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压了半天的天空,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楚北翎连忙放下手机,跑了一圈将屋内所有窗户关上,很快密集的水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将窗外万家灯火模糊成五彩斑斓的毛刺。
屋内光线昏黄柔和,玻璃上有人影在晃动,楚北翎猜大概又是对门那幸福的一家三口,晚间的温馨互动。
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们互动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用过晚餐后,会和邢禹待在屋内,他坐在画架前画画,邢禹在身后拉大提琴,各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
没有互动,却覆盖了楚北翎对于对面温馨一家三口的羡慕。
雨声渐渐变大,白噪音突然被汽车的警报声划破,楚北翎回神,重新坐回画架前,用画画转移注意力——
他不能继续想邢禹了。
楚北翎握住画笔起型。
半个小时的时间,画面已经完成一半,和对面温馨的一家三口不太相同,他们楼下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小朋友,每次辅导作业就开始鸡飞狗跳,谩骂声和哭泣声回荡在楼道里。
大概是又开始写作业了,吵杂混乱的声音传下来,且越来越大,楚北翎被吵得脑壳痛。
他头也没回,直接说:“邢禹,你别停,拉一个暴躁点的曲子,楼上好吵哦。”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楚北翎回眸,身后空无一人——
他脑袋空白一瞬。
下一秒,楼上传来一声暴躁地呵骂声:“九点了还没有写完,还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呀你在。”
楚北翎呆呆看着画面许久,打算等楼上的谩骂声停下继续画,可脑海中又无可救药的被邢禹占据。
太吵了,他头都大了,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停下来又都是邢禹。
怎么做都不对。
楚北翎烦躁地将笔丢进水桶,抓起一旁的手机,盯着屏幕半天——
他才给邢禹发去消息:【你的大提琴在我这里,给你送上去?】
刚发出去,楚北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紧急撤回。
而对面邢禹的聊天气泡:【我下去拿。】已经出现在对话框内。
楚北翎:“……”过了一会儿,他回:【嗯。】
仅仅片刻,大门被敲响,楚北翎先是想,不是有钥匙,怎么敲门,而后,他大脑一片放空,起身去开门。
不敢也害怕深想下去,既庆幸又失落。
楼梯间声控灯已经灭了,屋内的暖光投出去,在地面形成一块三角几何体,将他们切成一明一暗两个面。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空间内只能听见雨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楚北翎侧过身让邢禹进去。
他跟在邢禹身后,看着他打开书房的灯,将带下来的琴箱放在书桌上,转身提起琴颈将笨重的大提琴从琴架上拿下,放进琴箱里。
空旷书房内,是悉悉索索的收拾声,再然后是沉闷的拉链声。
而后声音停下,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楚北翎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邢禹收拾好大提琴走到他面前。
楚北翎迎上邢禹漆黑如墨色的眼睛,那目光里惨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避开,又控制不住被吸引。
他张了张口,想让邢禹将大提琴放下,别拿走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该和邢禹回到原点,重新做回朋友的。
他不能满脑子邢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邢禹。
应该和邢禹保持界限的。
他要怎么办,谁能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门被楚北翎堵着,他背着大提琴出不去,邢禹一顺不顺盯着他问道:“不让吗?”
他微微抬眸,又很快错开视线,没有回答,没有动。
暖色的灯光下,楚北翎的脸色异样苍白,他尖尖的虎牙,狠狠咬着唇肉,就快被他咬出血。
邢禹蹙了一下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唇迫使他松嘴。
刚松开,楚北翎又咬上,邢禹只好继续:“别咬了。”
楚北翎就和他作对似的,他不让,他偏要。
两人无声的较着劲。
他接受不了,难道自己就不生气难过了么!?
明明是他什么都不说,就开始远离他,到头来反而是他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邢禹想,他离疯就差一步之遥了,怕他难过,一忍再忍克制住自己,就快到临界点再也撑不住了——见楚北翎这样邢禹真的很想质问他,到底要他怎么样。
可他舍不得逼楚北翎,也做不到,更会因为他这副模样而心疼。
就更舍不得也不忍心,将他的感情炸到楚北翎面前,让他了解,让他适应,让他接受。
邢禹顿了顿,最终无奈又自嘲扬了扬嘴角:“别咬了,疼不疼啊!”
邢禹一番话像钝刀割过心脏,一刀割不下,边磨边割,痛到他快要失去知觉。
——明明只是一句,‘疼不疼’,楚北翎却觉得,邢禹似乎在说,我是如此爱你。
楚北翎慢慢松开嘴,邢禹同时松开手,他侧过身让邢禹出去。
刚走没两步,他伸手拉住邢禹的衣袖。
邢禹垂眸:“你……”
楚北翎触电般收回手,垂下眸,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
邢禹看他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只能掉头走掉了。
昱日周日,邢禹又到对门陈奶奶家中,和她一同吃过午饭后再返回学校,以往这个时候楚北翎都会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水果都准备好了,楚北翎迟迟没有上来,等了又等,眼见着要吃饭了,人还是没有过来。
陈奶奶走到厨房问起:“番番怎么还不上来,昨天就没有过来。”
邢禹:“他先回学校了。”
陈奶奶说:“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学校也不等你。”
静默片刻,邢禹答:“想早点回去画画。”
陈奶奶笑:“关在学校画了一个多月,还没画够呀~”
邢禹抿了抿唇:“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累。”
陈奶奶慈祥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没吵架吧?”
邢禹手上动作停住,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摆弄锅铲,“没有。”
陈奶奶想了想:“那也奇怪,怎么突然回学校,也不等你要自己先回去,我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发生其他什么事了。”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老人机。
邢禹及时阻止:“陈奶奶别。”
陈奶奶从来没见他反应这么大过,疑惑地看着他:“发什么什么事啦!”
邢禹抿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没办法把他与楚北翎之间发生的事告诉陈奶奶,去寻求她的帮助。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也不想逼楚北翎。
这段时间,邢禹无数次问自己。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楚北翎,喜欢到要把他拖下水的地步,经过苏北辰和沈致的事,他又多了一层疑虑与担心——
他是否,有能力让楚北翎不受到世俗的影响和压力。
邢禹没有答案,他不知道。
也正因为不知道,不确定,他就更不应该自私自利,偏驳的妄下决定,或者让楚北翎接受他。
所以楚北翎逃掉是正确的,嫌弃、害怕、回避,所有所有的情绪都是正常的。
邢禹能理解。
更何况他们还有前车之鉴。
苏北辰和沈致的结果如何他们都知道了——恶心,变态,这样的讨论,在他们后面几天里,听到无数次。
离开的他们,也没有万事大吉。
听人说,苏北辰被他父亲连夜打包送去了国外,而沈致被他父母拉去精神病院做疾病治疗。
邢禹自己没有关系,可他舍不得这样的词汇被钉到楚北翎头上,不愿意让他为难。
他只希望楚北翎能开心快乐,专注的画画,用他的画笔描绘世界色彩,创造他所期望的一切。
如果现在还有可能的话,一直陪着他,仅此而已。
“我和楚北翎之间,最近遇到点问题,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我们自己能解决。”邢禹这么说。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邢禹就是那个从来不会哭的孩子,还会合理化其他人的行为和诉求,纵然自己有天大的委屈与难过,总是吞下肚从来不开口,也不愿意麻烦他人寻求帮助。
陈奶奶叹了口气:“番番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不知道你和番番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对你们来说可能很难、也不好解决。”
她伸手拉住邢禹的手放在掌心,粗粝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遇到问题不怕,有委屈也不怕,陈奶奶在呢。”
邢禹鼻子一酸,旋即点了点头:“谢谢陈奶奶。”
陈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是我该谢谢你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回学校把冬枣和蓝莓带去给番番,他喜欢吃。”
邢禹轻轻应了一声。
时隔一个多月没有回学校,西高还是老样子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只是他和邢禹之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这个时间,他和邢禹结束画室的课程后,会折返回闸弄口和陈奶奶一起用过午餐后,再休息片刻,在一同返校。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楚北翎回了趟家带上行李,上地铁后才给邢禹发消息说自己先回学校。
他没多说什么,只发了一个,好。
他们寝室这帮人,除了他和邢禹,其他人都是踩着点跨进校门,寝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楚北翎简单的收拾了行李。
正带上画册准备出门写生,抬眸看到他和邢禹隔着护栏却依旧快贴在一起的枕头。
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入睡前他的手都会穿过栏杆空隙,去碰邢禹的脸,捏着他的耳垂入睡。
邢禹的耳垂一度快成了他的阿贝贝。
而邢禹看心情,兴致好的时候任他胡作非为,心情一般的时候,就会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让他无法动弹。
捏不到阿贝贝的楚小少爷就会不高兴的抽手,然后两人开始一番较量,惹得下铺的柯锦程和薛子昂踹床板才消停下来。
但每次都是邢禹先妥协。
一靠近邢禹,他的手就像不停他使唤一样,总是忍不住去触碰邢禹。
现在显然不合适,而他,也需要让事情回到原点。
——迟疑了一会儿,楚北翎爬上床,将枕头又拿回没有护栏的那一头,又盯着看枕头许久,他咬了咬唇,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停敲着枕头拿枕头撒气。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这么会这么烦。
楚北翎弯下腰,将整个人都埋进枕头里,“要是我是女生,或者邢禹是女生就好了。”
不知过去多久——
楚北翎从枕头里起来,刚准备下床,撞进轻手轻脚,准备退出寝室的邢禹双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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