了点头：“侥幸离开的人，会去另一座城掠夺资源。而现下已经出现了不少这样的事，整座修仙大陆或许都会出现灵气消散匮乏的情况。修仙者依赖灵气，定然会大乱。”
“或许，这便是预言中所说的，修仙末世？”
持净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十分心急：“可时间比预言早了整整二十年，或许只是一时出了岔子，过阵子便会好。”
“若那则预言以此种方式应验，那可真是修仙末世了，没人能活下去。”
他顿了顿，心慌意乱：“我这就传音给掌尊，请他回来详谈此事。”
柳卿卿点了点头，便是再怎么不懂修仙者的修行门路，她也能猜到，灵气溃散于天下人而言，恐怕都是灭顶之灾。
哪怕眼下云雾山依旧灵气充沛，可若是这灵气溃散之事不被遏制住，迟早会轮到云雾山。便是云雾山能侥幸逃脱，那些因山门灵气溃散而无家可归的人势必会一窝蜂涌进云雾山。
届时云雾山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这个道理，她懂。
“师叔，用我的密令吧。爹爹临行前在我身上下了一道术法，我若是有急事寻他，可催动密令开启术法，不论他在何处，都定然会收到消息。”
持净点了点头：“那便听你的，章尊不知是去了哪处秘境寻天材地宝，若是他未开传音铃，一时半刻的我们确实不好寻他。”
柳卿卿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彩凤羽，递到了持净面前。
持净接过，正要催动，飞行法器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云雾山的大殿门口。
就在两人准备催动密令找寻柳无视之时，天空忽然闪过一道极耀眼的白色光芒，柳无视的坐骑从高空急速坠落，它身上还背着已经重伤昏迷了的云雾山掌尊柳无视。
持净和柳卿卿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都没有上前查探究竟，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实在是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承受。
震惊了片刻之后，柳卿卿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浑身是血的柳无视，双唇发抖声音哽咽，明明就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极大的悲痛感遍布全身令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爹爹…….”
“何人能伤掌尊大人？”察觉到异动匆匆赶来的云雾山长老见此情形，也是诧异。
“先别愣在这，咱们先将掌尊抬去药堂医治。”
持重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众人，俯下身将柳无视扛了起来，便立刻念了移行决将人带上了山。
柳卿卿同持净一起跟着去了药堂。
药堂内，众人屏气凝神面色凝重，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正躺在屋子中央的柳无视身上。
持清上前，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注入灵力将他的周身经脉探查了一遍。
“掌尊，被人断了经脉，灵台也有损坏，但应当不会危及生命，”他皱着眉头，一面探查一面开口，“但若是想恢复到从前，除了天财地宝得消耗不少，恐怕还得静养个十年八年。”
“我能替掌尊修补好断了的经脉，这不是难事，但灵台有损，恐怕日后掌尊……”
他收回手，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众人。
“若无特殊的机缘，恐怕掌尊的修为，再无精进的可能了。”
柳卿卿悬着的心因他这几句话，起起伏伏，心绪波动不平。
她的眼泪如同决堤般，从一开始走进药堂便没有止过。
“您说的特殊机缘，是什么？”她走到了柳无视面前，半跪在他的身边，仰着头问持清。
持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天生万物，总会有自己的机缘。”
他说这话，大致的意思柳卿卿懂了。
其实根本没什么特殊机缘，柳无视的修为怕是永远停留在化神期后期了，再无可能更进一步了。
也更没了飞升的可能。
虽说修仙之路漫漫长，他们早已脱离了凡人的寿命大限，可没了飞升的指望，其实也不过是晚些大限而已。
柳卿卿原本对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一死，也从不惧怕那天的到来。她只是不舍分离。
可如今，想到柳无视也会死，她在这个世间最大的牵绊终有一日也会消散，她便觉得心口好痛。
柳卿卿捂住了脸，趴在柳无视的身边呜呜咽咽得哭了起来。
“卿卿，”持重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哭是没有用的。”
他声音沉稳，掷地有声：“在飞舟上，我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有些决定，是不能再三犹豫的。”
柳卿卿抬起头，用衣袖轻拭眼泪，看向持重。
“师叔。”
她顿了顿，嗯了一声：“好，请师叔现在就为我安排。”
持重欣慰点头，心底里却没有半分喜悦。走到这一步，他其实存了私心，没人能确保洗髓换筋之后柳卿卿还能否活着。
他甚至不敢想柳无视清醒后看见柳卿卿受了这样的苦会是怎样的发狂。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西陵城，他已经见识过闻人临的厉害了。他并非持净口中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也不是凭借运气才坐上了魔尊之位。那个人，竟然拥有一副杀不死的身体，简直可怕。
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在接二连三重伤之后，还能重新站起来，再次孤身迎敌。
他好似修习了什么禁术，身体上的伤痕越多，出招便越狠，灵力便越充沛。
这样的魔物，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修仙末日不远了。
而如今，柳卿卿和闻人临性命相连。
若是此事成了，柳卿卿便是预言所指的正道曙光，将来能与闻人临一战的不二人选。
若是不成，她也算死得其所，为正道除害。
像是怕她反悔，持重几乎是立刻便带着柳卿卿离开了药堂去往云雾山的最高峰，天星崖。
那里乃是云雾山的顶峰，常年积雪又云雾缭绕，寻常时节从山脚往上看去，是瞧不见天星崖的。
崖顶设有一方水榭亭台，半遮半掩的隐在了云雾之间。
持重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洗髓换筋的法器也早已备好。
云雾山众人始料不及，追寻而来时，柳卿卿已经在持重的指引下坐在了法阵中央。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拿卿卿的命作赌。”赶来的一众长老见此情形，又看了看持重设下的法阵和结界，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但他们十分不认可持重的做法。
“诸位师兄弟莫要再多言，此举实属无奈，且也并非我强求，卿卿也是自愿的，你们眼下或许会怪我，但终有一日，我相信一切会拨云见日，你们也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他言语间皆是肯定，说起话来，半分犹豫也没有，像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你少放屁，”持净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是对闻人临那小子有成见想除之而后快，但又怕打不过他，想拿卿卿的命去赌。”
这话其实说的不假。
要闻人临的命，也确实在持重的计划之中。
是以他拧了拧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反而是低下了头，掐了个决，开启了阵法。
“诸位师兄弟与其同我在这争口舌之快，不如过来帮忙，这样，卿卿也少些痛苦。”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方才还安安静静坐在阵法中的柳卿卿便忽然倒地不起，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蜷曲着，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匍匐在地，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极尽痛苦与煎熬，尾音里甚至带着颤抖和哭腔。
那声音犹如利刃，剜在了在场众人的心头。他们如珠如宝守护着长大的柳卿卿，平日里便是蹭破皮都不曾有过，几时受过此等委屈呢？
众人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阵法中央，柳卿卿疼得满地打滚，额头满是汗水，长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随着她的滚动又凌乱了几分。
她疼得抱紧了自己，整个人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斑鸠，蜷缩成一团，止不住的叫喊着。
“还不来帮忙？”持重的额头也开始出汗，他往阵法中输送灵力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再犹豫，纷纷抬手，往阵法中央输送灵力。
忽然，自天际传来了一道紫色闪电，以雷霆之势，劈在了持重所设的结界上。
霸道而强硬的劈开了笼罩着柳卿卿的结界。
一道紫色身影随之而来，冷冽的灵气如同厚重的雪山，朝他们压了过来。
众人方才的注意力全在柳卿卿身上，突然受此一击，居然没能接住，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用这么大阵仗，欺负一个小孩子？”
闻人临站定身形，冷冷瞥了一眼众人，而后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已经昏死过去的柳卿卿，顺势将人抱进了怀里。
动作间，他又朝着云雾山众人出了几招。这次众人有了准备，倒是全都接下来。
不过几人也都又后退了几步，持重离闻人临最近，受到的攻击力度最强，他半跪在了地上，嘴角洇出了些血迹。
他抬头看了眼云淡风轻的闻人临，心中更是大骇。才不过几日不见，闻人临不仅重伤痊愈，修为还更加精进了。
他真的是个，杀不死的怪物。
闻人临接连出招，将众人逼退了几步，却并不下狠招也不伤人性命，像是在挑逗云雾山众人玩一般。
他抱着柳卿卿，步步向前。
“你们不要她了？”
“那本尊捡走了。”
话音落下，闻人临便没再停留，一挥手，朝着众人又扔下了一道紫电，便带着柳卿卿离开了天星崖。
闻人临：嘿嘿，我如花似玉的老婆，你们不要，那我捡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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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洪波涌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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