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几度亲眼目睹乱说现场，脑子有点懵。黎都这件事就这么板上钉钉说自己要去，小姑娘得意洋洋朝他这边撇了一眼。
从初见起他就明白小姑娘脾气硬，憋在肚子里的气时刻想着报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养成的个性。
他气的有点想笑。
不过很快是真的笑出了声。因为沈明珠才说完决定，就好以整暇准备张张口说原因。那一刻，俩个人眼神直接对视，谢几度眉眼跳了一下，心想估计是祸不是福。
果不其然，沈明珠脸不红心不跳，扯谎：“仙子，他说如果魔族来犯，他替你挡。黎都路途太远，他不太放心，所以执意要送你，我拦都拦不住。”
说谎不打草稿，乱语堪比脑瘫，还一脸笑嘻嘻模样，这让谢几度都哑然失语，准备好的措辞全烂在肚里，唯独来了一句：“你……”
从小山村出来，他自诩也见过不少性格与样貌不同之人，但，沈明珠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更加直白，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明明长得漂漂亮亮，偏偏这个性，泼辣。
她回头狠瞪了谢几度一眼，二话不说把人拖过去：“你什么你！”
被牵住的那只手生拉硬拽，红艳艳的疼。眼看天晴转阴，她边拖边继续走坑蒙拐骗路子，竟然胆大妄为催促道仙长：“仙子，我们赶紧下山走吧，等再晚点太阳下山，路就不好走了。”
荆林本来因为阳光照不到就暗，太阳落下山，这地方便黑得吓人。
天黑前还能听到鸟叫，是那种“啾啾啾”的小鸟声，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片林子特别安静，就连夏天最聒噪的蝉鸣声也听不到一丁点。
如果能找句话来形容。就是感觉太安静，安静到仿佛没有活物。
冯意欢闻言，瞧了瞧天。心下明了这荆林上空全是滔天孽障。怪不得阳衰日下，魑魅魍魉都显出原形，连昔日仙家圣地也敢四处流窜，真当仙门无人不成？
可惜，在棺材里躺太久，冯意欢仙气四散严重，早就不能独抗“障”气，也只能收敛外放的傲骨心思，坐一会夹尾巴逃跑的老鼠。
周庆喜一听这话也朝天望了一眼，连忙怂兮兮地躲在邬鸾身后，此人想象力极其丰富，比起沈姐随便一句话，能创造出一部恐怖话本。他的光靠想象，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恐怖世界。
于是咽了咽口水，小声询问道：“这林子好安静，会不会有什么灵异……事件。”
怕鬼是天性。摊上不怕鬼的，周庆喜可要吃苦头。
或许是觉得要打破封建迷信，冯意欢走至荆林入口，问：“黎都是在那边？”
邬鸾忙答：“东方。”
东方三百余里外，是周庆喜老家，周家村。前往黎都路途遥远，少说需得一日夜。邬鸾想了想，夹着屁股小心提议：“仙子，这山高路远，不若去周家村歇歇脚。”
凡间向来以仙马首是瞻，家中挂在正中的画像，建造的庙宇，供奉香火滋补仙长。邬鸾特意把姿态放低，恨不得给仙子称呼一个您。
然而冯意欢连眼神也没瞥过去，自顾自开始给这群傻子科普，道：“天地诞生之初，一共分为六界，神界是万界之首，由天选出来的十八位神明，掌管世间法理。”
邬鸾讪讪摸住自己鼻子。
“魔界、妖界划分在洛水河域，分离人间界与神界流窜的邪念，将其镇压，而幽冥界掌管灵体相能，顺应生死轮回之常事，避免死而复生，修正错误。”
“所以，鬼怪是有，你们人类死后都是鬼魂，怕什么？”
“怕……”周庆喜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苦脸，小声逼逼叨叨说：“话本里说鬼魂都吃人，血盆大口，长相奇怪，所以我……我才怕的嘛。”
“无相无法桥没那么容易打开，其一幽冥界不会出现魂灵失散的纰漏，其二灵体离了六道轮回的生门，就会易散。”
简而言之，存在灵异，但不存在灵异事件，因为人家压根离不开幽冥界。
有专业认证，某人总算不傻傻的躲在毫无任何庇护的地方了，这跟“被子定律”很像，除了掩耳盗铃，半点用处没有。
鬼怪不受躯壳束缚，当然想怎么窜就怎么窜，难不成你躲在实物后面，真以为能挡住灵体？
不过这句话沈明珠没直说，怕把某个小屁孩内心整塌了，到时候又要哭。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意欢仙子说话只说了一半，以上通读下来只有五大界，这不还缺一界吗？
于是，在犯贱戳完周庆喜的腰后，沈明珠反问道：“那敢问仙子，仙界是怎么来的呢？”
“那就跟第六块地方有关了，那一块地方，从诞生伊始，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被天所创，又有何用处。”
天边绵延起伏的霞光坠落，荆林彻底陷入昏暗。这片林子真的有种诡异气息，越临近夜晚越觉得森寒，六月感受到飞雪，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只见冯意欢指尖轻勾，快速点出仙印，施展法诀手势，一缕霜花不知从何处悠然落下，躺在她白净的手掌间。那是天地间最纯净的晶体，划破暗影，打开通往人间烟火的桥梁。
周庆喜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一戳又把胆小戳回来了，他本以为是邬鸾在喊他，就回了句：“帮主，你干嘛戳我？”
“戳你，我没戳啊？”邬鸾疑惑地回头。
“……”
那谁在戳我，鬼吗？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战胜幻想，眼下被戳的又想哭了。
他在转头的瞬息，看见手臂收回的残影，沈明珠装作人畜无害把手背在身后，道：“嗯？你怎么了？”
尽管是有觉得不对劲，但怀疑沈姐的事他做不到，谢几度绝对不无辜！
就这样，接下来的很多天，谢几度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敌视。
以至于，他还问过沈明珠，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周庆喜视监自己。
漩涡不大不小，挂在半空，浓雾缭绕，像是撕开的裂缝，有半个太阳那么大，似乎有风穿林而过。
“仙界最早是浮倾将一块受邪念污染的小地方改造而成，起初，世间并没有仙这种说法。”意欢仙子快步走进去，道：“这样比较快，你们跟紧我。”
凡人穿过容易被仙法撕成碎片，她想了想，又落下屏障。
然后继续开口：“浮倾做为上上任天宫之一，深知神界与其他五界互不来往，万一某一天魔界、妖界杀心肆意，人间界必然生灵涂炭。”
“所以，仙界最开始，是为了守护弱小的人间界，后来演变为，封印魔族。”
说是桥梁，那真的是一座桥。
桥墩下方是流水潺潺，偶尔还游过几条看似锦鲤的小鱼，他们仿佛步入山间竹林，游山玩水，踏青而归。
蓝天化作银河，绵延数百里，好似梦境。
故事讲到尾声，冯意欢便不再多言。
这里是洛水河域，人间界与仙界那条河流，曾经有两座山峰耸立其间，随着两界落寞，山峰也成为了孤岛。
灵桥乃是以往众人前往人间界的通路，不过自从郡县驻扎，仙长门很少使用此通路。
经过灵桥时，周庆喜忍不住伸出手想碰，却被屏障阻隔回来，他很遗憾地问：“仙子，这些能碰吗？”
“不能，会死。”
听到死，邬鸾性格就格外暴躁：“说不能，就不能，你小子怎么天天喜欢干出格事？”
被邬鸾拍一巴掌是真的很疼，周庆喜捂着脑袋嘀咕：“很好看啊，我就问问原因嘛。”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沈明珠以往做仙时，常年来往凡间、仙界替大人物带东西，她很清楚，这是幛。
屏障不光阻隔仙法灵气，还是避免他们迷失。
沈明珠看着鼓起来的小包，心里直叹气。她觉得周庆喜真惨，真想告诉对方原因。但由她说出来，这跟曝光自己是妖族没差别。
幛这种东西，只有魔妖知道，仙人了解是因为从妖族藏书上拓的。
她就无奈地想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叹气戛然而止，抬眼瞥过去，玉桥石壁映寸出谢几度那张慈悲脸，看不出神情，但能感觉到斟酌。
他手里还捏着飧呍花，失去生气的花不再吐出幽兰荧光，在他指尖，摩挲旋转，竟在某一瞬，渡上了一层光。
“你把这个带进来干嘛？”沈明珠纳闷地问。
谢几度转花的手顿住，片刻后答道：“因为门主覆水。”
沈明珠：“你也觉得覆水发疯这事很离奇？”
谢几度摇了摇头，又点头：“不知道，感觉和飧呍花有关。”
不知道你还……她头疼地捂脸。
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转过头看他一眼，这跟幛脱不了干系。
沈明珠拧着眉，朝他眉心红痣看过去。
按理来讲，所有人对幛都有天然的好奇，这里的人特指凡人，原因很简单，它们来源于人的邪念，说到底属于人的一部分。
常人思维里，亲近熟悉，偏离新常，下意识想要触碰自己的一部分也都在情理之中。
但唯独不可能出现——平淡。
或者说，无所谓。
“你见过幛吗？”沈明珠没来由问了句。
她回神很快，等意识到自己问的是什么，等待对方回答。
“幛？”谢几度眼眸微动，停顿一下才说：“没有，是很特别的东西吗？”
“不是，你当我随口一说吧。”
沈明珠收回目光。
她听到谢几度“哦”了一声，没有懵懂和无知，却又听不出情绪。
那颗红痣在她脑海中浮现，无论如何去思考，或者想要忘记，它就像是一道符咒，牢牢印在识海里。
怎么会有人额头上长红痣呢？在沈明珠印象里，只有修仙者才会有“印记”，那是种独特的殊荣，代表你进入半仙的境界。
沈明珠额头上是珍珠，因为本体属于妖身，不需要修炼就有，意欢仙子是一瓣雪莲花，说明本体应该跟花有关系。
她们天然仙灵体，自然拥有“印记”，可谢几度是人，活生生的人。
“幛源自念，爱恨嗔痴，形成的欲念。”
一道空灵声响传来。
沈明珠闻言收回目光，丝毫没注意，对方指尖微动，不自觉捏紧了飧呍花，花茎顷刻间化为扉粉。
意欢仙子说人间界是六界流转里，最难懂的一个地界。他们和那块不知明的地界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既不能掌控力量，又朝生暮死，普通人只能活百年之久。
“可是现在有仙人，他们也是凡人里修道而成。”周庆喜忍不住插嘴。
结果不出所料，被棒槌三四下，自动回归闭嘴状态。
冯意欢不怪他的直白，继续道：“我睡了三百多年，并不了解浮倾做了何事。但，根据天地法则，凡人成不了仙。”
“因为有幛，妖魔两界分离幛，镇压幛，唯独不能消除幛。”
“致邪致火，与仙界洁灵之法背道而驰，终归是强求不得。”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从桥头走到桥尾，入目处是周家村，夜深人静，红灯笼捎挂枝头，平添几分喜庆。
家家户户都用栅栏隔开，里面小花园里种菜种花的都有，所以哪怕房屋看起来很多，却显得并不杂乱，井然有序地隔出边层。
可周庆喜踩到实地后，肉眼可见变得紧张起来，他对邬鸾说：“挂了红灯笼。”
“红灯笼？”邬鸾很惊讶地快走几步，说：“还真是，是哪家有人去世吗？”
他还没出漩涡，依稀能看见几盏红色灯光，自然没看见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
周庆喜：“不是的，是每扇门前，都有一盏。”
并且，村子里和荆林一样安静。
[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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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怪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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