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带着看向秋田实的目光都诡异起来。
他眼角抽动了两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秋田实一脸天然，完全没意识到松田阵平微妙的目光有什么含义：“嗐，也没啥事，就是小流想和诸星桑见一面。”
他摸摸鼻尖，委婉道：“但昨天在波洛发生了点事……呃，让我对诸星桑的私生活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秋田实满脸正直地和松田阵平对视：“松田，你是不知道小流有多信赖诸星桑，我听医生说那孩子可能对诸星桑有点移情心理，他把过去在畸形家庭环境中成长的过程里对‘兄长’这个角色的向往移植到诸星桑身上了，你懂吗？”
酗酒成性的残暴父亲对今村流的童年造成毁灭性打击，而柔弱的、怯于反抗的母亲也无法带着今村流逃离暴力痛苦的深渊。
虽然父亲的存在让今村流总会迫不得已向老师请假，但这个孩子从未放弃学业，他从教科书以及校内其他同学的交流中了解到正常家庭的相处方式，便在脑海中捏造出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兄长”的存在。
每当父亲喝醉酒回到家，今村流总会躲在家里狭小的角落，闭着眼睛捂着耳朵默默祈祷“兄长”的到来。
当然，这样的祈祷不过是自我安慰，向来是没有用的。
只除了11月13日的那天下午，诸星大在他痛苦的祈求中踢开了宅邸大门，轻而易举地将他拽出了灰暗的困境。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哦……我明白，你是担心诸星大不是什么好人，会带坏小孩是吧？”
秋田实连连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不用担心了。”松田阵平耸耸肩，“我建议你别让他们深交，单纯见一面还凑合，但真的处成兄弟什么的就算了——不仅仅是不合适，嗯……我猜，诸星大可能也不愿意。”
那人明摆着就是个独狼性格嘛，至于带小孩？这种事和诸星大放在一起，违和感实在太强，简直难以想象。
秋田实闻言，神情有些沮丧：“这样啊……”
他叹了口气，勉强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擦除，心里暗暗决定自己再多去医院看望今村流几次，争取代替诸星大在那孩子心里的位置，让小流能早日走出阴影！
“……哎？你今天没喝咖啡了？”
秋田实目光无意间落到松田阵平的办公桌上，看见一个拆开包装吃了大半的紫菜包饭，调侃：“终于把作息调健康了？我可听说你们组长很担心你哪天把身体作坏呢。”
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开玩笑似地随口道：“嗯，我就是怕某人看到我乱吃东西会恼火得天天生闷气，所以随便吃点填填肚子。”
某人……是谁？
该不会是指萩原君吧？
秋田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样啊，那挺好，一日三餐按时吃就行了，哦，对了，待会诸星桑还要来搜查一课做笔录，我刚好负责这事儿，那你先忙，我就走了。”
松田阵平眉毛一挑，朝办公室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好巧，来找你的人已经到了。”
秋田实愣了愣，下意识回头：“……诸星桑？”
站在浅灰色金属门边的男人个子高挑，身着英伦风的黑色风衣，前胸的纽扣一直系到最上面，竖起的衣领遮住脖颈，光看打扮像是英美剧里绅士又有钱的古老家族大少爷。
不得不说，这套衣服和先前皮夹克工装裤马丁靴的搭配一对比，那种令人警惕且不好惹的黑手党气息顿时削弱许多，看上去总算像个正经人了。
赤井秀一当然是刻意这样穿的，他出门前站在镜子前认真思考了好一会，脑袋里想着先前数次偶遇警察时收获的怀疑警觉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他也没有使用“阴间滤镜”，就算表情冷了点，也不至于招惹那么多警察的注意吧。
他认为“诸星大”的人设得背一大半的锅，但他也不可能为了去趟警视厅就改变人设，万一人家怀疑他人格分裂那问题岂不更严重。
思来想去，赤井秀一决定从穿着打扮下功夫。
一名合格的特工应该明白，一个人的穿着对他人观感印象有多大的影响。
就好比现在，赤井秀一仅仅换一身衣服，就能从美式自由黑手党变成帝国矜贵大少。
胸前口袋夹着的钢笔，左手佩戴的腕表，乃至手里拎着的长柄雨伞，都影响着人设的塑造。
他捕捉到秋田实眼里惊讶又无措的神色，这位年轻刑警表情变了又变，唯独没有昨天的怀疑审视，甚至在主动朝他走来时说话还不自觉带了些尊敬的口吻。
“诸星桑，麻烦你专门过来走一趟，刚刚久等了吧。”
赤井秀一摇头：“没事。”
他目光转向办公室里坐在窗边位置的松田阵平，那卷毛青年正挑着眉，一脸新奇地盯着他。
赤井秀一主动打了声招呼：“松田君，好巧。”
他看了眼窗帘，不动声色地和窗帘旁边笑眯眯的下垂眼青年对视一眼。
松田阵平挥了挥手：“是好巧。”
他站起身，随手拿起挂在椅背的黑西装，懒懒散散地披在肩上，迈开步子走到两人面前：“秋田，我和你们一起，可以吧，刚好前天的案子我也在场，你当我是助理就行了。”
秋田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了头：“行，行啊。”
他看着松田阵平披着黑西装晃晃悠悠的背影，慢半拍地心想，他这警校师弟可真有气势，拆弹警察都这样吗，这就是成天和炸弹打交道锻炼出来的气场？
“下午好啊小诸星！”
萩原研二飘在松田阵平身后，轻快地晃到赤井秀一左手边，相当自来熟地把脸凑近到男人肩旁，鼻尖动了动：“你换香水了？这款闻起来感觉甜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灵魂当久了，在习惯不被人看见的处境后，萩原研二似乎已经忘记正常的社交距离，抬手便轻飘飘地揽着赤井秀一肩膀。
因为身高差和灵魂的特性，青年双脚离地，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挂在赤井秀一身上似的，嘴里还愉快地叨叨个不停。
“你来得还挺巧的，我刚醒，你要是再早个十分钟来就看不见我了——或者只能看见沉睡中的我？”
青年瘪瘪嘴：“唉，今天算是我作为灵魂存在的第九天吧，被迫睡觉的时间都延长到十四个小时了，下午两点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
萩原研二苦中作乐地调侃：“这样也好，估计到最后一天，我也能无知无觉地消失，起码不会感觉很痛。”
赤井秀一有点不适应旁人突然的靠近……好吧，就算不突然，他其实也不太适应和其他人离得太近。
虽然萩原研二现在不是人类，无法接触到其他人，但他能碰到赤井秀一啊。
对于赤井来说，一只灵魂挂在身上和一个人挂在身上是没有区别的。
仔细想想，从他加入FBI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自然而然地靠过来了——贝尔摩德那种特殊情况除外。
不过他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漠厌世脸，没有对萩原研二的话作出回应，而是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打字。
——[做完笔录后，跟我走，有话跟你说]
松田阵平和秋田实都不是会贸然凑过来看别人手机的人，所以这句话只有下巴都快杵在男人肩膀上的萩原研二能够看见。
他眨眨眼睛：“有话跟我说？什么话啊，哇，小诸星，你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你算准了这个时间来的？难怪你直接找到机动队来了，是不是猜到我刚醒的时候大概率会出现在小阵平身边？”
萩原研二以前的确是个话多又善谈的人，但也不至于话痨到这个地步。
他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回应，自顾自地能一直说下去，并且毫不遮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在萩原研二牺牲前，赤井秀一只和这年轻警察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没那么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地察觉到青年的变化。
而要问萩原研二自己知道吗——他当然是有感觉的。
只是他懒得去制止，也不懂该如何制止，任何人处在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困境里都会难以适应，长达一个多星期的“透明人”体验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如果给萩原研二足够的时间，或许他会尝试花心思去调整自己的状态。
但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无异于慢性自杀，反正都没几天好活了，随便吧，爱咋咋地。
他一个人飘来飘去时都会不断地自言自语，还会自娱自乐地回应周围人的聊天对话。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听见他说话的人来了，那还不得抓紧机会多说说。
而且，能够触碰到实物，能感觉到温度，能闻到气味……
这些属于活人的权利在此刻全部回归到身为灵魂的他体内。
若不是他还留有几分自制力，他都恨不得扑到赤井秀一背上，把全身的重量压上去，脸也埋进对方披散的长发里，深呼吸地嗅来嗅去。
半长发的青年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看到男人苍白的指尖飞快地移动，同时屏幕上出现更多的小字。
——[嗯，前天晚上我问过你，你说会留在松田君身边]
萩原研二高高兴兴地回答：“噢！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原来当时你不是随口一问？”
他遗憾道：“其实有什么话你前天就可以跟我说的，那会儿不方便的话，你也可以打字让我先跟你走嘛，我当时还怕你觉得我烦呢。”
毕竟那位同样化为灵魂的今村智子小姐就被赤井秀一抛下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事要先弄清楚]
萩原研二：“明白明白，我想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而且是只有灵魂能帮上你的那种？但我没办法碰到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东西……哎，你的衣服我倒是也能碰到。我懂了，我应该能碰到你和你正在接触的东西，这样能帮到你吗？”
——[嗯，可以的]
“那就好……”青年嘀嘀咕咕，“不过不是什么事我都会帮哦，我是警察，你知道的吧，我不干坏事！”
——[知道，不会让你干坏事]
赤井秀一顿了顿，又补充。
——[也不会让你白帮忙]
萩原研二很享受这种有来有往的交流，但他并没把赤井秀一的承诺放在心上。
归根结底，他都已经是只剩下四天寿命的灵魂了，这四天还得删去沉睡的时间，他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没有了吧。
萩原研二心想。
如果待会诸星君提出要报答他，嗯……那就让诸星君多陪他说说话吧！
来啦[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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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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