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翎陪着邢禹做完一些列检查。
抽血时,他看着暗红的血液从邢禹臂弯流出,只觉得那针头扎在他心头,血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带着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
楚北翎一遍遍告诉邢禹,也告诉自己,别害怕,无论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会一直陪着他。
可亲眼看着邢禹带着决绝,一刀两断的态度去救一个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找他麻烦的弟弟。
楚北翎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难受到不行,内心升腾起来的暴戾无处宣泄,恨不能提着八百米菜刀去病区砍邢佳乐几刀,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被这样对待,他真的好气。
等结果的几天,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
取报告这天,楚北翎推掉所有工作,紧紧的陪在邢禹身边。
当那张宣判着一切结果薄薄的纸从报告机里取出,楚北翎呼吸几乎停滞,目光掠过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最后定格在鲜红的「不匹配」三个字上。
连日来的焦灼与恐惧被这几个字粉碎,楚北翎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那一瞬间他眼睛一涩,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下一秒,神魂回归——
楚北翎高兴到飞起,攥紧拳头,才堪堪抑制住脱口而出的欢呼呐喊。
他侧过头深深看了邢禹一眼,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劫后余生的雀跃。
当然邢枭树夫妇,还有邢佳乐就没有他这么快乐了。
唯一希望破碎。
邢枭树仿佛一下子苍老好几岁,邢夫人当场哭了出来,邢佳乐死死盯着报告单,眼神阴鸷,嘴角抿成一条扭曲的线,整个人都在抖。
邢禹望着眼前绝望的一家三口,又转而看向邢枭树,平静地说:“欠你的我都还了,从今以后,我们两清,请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谢谢。”
邢枭树被这话噎得一哽,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抬手指着邢禹的鼻子。
不知是因愤怒而颤抖,还是因为其他,邢枭树声音都变形了:“两清?你身上留着老子的血,你看看你弟弟,他都快死了,你怎么能冷血的说出这番风凉话?你的良心呢!”
那边一家三口阴雨绵绵,他这里阳光普照,仿佛不在一个图层,为了不表现的太像幸灾乐祸,实在不厚道,楚北翎一直在压着上扬的嘴角。
但是这样的结果,值得他花大价钱放一场烟火秀,实在忍不住,不笑出声。
楚北翎的嘴角比AK还难压,快压不住了,一直在做表管理:冷漠,冷漠,我是个无情的冷漠机器,木得感情,木得感情,我木得感情~~~
听到这句话,和尚念经停止,他回神,直接反驳:“邢叔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邢禹已经帮了,也愿意这么做,可就是不匹配,他能有什么办法?”
楚北翎好言相劝,也是认真建议:“邢叔叔,你与其在这里和邢禹生气,责怪漫骂他,还不如趁着现在时间还来得及,用这旺盛的精力,赶紧去联系全国所有的移植中心,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这才是现在救邢佳乐最实际的路,别真把最佳治疗时间耽误了,才是最要紧的事,您说呢?”
“你……”邢枭树被他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了,告辞。”邢禹拉着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楚北翎一直憋着笑,直到医院大门口,终于忍不住放肆笑出声,笑到肩脊发颤,快要站不稳,被邢禹扶住腰才勉强站稳。
邢禹看着他这副模样,连日来的阴霾也被这笑声驱散,不由的低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他问。
楚北翎捂着快抽筋的肚子,断断续续模仿着邢父那铁青的脸,气声道:“我们……哈哈,我们……哈哈,不行我……”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摆摆手,一头栽进邢禹的肩头,闷笑个不停。
邢禹目光望向不远处,被风吹得摇曳的大榕树,心里有点甜,也有点酸,有点涩很复杂,唯一的慰藉来源于怀中低笑不止的人。
这是他在茫茫尘世中,唯一的归宿,也是归途。
楚北翎又笑了好半天,才继续开口:“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可也没有办法呀!”
邢禹笑着揉揉他的脊背,鹦鹉学舌:“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可也没有办法呀!”
楚北翎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的眼睛,摊手:“真是遗憾。”
“点蜡。”邢禹说。
两人对视,同时笑了出来。
楚北翎:“邢禹,恭喜你,你自由了。”
“嗯,我自由了。”邢禹手慢慢滑了下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回家。”
楚北翎点点头,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手飞出去:“好,我们回家,再也不想来医院啦~~”
当然两人没有立刻回家,楚北翎察觉到邢禹的不开心与麻木空洞,这几天,他的情绪也是在紧绷状态,不要说设身处地,面临如此境况的邢禹。
楚北翎打算带邢禹去散心,可是去哪里玩,两人倒是没有什么头绪。
他们的生活挺无聊的,又很忙,基本两点一线,家,公司,偶尔出去应酬会换个地方。
这座城市以及周边的几个城市,他们在年少写生时,早已踏遍,现在去玩,开车过去,还要赶夜路回来,太累,实在没有必要。
楚北翎刚决定开个盲盒,邢禹提议,趁现在有空回一趟闸弄口,收拾一下陈奶奶的家,等项目结束或者抽空,他们可以回来住。
楚北翎本来担心就这样回去,邢禹心情会变得更差,最近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他们都需要有情绪缓冲。
邢禹说:“我一直觉得闸弄口,才是我们的家,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行,回闸弄口。”楚北翎随手拨开转向灯,往邢禹公寓的方向开去。
回去拿了陈奶奶家的钥匙,他们又重新出门。
不止邢禹,对楚北翎来说,这些年颠沛流离,搬过几次家,从别墅搬进老破小又搬回别墅,住进平层,唯一称作家的地方,还是闸弄口的老破小。
陈奶奶家还保持着记忆里的样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盖上防尘塑料布。
他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一点灰尘都没有,还和记忆里一样,一点都没变。
十年前相伴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周五下午他们放学回家,先回家放了画具和行李,然后到陈奶奶这里蹭饭。
邢禹在做三个人的晚餐,他翘着脚,靠在流理台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吃着陈奶奶准备的水果,不懂装懂,开始指点江山。
蜜汁鸡腿太好吃,他多吃了两碗大米饭,晕碳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旁边陈奶奶带着老花镜在打毛线。
收拾完残局的邢禹走过来,带着水珠湿漉漉的手,弹了一下他脑门,楚北翎假惺惺靠在陈奶奶身上和她告状,诉说委屈,让陈奶奶削他。
还有某天植物杀手楚北翎,兴致一来突然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对陈奶奶窗台上种得蔬菜与葱姜蒜下手打理,结果好心帮倒忙,差点浇死。
邢禹顶着一脑门无奈,开始抢救。
近午的阳光格外澄澈,毫无保留泄进室内,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一览无遗,楚北翎指尖拂过窗台,那里干净得发亮。
他回头,琥珀色的瞳孔像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石,格外狡黠:“窗台这么干净,连灰尘都找不到,怕不是知道我们要来,有个田螺姑娘钻进来给我们打扫了吧。”
“我每周会请保洁过来打扫,家里水电也没停。”邢禹站在那片光晕里,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声音也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楚北翎被阳光烘托的有些灿烂的笑容,几不可查的停滞了。
强烈到几乎有些刺眼的日光,让他恍惚了一下,紧接着而来的是尖锐的心疼。
不止他,这些年,邢禹似乎也停留在原地,且一直努力的在维持着当年,他们生活的现状,以及替他准备了可以共同生活的一切。
“邢禹,对不起。”楚北翎说:“我应该在约定时间回来的。”
邢禹勾起他的下巴:“所以,让我等了这么久,要怎么罚?”
楚北翎想了想,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想的面红耳赤。
邢禹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肯等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挠挠他下巴:“想到什么了?”
楚北翎捂住嘴,摇摇头,他要脸,头可断,血可流,他的面子不能掉地上。
邢禹撩了撩眼皮,随后又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行,你不说,我来猜。”
楚北翎连忙打住,真要他来猜,那未来的日子他还能好过?邢禹这王八蛋,一定会付诸于实际行动的,伤不起,伤不起。
他一咬牙,一跺脚,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凑到邢禹耳畔低语:“给你穿女仆装,做咖啡助理人,给你道歉,行不行啊~阿禹哥哥。”
“行啊~”邢禹姿态漫不经心又蛊得不行,带着坏事干成的愉悦,微微颔首:“那就劳驾了。”
说完他便转身,到其他地方去查看。
楚北翎看着他又恢复从容的背影,捂着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十三点,自己经常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巴巴跳进去不说,这会儿还跳进去滚了几圈,连滚带埋,简直作死。
——怎么就,总是轻易上套,楚番番,你不行啊!!!
不知道现在卷铺盖搬去火星居住,还来不来得及。
楚北翎毛茸茸的脑袋越垂越低,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空拳,毁灭吧,哦,这糟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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