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搬完东西,坐上周与清的车,她才看到这条消息,便随手回三个字:【不用啦】
周与清打着方向盘,扭头瞥她一眼,“给谁发信息啊,这么入神。”
她头也没回地说:“愿愿,她最近心情不好。”
周与清眉宇舒展,轻笑一声,“难怪今天她没有过来找你。”
他和秦愿倒不是很熟,因为是游朝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偶尔见过几回。
“嗯,她想过来帮我的,但她临时有事。”
在读初中以前,她和秦愿是邻居,两个小女孩一起长大,后来读高中,游朝和去了宁江中学,自那以后她一家搬到宁江区,两人便分开了。
但这么多年,姐妹俩一直有联系,情谊不减。
车子拐进玉锦别苑大门,在门口停下,游朝和跟保安说明楼栋号,指着后面一辆白色小货车说:那是跟他们一起的搬家公司。
保安录入车牌号点头放行。
路过九栋时,游朝和扭头看去,黑金大门是敞开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好从车里出来,猝不及防的转身瞬间对上他漠然的视线,游朝和小幅度摆手,自然地扬起微笑,视作打招呼。
于新暮稍顿,待嘴角勾起,车子已经驶离。
他松了松领带,点开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到十栋门前,游朝和摁一下大门遥控器按钮,让周与清把车开进院内停车位。
游朝和下车,走到门口的白色面包车前,和司机说直接倒车进院。
随即,她把屋子门打开,让搬家师傅陆续把行李搬进去。
周与清车里有装满夏季衣物的行李箱,还有一些日常使用的东西,她和周与清把东西拿出来,全部搬完,额间头发已被汗水濡湿。
游朝和递去纸巾,无奈笑道:“本来以为没多少东西,没想到搬起来这么费劲。”
周与清擦了擦汗,茉莉花香的纸巾很快湿透,打趣道:“这次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那是自然,你还担心我缺你一顿好的。”游朝和把装满书法用品的纸箱往上一抬。
两人正要进屋,院门口传来询问声,游朝和回过头望去,于新暮一身白衣黑裤,后面跟着两个身穿黑色T恤的阿姨。
“于先生,你怎么来了。”游朝和面容带笑。
于新暮径直来到檐廊下,忽视一旁眼神充斥敌意的周与清。
“来帮帮你。”他声音很轻,像春天不经意拂过的晚风。
她瞥一眼后面的两位阿姨,衣服胸前印着“全心家政”四个大字。
正要开腔,周与清说:“于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已经快搬完了,里面还有两位搬家师傅在帮忙呢。”
于新暮眉心隆起,耳道里不断回响着“我们”两个字眼。
他没搭理,直勾勾地低头望游朝和,“搬完了也要收拾一番。”他扫一眼箱子里的物品,说:“来回搬这么久,体力应该透支了,收拾东西的活就交给两个阿姨。”
她抬眼看他,依旧是炙热的目光。
不管不顾地落在她脸上。
游朝和的耳朵莫名感到发痒。
她想伸手揉揉耳朵,但因手托着箱子无法腾出来。
长时间搬东西导致手臂发酸,手心被汗意包裹,怀里的箱子逐渐往下滑,她使上力气往上抬。
下一秒,她怀里一空。
转眼之间,箱子被于新暮抢了去,她诧然地张了张口,却听见于新暮轻描淡写道:“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不必拘谨。”
平静淡然,甚至有些冷凝,脸上再没有多余神情。
重物脱离,酸痛的手臂得以放松,她下意识地揉着手腕,露出很浅的笑,“那好吧,麻烦于先生了。”
话音一落,于新暮听到挂在心上的重物终于落地的声响。
周与清在一旁洞若观火,不爽地睨他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
两位家政阿姨很专业,衣物和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相应位置,结束时屋内弥漫一股淡淡香气。
屋内房型和于新暮家的几无差异,一楼有三间房,二楼也有三间,装修风格偏向于法式复古,墙面是淡雅的奶油色,温馨又浪漫。
暖黄的灯一开,家的感觉扑面而来。
于新暮送走家政阿姨,独自倚靠在大理石桌子旁,他仰头望一眼二楼,周与清和游朝和的声音不时传来。
游朝和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略显拘谨,和周与清聊天处处透露着诙谐愉悦。
“和和,这不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吗,圣诞老人的头都歪了,你就这么对待我的礼物啊。”
“肯定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压断啦,我可是很小心地放在箱子里……完了被你一摆弄,圣诞老人的头装不回去了,你得重新送我一个……”
“……行,等今年圣诞送你。”
两人的笑声不间断地响起。
有些刺耳。
楼下太安静,他想不听见都难。
于新暮紧绷着唇线,脸色犹如阳台窗前投下的阴影,阴沉得厉害。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周与清和游朝和认识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只是朋友关系,可见游朝和对周与清没有朋友之外的情感。
但周与清就不一定了。
因而,他总会控制不住地设想,若是她哪天头脑一热和周与清在一起了,他该怎么办。
等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
——曾经,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洒脱地祝福她。
然而,真到面临这个问题的一天,他才惊觉自己做不到。
朝气是他的药,早已在他不曾注意的岁月里,悄然融入他的骨髓,甚至他的生命。
楼上笑声不停传到安静的楼下。
两层之间仿佛隔着一堵透明无形的墙。
冷气开的很足,于新暮却浑身燥意不减,他踏出一步,走向通往二楼的台阶。
游朝和在卧室里布置书案,卧室空间很大,进门转角是一间隔开的衣帽间,床上铺着整齐软和的粉色棉被,床头是胡桃色斗柜。
卧室有两张长桌,都是胡桃木色的。
她正在窗前的长桌上摆放书法用具。
于新暮弯起指骨,远远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扣响浅绿色的门。
听到动静,她停下动作,转身去看。
“于先生,您等着急了吧。”她清脆的声音里流露着疲倦。
于新暮走进去,“不着急。”他扫一眼相对而放的两张书桌,床头边的书案上堆放着一摞书,墙面有一整排书架,尚未摆满书籍。
在书架第二层,他一眼就瞧见陶瓷质地的圣诞老人玩偶,旁边是断了的头。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问:“怎么不把书桌放在书房。”
她把收纳袋里的数支毛笔一一挂到檀木笔架上,不疾不徐地说:“我有时会熬夜,在书房的话经常会忙完趴在桌上睡着,在卧室我转身就可以躺床上。”
于新暮眉目染上笑意,他想起游朝和在视频账号里似乎讲过这个事儿。
他向前走近一步,想帮她把书摆进书架里。
门外长廊倏然响起周与清的声音。
“和和,这间卧室已经收拾差不多了……”
一进去撞见于新暮,周与清噤了声,笑着说:
“于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这一上午都在帮我们。”周与清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口吻,把他和游朝和划为一体,而于新暮只是他们的客人。
说着,他走到游朝和旁边,帮她收拾出纸箱里的书法文具。
于新暮泄出一丝笑,不以为然道:“不麻烦,我跟朝和是邻居,我们理应要互相照顾。”
说出的话是客气的,语气却极为冷淡,带着明晃晃的较量。
他瞥一眼周与清递去的镶金镇尺,径直走向他们后面的书桌。
“是啊,于先生您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游朝和探出脑袋笑着说。
周与清脸上笑意凝固,心里五味杂陈。
他往旁边挪一挪,故作不经意挡住游朝和看向于新暮的视线。
于新暮把一本本书摆进书架里,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只要能主动找我就好。”
在周与清听来,话里话外的心思都已昭然若揭。
而游朝和面上笑意晏晏,压根没听出其意,只是在冷空气里,她那右耳隐隐发红。
三人把最后一点凌乱归整,回到楼下,游朝和洗完手,拿起奶黄色小包说:“走吧,今天辛苦两位了,我请你们吃饭。”
“好。”于新暮喝掉杯子里温热的水,把杯子放在餐桌上,起身跟在游朝和身后。
周与清喝口冰凉的纯净水,眼里怨气重重,直盯着于新暮的背影。
他们坐上周与清的车,于新暮一人坐在后排。
他本来想开自己的车,但实在不愿意游朝和同周与清单独在一辆车里。
光想到他们谈笑风生的画面,都觉得是在冒犯他的底线。
游朝和系上安全带,滑动着手机屏幕,头也没回地问:“于先生,你有想吃的吗?”
他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我随你的口味。”
周与清摁下启动按钮,车子冷气打开。随意的一句话落在他耳朵里,变得格外刺耳。
他皱了皱眉,提高音量对游朝和说:“和和,我们好久没去吃云捞火锅了,今天就吃火锅吧。”
游朝和停止滑动手机,转动揪成丸子头的脑袋,问:“于先生,你喜欢吃火锅吗?”
语气里带着面对陌生人时,才会有的客气和疏离。
于新暮无奈,“可以。”
小姑娘太懂礼貌了。
“那太好了,我正愁着不知道吃什么。”她粲然道。
*
店里几乎客满,周遭人声嘈杂。
他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入座。
于新暮走在最后面,周与清率先坐到游朝和旁边。
三人样貌出众,落座后隔壁桌的几名女生投来痴迷的目光,时不时发出很小声的惊叹。
周与清点完菜,贴心地对游朝和说:“你先点,我给你调一碗蘸料。”
“好。”游朝和还在划拉屏幕前的菜单,头也没抬地应声。
自然的像一对恋人。
于新暮挪开眼,暗自吞下堵在喉间的郁气,自顾起身去往调料区。
这边的调料区只有周与清一人,他夹取香菜放入碗里,对于新暮说:“于先生,这家火锅店我跟和和经常来,你待会儿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与清已然看出于新暮的心思,每次和他搭话,都显示出自己和游朝和的关系有多亲密。
然而,越没有什么越要彰显出来。
于新暮仿佛看到了自己。
但他和游朝和没什么关系。
若硬要扯上什么关系,也只是路人关系。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只有他痴痴记了九年。
于新暮端着空碗,心空荡荡的,他见周与清杳起一小勺醋,酸香味毫不设防地钻入鼻息。
“我先过去了。”周与清端着两只碗说。
他侧眸投去一瞥,两只碗里都盛满香气刺鼻的香菜。
待人离开,他不由得冷哼一声。
他把自己的调料碗放置一旁,又取出一只。
游朝和已经点好菜,她让周与清再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加的。
趁此期间,她把压在调料边缘的香菜拂到一起,想拣在盘子里,但发现酱料里已经沾满香菜。
她泄气地放下筷子,想要起身重新调一碗。
这时,于新暮端着两只碗落座,他递上一碗调好的蘸料,淡淡地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先尝尝。”
游朝和望过去,修长的手指托着瓷白小碗,指腹向上弯曲,微微泛红,像雪里一点红梅。
她眨动眼睫,打破恍若静止的时间。
“谢谢你啊。”她当即双手接过,唇角上扬,“我尝尝看。”
与此同时,周与清抬起头,目光捕捉到游朝和不经意触碰到于新暮指腹的瞬间,随后视线落在她面前的盘子上。
——盛放着被剔出来的香菜。
游朝和把他的那碗蘸料搁置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于新暮的那一碗。
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周与清动了动嘴,问:“和和,你不喜欢吃香菜。”
游朝和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不习惯这味道。”
周与清扯出一丝笑,缓解尴尬,“你要是不喜欢,应该跟我说的。”
她眼角笑意更深,“好啦,现在你知道了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挑出来的香菜盘子放在他面前,哄着说:“知道你喜欢吃香菜,给你吧。”
两个人的轻松交谈仿若忘记餐桌前还有第三个人。
于新暮呷口水,别开目光。
周与清至少比游朝和大一岁吧,这么大的男人,还要女孩子哄。
他指腹摩挲杯壁,不经意说:“周先生和朝和的友情真让人羡慕。”
周与清正耷拉着脑袋,低落地垂着头捣鼓着碗里蘸料,听到这话,腾地抬起头,眼里敌意瞬间升起,他嗤笑一声,暗讽道:“那是自然,和和读大一时我就认识她了,算下来也有四年时间,自然比旁人友情深厚些。”
此时,服务员端着锅底过来,游朝和把话接过来,不以为然道:“那可不一定,要论友情深厚,还得是我和秦愿。”
像做完恶作剧之后不经意流露出的调皮,她娇俏地笑出声。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周与清笑骂她没良心。
于新暮被她开朗的情绪感染,无声地弯起嘴角。
她还跟小时候一样,模样几乎没变。
大修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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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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