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话锋转对邬寻,话语里的深意令人捉摸不透。
也不怪后土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二人一人身着水色蓝杉,一人却着墨色长衫;一人陌上如玉,宛若翩翩公子,情绪皆未表露于形,一副正人君子之色;一人面上无甚表情,眼尾狭长,看着满腹心思,话语里却尽是恭维。
怎么看他们俩都不像同路人。
“即便是同门师兄妹,也未必是同路之人。”这倒是没什么难回答的。
“你们是师兄妹?”后土存疑。
“当然,他名唤邬寻,是我师兄。”宋黎指了指邬寻,朝后土介绍起来。
听到宋黎唤他“师兄”,邬寻身子微微一僵,仿佛他本就该是她的师兄。
“罢了,”后土不再纠结,“你们来此,目的为何?”
宋黎适时退后一步,示意邬寻来答,邬寻拱手答道:“我二人新入皇家天极殿,此次来叨扰妖王,为的亦是天极殿试炼一事。”
“皇家天极殿试炼,与我个糟老头子有何干系?”
“妖王有所不知,此次试炼,是要我们将您收服,重唤北境生机。”宋黎忽地插道,直接将试炼规则告知。
“收服我?”后土呵呵一笑,“就凭你们两个?”
“一个召北五境,一个叱达六境?你们拿什么收服我?”后土顿觉滑稽,不是他看不起他们,好歹他也修炼了五千多年,必得是极御八境以上,方能与自己过上两招。
“我们自知不是妖王的对手,也未曾想与您大动干戈。”面对嘲笑,宋黎不卑不亢。
“我们知晓妖王千年来,以北境生灵为食,若是妖王甘愿吐出仍未消散的生灵,并承诺不再以北境生灵为食,那我们也算是完成了试炼,有什么需要我俩做的,妖王尽可吩咐。”
“你倒是激灵,”后土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你说的倒是不难,此间生灵靠我供养,为我所食也属天经地义,千年来,我与它们早已共体同身。”
“要我放了它们,只需释放千年灵力即可。”
听后土这么说,便是有得商量了,宋黎眸光一闪,静待后续。
“千年灵力于我,与尘土无异。只是千年来独我一人在此,甚是寂寥,”后土声音悠远,直通人心,“若你二人之间,有一人甘愿陪我相伴余生,我这千年灵力,也不是不可以散去。”
陪他相伴余生?宋黎猛地一怔,她可不行,她还有要事要办。
宋黎看向邬寻,见他也是一愣,怔怔地望着她。
宋黎率先出口,抢占先机,“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此次下山历练,乃是奉了师尊之命,若此时答应您,那岂不是不尊师命?”
谁料后土并未被她道德绑架,“我说的是自愿陪我,你二人之间若无人愿意,北境生机休想恢复如初。”
“我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反正老头子我有的是时间。”
话落,后土销声匿迹,整片荒漠之上独留宋黎、邬寻二人。
二人静默对视良久,却无一人出声。
自愿陪那老头子相伴余生,宋黎确实做不到,斟酌许久,宋黎还是想着劝一劝邬寻。
“要不......”
“我可以答应留下来。”邬寻忽地开口,眼睛直直望进宋黎眼底。
对上他的目光,宋黎忙又挪开视线,掩饰怦跳的心,“那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完成,或者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出去?”
邬寻摇了摇头,想起方才她那一声“师兄”,邬寻回道:“不知为何,冥冥之中,自第一次与你相见,我就觉得,你合该唤我一声‘师兄’。”
宋鹤龄本就该是邬寻的师妹,她本就该唤邬寻“师兄”,只是邬寻又为何会有如此念想?
瞥见宋黎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色,邬寻接着道:“可惜当初你执意要去千城山,与我背道而驰,我就知道,我怎么也等不到你的一句‘师兄’了。”
“这样吧,你诚心诚意唤我一声师兄,我便心甘情愿,在此陪伴后土妖王余生。”
“就这么简单?”宋黎不敢相信。
邬寻唇角弯起,点头轻笑,“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宋黎却摇了摇头,追问道:“总不可能,你喜欢上我了?”
心跳忽地落空,而后又剧烈跳动起来,“你想什么呢?”
邬寻故作轻松,面上带着笑意,“我不过是看够了你成日无法无天,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想着你若是心悦诚服地唤我‘师兄’,那我也算压你一头了。”
听起来毫无逻辑,却也是邬寻心中所想,他真的受够了宋黎对他爱答不理,可以疏离的样子。
见宋黎仍在犹豫,邬寻佯装不满道:“怎么?一句‘师兄’,便可换得第二场试炼成功,赤练之心也唾手可得,你还不情愿了?”
“你真的愿意留在这儿?”宋黎还是不信,他好歹也是男主,怎可能为了一句缥缈的“师兄”,便甘愿在这儿走完余生?
“你们考虑得如何了?”后土声音又起,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好似在这儿陪他是多难为情的事一般,竟商量这么久,也没有结果。
“宋鹤龄,我在等你。”邬寻定睛望着宋黎,眼里难掩期待,希望她叫出那一句“师兄”。
明明只是一个称谓,宋黎不知邬寻为何如此执着,正如此刻,她亦不知,自己为何喊不出口。
“邬寻,你我并无师兄妹的情分。”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
可邬寻却微微怔楞,印象中,这还是宋黎第一次唤邬寻的名字,夹杂着她独有的声线嗓音,竟格外的熨帖。
邬寻忽地自嘲一笑,原来他执着的根本不是那一句“师兄”,而是她将自己放在眼里。
“若你们选不出来,我便帮帮你们。”这时后土又发话了,风暴将宋黎、邬寻一卷,二人分别到了单独的一处空间。
后土声音又响起,“我和你们玩个游戏,分别告诉我,你们想谁留下陪我,若是答案皆是对方,那你们便直接回去吧,这次试炼想来你们也完成不了了。”
“若是答案均为自己,结果也是一样,若是答案均为一人,那个人又是心甘情愿地留下,那我便依你们,散去千年灵力,唤起北境生机。”
“我数到三,你们即刻回答我。”
“三——”
“二——”
“一——”
“邬寻。”
“宋鹤龄——”
答案一出口,后土便出现在眼前,原以为五千年大妖,怎么也是满头华发,却不料后土俊逸非常,乌发常青。
“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当真愿意,与老头子我了却余生?”
宋黎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那你就是逗老头子开心?”后土语气不善,隐欲动怒。
模样看着和非云一般大,左不过四五十岁,怎么左一个老头子,有一个老头子的称呼自己?
宋黎摇摇头,“我不是存心要作弄妖王,只是以诚相待。”
后土面露不解,宋黎解释道:“虽我不愿,可我的答案还是自己,即便旁人甘愿,我亦不想替他做决定。”
“选择权,一直在妖王手中。”
后土眉峰轻挑,似是没料到这丫头这么灵性。
与此同时,邬寻那一边,后土也同样问到:“你当真甘愿留在此处?”
邬寻的答案却是,“晚辈自然甘愿。”
“那你可知,宋鹤龄的答案是什么?”
邬寻抬眸,“晚辈不知。”
“你大可猜一猜,她会不会也选的你?”后土故弄玄虚。
“或许吧。”邬寻也不知道,本以为宋黎会轻易唤他一声“师兄”,以此换得第二场试炼的成功。
却没想到她始终没开口。
原以为她会为了得到赤练之心不择手段,毕竟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近在眼前,却没想到一句“师兄”她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邬寻好像从未看清过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当真是师兄妹的关系?”后土一早便觉察出不对,不过此时方才开问。
邬寻摇了摇头。
“你喜欢她?”
这是邬寻第三次听到旁人这样问,原先对着林鹤远,他矢口否认,对着宋黎,他亦是遮掩否认。
如今对着后土,邬寻却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只觉得初次见她,便觉她与旁人不同,从那以后,目光总会不自觉随她而去。”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便是喜欢,拖拖拉拉的每个男人样。”后土一脸鄙夷。
邬寻却不这样认为,“如果连自己都尚未明确自己的心意,便贸然向旁人表露,这对双方皆是压力,也是不负责任的行径。”
“若是雨儿遇到的男人,能像你一般有担当,我又何苦被困北境数千年。”忆起往昔,后土陷入迷茫。
“不知妖王口中的雨儿是?”
“她是我妹妹,名唤后雨,与我自幼在北境长大。”
五千年前,后土曾有一胞妹,他们伴随北境土生土长,千年后得以幻化人形。
却不料后雨爱上一修士名唤莫苍,自此后雨甘愿隐藏妖气,废去一身修为,化作常人。
可妖终归是妖,无法与凡人孕育子嗣,后雨来到北境,寻求兄长后土相助。
“你可知妖若要怀人胎,要么得不断吸食人类精气,要么就得凝结一方灵气,你早已废去一身修为,如何能受得住?”后土恨铁不成钢,一个劲儿地摇头。
“兄长,我是真的爱慕莫苍,若此生不能为他孕育子嗣,那昆仑山岂不无后为继?”
“昆仑山不过是末流门派,有没有接班人有什么要紧?”后土怒其不争,实在想不通往日洒脱的妹妹,怎会变成这般为情所困的模样?
“再者说,昆仑山就必须得莫苍亲子才能接手?”
“旁人有的,我自是希望莫苍也有。”察觉到后土推三阻四,后雨隐隐动怒,“兄长说这么多,是不肯帮我吗?”
“执迷不悟!”后土一甩手,转身背对后雨。
他们兄妹本是北境精怪,若想怀胎,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北境生灵融于后雨腹中,假以时日便可孕育胚胎。
只是如今后雨修为尽散,北境生灵化结之力,后雨无法承受。
只得将北境生灵先融入后土体内,而后转到后雨体内,方才稳妥。
如今看来后土是怎么也不愿意了,后雨面色凝重,手中闪现一根银针,银针极快地扎进后土后脖颈处。
后土回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后雨,似是没想到她竟会用修士之器——破魔针,来对付他。
后土僵在原地,任由后雨将一件件法器用在自己身上。
直至北境绿油油的原野、溪河,变成干涸的荒漠,直到一团灵胎形成,而后又从后土体中移到后雨体内,后土始终看着,一言未发。
大功告成,后雨无声泣泪,“兄长,雨儿往后一定会幸福的。”
话落,后雨再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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