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无论是公安从警视厅那里接手关于奥野会社违法走私的调查，还是公安通过研究所顺藤摸瓜地搜寻组织的线索，又或是警视厅将四个被绑架的孩子安全救出并送回各自的家中……
这些都与赤井秀一无关了。
他原本打算把茱蒂和卡迈尔留在东京，只带着萩原研二前往俄罗斯。
但他在和伏特加闲聊时试探了几句关于长期任务的事，意外得知这次任务的执行人只有他和琴酒两人，甚至按以往的习惯，在俄罗斯的长期任务都是琴酒一人负责。
据说他每年都有两个月到半年不等的时间停驻俄罗斯。
如果只有赤井秀一和琴酒两人执行任务，那萩原研二的存在将会面临暴露的风险。
赤井秀一不觉得他和萩原的联络能完全瞒过琴酒的眼睛。
所以，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决定独自奔赴俄罗斯。
在离开之前，赤井秀一先是又抽了一轮血存放在公寓的冰箱里，这部分血液足够支撑萩原研二使用半年时间。
萩原研二心情很复杂，他直觉赤井秀一要去做非常危险的事，他想跟过去帮忙，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暴露，不能给对方添麻烦。
但他望着冰箱里排布整齐的一支支玻璃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欠下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虽然赤井秀一在抽血时面不改色，取血针深深地扎进裸露的臂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细的软管汩汩流淌。
而男人却还在用另一只手操控鼠标，眼神专注地浏览着电脑里的信息，仿佛感觉不到手臂传来的隐痛和麻木。
血液被抽取出来的气息瞒不过萩原研二，他在闻到骤然爆发的馥郁香气时便毫不犹豫地穿墙飘到赤井秀一面前。
劝阻无效后只能心疼地看着男人操作，脑袋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低声道：“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没帮到你多少……值得吗？”
秀一只是莫名地瞥了旁边盘腿坐着的青年一眼，随后又重新盯着电脑屏幕，哒哒的鼠标按键声不停。
他随口道：“男孩，这是一种投资，而你有这个价值。”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男人懒洋洋的一声“boy”惊得猛然抬头，眼睛都睁圆了，下垂眼显得格外无辜茫然。
他脸都憋红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只比我大三岁……”
视线里，穿着无袖背心和工装裤的长发男人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没有转头和萩原研二对视，依旧盯着电脑看，挺拔流畅的侧脸线条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透露出几分神秘的气质。
“大三天也是大，对吗？”
他仿佛没听懂萩原研二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闲谈似地给予回复，低沉的嗓音配上这身凸显身材的穿搭，一种勃发偾张的野性和痞气扑面而来，颇有种混不吝的美国黑手党的既视感。
此前萩原研二对于FBI的认知都来自欧美电影，他印象里的FBI就是一群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白男，身材有的强壮有的精瘦，相同点是都随身配枪，随时随地都可能上演一波美式居合。
经典场面是一群西装男举着枪破门而入，大喊：“FBI open the door！”
……
咳，总而言之，都和赤井秀一的形象存在不小的差异。
萩原研二眼神飘了一圈，又飘回到男人身上，声音也有些飘忽，用略带日本口音的英语回道：“You are right. ”
……
赤井秀一原本以为，所谓的“长期任务”时间再长，也不过耽搁半年。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俄罗斯待上整整一年。
苏联解体对俄罗斯的影响极大，赤井秀一在抵达俄罗斯的第一天便撞上当地□□激情火拼，这个国土面积跨越两大洲的国家混乱的现状直白地袒露在赤井秀一眼前。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枪林弹雨中全身而退，好不容易抵达安全屋和琴酒回合，就被后者扔了一堆资料，叫他在三天内把这些资料研究透彻。
即便看不懂，也得死死记在脑子里。
资料内容是俄罗斯境内顶尖的几个黑手党势力构成以及他们停留的这座城市里的黑手党人员分布。
暗杀、抢劫、走私、贩毒、收取保护费、贩卖人口……这些黑手党无恶不作的程度比黑衣组织还要低俗恶劣。
起码在赤井秀一印象里，组织从不接触毒品相关的买卖——不如说，任何图谋深远的大型犯罪组织都不会允许自己手下的人沾毒，这玩意可是拥有潜移默化腐蚀整个组织的能力。
“然后呢，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赤井秀一把资料大致翻阅了一遍，问道。
坐在沙发上的银发男人嘴里咬着一根烟，青白色的烟雾飘绕在他身边，稍微靠近便能闻到一股辛辣呛人的味道。
他肤色相较以往似乎更苍白了，如果不是他肌肉足够扎实，气质足够危险，光看病态的脸色和唇色，足以令人疑心他是否身受重伤，又或是得了什么重病。
琴酒嗤笑一声，声音沙哑：“任务？”
那双绿色的狭长眼远比赤井秀一的眼睛更森冷阴沉，骤然对视时，总叫人冷不丁地联想到湿漉漉的苔藓草地上嘶嘶游走的毒蛇。
可当他移开目光，那眼神中自然而然流露的孤高傲慢更像是屹立在山巅的头狼，毋庸置疑是一匹能够勾起旁人旺盛征服欲的野兽。
赤井秀一又一次在心里感慨，难怪贝尔摩德会对这人念念不忘。
但他显然没想过，他自己在不少人眼中的形象也与这大差不差，尤其是……在上位者眼中。
琴酒盯着赤井秀一，慢悠悠道：“我们还能做什么任务。”
“无非是——杀人，而已。”
*
一年后，圣彼得堡。
德米特里是一名货车司机，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当地企业和商店往返送货。
他是个好运的家伙，他的运气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在□□盛行的圣彼得堡，他的货物从没被那些帮派小伙们抢劫过。
又比如，持枪抢劫、当街伤人、帮派火拼等等恶**件频发，但他决定的送货路线上从不会出现类似这样耽误他工作的坏事。
或许是他保护费交得足够及时，也或许是他一向与人为善。
这天上午，德米特里换上耐脏的藏青色工人制服，手忙脚乱地用纸袋装上面包机里烤熟的吐司，背上放在鞋柜上的背包，匆匆打开门。
“……诺维先生，早上好。”
德米特里吃惊地望着对面打开的门：“真巧，您也这个点出门？”
被叫做“诺维”的年轻男人有一张显而易见的混血面孔，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颜色漂亮得叫人目眩神迷，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既有西方白种人的立体五官，又融合了亚洲黄种人的柔和，给人一种独特的俊美观感。
当然，他那墨水般乌黑柔顺的长发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德米特里每次看见对方都忍不住心生艳羡，心想着要是他有诺维一半英俊，面包房的叶琳娜小姐或许就会答应他的追求了吧？
诺维微微一顿，像是也很意外他们能在这时候碰面：“……早上好，德米特里。”
“诺维先生是去琴房吗？还是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我听说上周您在广场上有一场演出，大家都对您的手风琴赞不绝口！”
德米特里看向男人身后背着的漆黑琴盒，神情遗憾又好奇：“可惜我当时还在加班，没能赶上那场精彩的演出，不过……您背的这是吉他？还是贝斯？”
诺维轻轻点头：“是吉他。”
德米特里显然并不在意男人的冷淡和寡言，他对英俊博学又多才多艺的年轻人总是满怀热情和欣赏，比起那些整日在街上游荡、不务正业甚至还违法犯罪的小混混，诺维先生实在是太优秀了。
他弯腰从旁边的邮箱里拿出新鲜的牛奶，然后朝诺维道别：“那祝您今天工作顺利，期待您的下一场演出。”
诺维：“再见，工作顺利。”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德米特里握着方向盘，轻松地哼着歌。
他目光穿过货车前的玻璃，落在不远处街道边的某间面包房，敏锐地捕捉到面包房门口穿着浅灰色围裙的麻花辫姑娘，唱歌的声音愈发高亢。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嘿！叶琳娜！”
德米特里摇下车窗，头伸到窗外，热情地朝那麻花辫姑娘打招呼：“今天面包房有什么推荐的美味啊！”
叶琳娜抬头瞧见一辆熟悉的货车停在马路边，浓眉大眼的货车司机讨好地冲着她挥手，灰蓝色的眼睛使他看上去像极了一条傻乎乎的雪橇犬。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扬了扬下巴，大声回答：“德米特里，这次你带够钱没，我可不会再给你赊账了！”
德米特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叶琳娜，我今晚请你吃饭嘛，就抵了这次的面包，好不好？”
他拙劣的约饭技巧让叶琳娜高兴地笑出声：“德米特里，你真是个傻瓜。”
然而他俩还没说上几句话，街道对面突然响起几道连续的枪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气势汹汹地朝众人耳朵里涌来。
随即，响起枪声的那家店里有老妇人痛苦的哀叫传出。
叶琳娜神色大变：“是瓦拉太太的花店！那群混蛋去花店里闹什么！”
德米特里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从副驾驶下面掏出一把猎枪，然后打开车门，跳下车：“叶琳娜，快进面包房，先别营业了，赶紧关门，你信不信待会那群小王八蛋干完坏事还会来你这白吃白喝？”
他话音刚落，一颗子弹砰地射在他的货车附近。
紧接着，货车左前的轮胎噗嗤一下开始泄气，很快瘪塌下去。
德米特里惊得跳脚，嘴里骂骂咧咧着，快步朝叶琳娜走去：“别傻呆呆地站着了，美丽的女士，快进去吧！”
“可是瓦拉太太——”
叶琳娜不甘心地咬牙。
德米特里一边推着麻花辫姑娘朝面包房里走，一边回头朝街对面的混乱源头看去。
花团锦簇的古朴木门前溅出的血液让他眼皮一跳，很快，他瞧见站在门口和几个年轻人吩咐训话的中年男人的脸，顿时脸色一白，推着叶琳娜肩膀的手都抖了两下。
他飞快地将这条街的景象观察一遍，嘴上问道：“叶琳娜，我记得你的面包房仓库有后门对吧，我们不能躲在这里，必须要离开这条街！”
叶琳娜皱眉：“你在说什么？不就是几个□□混混吗？你手里也有枪，我店里还藏着几把小手.枪，等我把子弹装好，我们一起去对面花店救瓦拉太太不行吗？”
她认真道：“德米特里，你还记得瓦拉太太吧，你刚开始送货的时候她最支持你生意了，如果不是最近花店生意不好，她会是你最忠实的顾客。”
德米特里苦着脸：“善良的姑娘，我顾客那么多，光是这条街上就有将近十个，都要我一个货车司机去救，能救得过来吗？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街对面那个穿毛领的胖子是马科夫啊！”
他语速飞快，压着嗓子，尾音微微发抖：“马科夫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那个人形碾肉机，那个残忍没人性的屠夫！他每次要干什么事，整条街的人都得遭殃！上次他带着帮派的人杀空了北方半个小镇的居民！”
叶琳娜闻言，迟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从那个镇子逃出来的啊！”
德米特里带着叶琳娜进了面包房，抬手关了灯，转身把门锁紧，把橱窗的窗帘也拉紧，营造出一种今天没开张营业的假象。
他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听着，叶琳娜，那个马科夫绝不会在他视线范围内留一个活口，瓦拉太太大概率是没救了，我刚刚看到花店门口有很多血，我记得那家花店只有瓦拉太太和她的儿子吧，我不知道那些血是谁的，但就凭我俩是绝对斗不过马科夫的。”
他脸皮抽搐了一下：“有传言，马科夫……马科夫以前是克格勃的高级特工，还上过美苏战场，力气大得可以掀翻一辆货车！”
克格勃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简称，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即CIA）、英**情六处（即MI6）、以色列摩萨德并称世界四大情报机构，其组织内的特工皆身经百战、有勇有谋。
克格勃本是为维护国家安定而存在的，但苏联解体后分裂成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等15个国家。
俄罗斯内部危机重重，经济严重受创，导致黑手党肆虐猖狂，许多克格勃的精锐特工被黑手党招揽吸收，成为各帮派内部的中坚力量。
叶琳娜：“……”
她恍恍惚惚地跟随德米特里行动，不可置信般地低声喃喃：“瓦拉太太……”
他们刚走到后门的位置，突然，明亮得犹如烈阳的火光骤然出现，刺眼得几乎要亮瞎人的眼睛。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嘭——！！！”
“哐啷——！！！”
剧烈的爆炸发生在面包房后门出口的街道，面包房并不在爆炸中心，但仍旧被无辜波及。
整个后门和囤积着面粉果干等等食材的小仓库都被炸得一片狼藉，纷纷扬扬的灰烟伴随着迷雾般的粉尘，满地的玻璃碎片和烧焦的木片砖瓦。
半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仓库角落传来。
“……咳！咳咳！”
德米特里艰难地撑起身子，眼睛被灰尘刺激得发红，努力地朝前爬了几步，死死盯着躺在前面的年轻女孩：“叶琳娜……叶琳娜！”
那串金灿灿的麻花辫此时灰扑扑地耷拉在废墟中，女孩雪白的脸也沾了不少灰尘，隐隐还有几道渗着血迹的擦伤。
她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虚弱地与满脸焦急的德米特里对视：“德……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叶琳娜！你怎么样，有哪里受伤了吗？不要睡！保持清醒，现在还不能睡！”
“……”
叶琳娜缓了缓神，深呼吸：“我，我没事，只是肚子被撞了一下……”
爆炸发生得突然，仓库的货架被震得倒塌下来，叶琳娜为了躲避货架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桌角，腹部大概被磕青了，此时酸软的痛持续不断地传来。
德米特里紧皱着眉：“面包房里有医药箱吗？是需要现在立刻处理的伤吗？”
叶琳娜摇头：“不要紧，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爆炸……”
“还不清楚。”
德米特里脸色沉沉：“但猜也能猜到，和马科夫脱不了关系。”
他用力扶起叶琳娜，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磕磕绊绊地从一片狼藉的仓库中迈步出来。
“现在后门大概是走不通了，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德米特里眯着眼睛，朝前门的街道看去。
这场爆炸已经让两条街的人们都乱成一锅粥。
除此之外，枪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透过面包房木门的小窗口可以看到奔跑的人影、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路人、刺眼的猩红血迹、以及时不时闪烁的子弹迸发的火光……
“冷静，冷静下来，德米特里……”
他自言自语：“一定有办法的……仔细想想……”
突然，他观察的视线一顿，头皮发麻。
等等——马科夫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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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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