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风猛烈，尤其到了夜晚，更是教人受不住。倾霜海自己倒不如何，担心少年受风寒，一鼓作气，半拖半拽，将人带到附近背风的山岩后，拾了一些枯枝残叶，一道掌心焰刚打出，就听见少年嘤咛一声。
“醒了？”
少年一身比夜色还深沉的漆黑斗篷，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不失英俊。因为吐了几日，此时在火光映照下是我见犹怜的蜡黄，眼下笼着一圈厚重阴影，目光还算炯炯有神。他先是看了看倾霜海，随之又往火堆瞧了一眼，环顾完四周，这才道：“前辈，我这是……在哪儿？哦，我记起来了，我们从两忘岛逃出来了。”
倾霜海看着他，笑眯眯点头：“还好，没步我后尘。你饿不饿？”
少年闻言，摸了摸肚子。未及搭话，就听得倾霜海温声道：“我饿了。”
少年垂下脑袋：“对不住前辈，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在船上备好吃食。”
倾霜海起身，路过他时，在他脑袋上抚了抚：“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性格很好？”
少年听着他的话，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
倾霜海“哈”了一声，径直往海边走去。
正是鱼虾肥美季节。不过既然是在海边，就没有担心个头大小之虞。很快，倾霜海战况颇丰，捧着两尾昏头昏脑的鱼回到原处。
阿真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只是气色不是很好，坐在火堆旁黯然神伤发着呆。
一番处理，烤鱼上架。
倾霜海道：“能不能麻烦你搭把手？”
阿真愣愣道：“啊？我……前辈，我没烤过鱼。”
倾霜海：“没事，最费事的部分我已经解决，接下来很简单，注意火候就行了，时不时记得翻一翻，别烤糊了。”
说着，将串着两条鱼的木棍塞进他手中。少年登时手足无措，仿佛接过两块烧红铁块，连忙聚精会神盯着，生怕出什么差错。
少年忙乱的样子全落入倾霜海眼中，嘴角弯了弯，继续转移其注意力，道：“能不能麻烦你讲讲有关术境的事情？”
阿真点点头，眼睛没有离开火焰上的鱼肉：“当然没问题，前辈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想要了解的事情太多，倾霜海自己也不知从何问起。
“你先跟我说说现今术境势力情况吧。”
“好……”
陷入沉睡前，倾霜海所在的术境，就是一块完整的版图，没有宗派势力之分，人们除了要遵循难以违抗的天道规律，生活是一片欣欣向荣。从两忘岛的经历来看，时间已经偷偷改变许多事，可以说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世界大相径庭，可能早就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术境。
果然，通过阿真的描述，倾霜海了解到，如今的术境由中心区域向外形成了四大阶层，越往中间靠，人们身份地位就越显贵。两人逃离的两忘岛，是术境首屈一指的高层居住地。岛上有位岛主，乃术境四奇之一，世人称之为寻梦君。据传此人掌握术境四大失传奇术的梦术，顾名思义，能掌控梦境。想必称号也是因此而来。
倾霜海琢磨道：“四大奇术？”
阿真道：“是啊，术境之所以叫术境，肯定与术法有关。传闻中的四大奇术分别为时术、梦术、神术、鬼术，每一种都是不传之秘。其中时术为四术之尊，不过却是真的失传了。”
倾霜海：“这是为何？”
阿真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故事追溯到多年前，究竟多少年没人清楚，反正术境出现过一位能人异士，好像对术境贡献极大，当时人们尊称其为仙父，是一位得道真仙，堪比神人，又是术境守护者，所以人们都把他当成土地之父一般供奉爱戴。这位仙君掌管着世间万事万物的时间，草木荣枯，凡人死生，都只在他一念之间。后来这位仙君陨落了，时术也就跟着失传了。但我还听到过一件怪事，跟……”
话未说尽，他匆匆扫了倾霜海一眼。
倾霜海笑道：“我没猜错的话，跟我有关？”
阿真乖巧的点头：“前辈，我觉得那些传闻虽然有鼻子有眼，但不一定是真的。特别是关于前辈的，一听就是有心人杜撰。前辈，会不会是你哪位仇家故意抹黑您？”
倾霜海故作轻松打趣道：“你觉得，以世人口中的标准判断，如果是我的仇人，还能活蹦乱跳四处造谣么？”
阿真：“呃……貌似不能。对不起前辈，冒犯了。”
倾霜海摆摆手，提醒他：“鱼快糊啦。”
阿真当真吓得不轻，七手八脚挪开木棍，仔细检查。
倾霜海笑道：“你无须顾忌，只管大胆说，也许对我恢复记忆有帮助。”
阿真就真的说了：“那些传言中，提及到前辈，说是前辈其实就是当年那位仙君的唯一传人，因为有人看见过前辈施展时术。不过，并非用在正途，而是……”
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倾霜海冲他眨眨眼，耐心道：“继续。”
“那些人说，前辈专门偷取他人时光。有许多人跟前辈接触时就曾……惨遭毒手，原本正当韶华的年轻人，转瞬之间，变成耄耋老者，就似被恶魔吸光了精血。”
“……”
倾霜海眨了眨眼，评价道：“太可怕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内心表示，自己很冤。
阿真受他影响，下意识就要点头附和，忽然反应过来，忙道：“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可从未当真过。虽然我与前辈相处时日不多，但能感受到，前辈并不像那些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倾霜海心想：“这可不一定，事实或许还要更惨不忍睹呢。”
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正是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无限向往的时候，倾霜海不忍心打击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吃完了烤鱼。倾霜海见少年眉宇间始终郁结着一抹愁绪，便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阿真喃喃道：“我想回星河村一趟。”
随即转向他：“前辈你呢？”
倾霜海半身后仰，双手撑地，随意道：“我，无处可去。”
阿真道：“既是如此，前辈若是不介意，可否陪我一程？”
倾霜海：“当然。”
翌日，由阿真在前带路。两人前往星河村。
星河村离小蓬莱海域不算太远，在一片四季常春的密林之中。一路上，尽管少年有问有答地说着话，但倾霜海能感受得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随着两人进入密林，少年渐渐沉默。越往前，浓荫越稀疏。直到遍地赤土，焦黑的房梁东倒西歪呈现在眼前，倾霜海知道目的地到了。
穿过废墟，阿真带着他来到一处山崖。平地左侧是高悬的峭壁，匹练似的一条瀑布飞流直下，不闻声响，也不知流向何方，万籁俱寂。瀑布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残阳刻画着墓碑上凄凉的字迹：星河村村民之墓。
烈火焚烧过后的躯体，是分不出谁是谁的，只能葬在一起。
阿真直挺挺对着墓碑跪下，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道：“爹，娘，阿灵，小乖，还有大伯二伯，村长爷爷，我徐阿真对天发誓，定要为你们报仇！”
星河村这桩惨事，路上阿真大致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就算没有记忆，就算不是纵火犯，从那个失去记忆的花初雪反应来看，估计跟他脱不了干系。倾霜海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很有义务帮助少年揪出放火的凶手。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因为如果没有搞错的话，那个挟怨报复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那么找凶手这件事从何着手？
事情是这样的：花初雪曾向阿真透露，放火之人是无影城城主慕容潮，要问原因，很简单，他恨花初雪。为了让他痛不欲生，所以找跟他有牵连的无辜之人下手。花初雪是从长夜渡口而来，据传出自日月蒙尘那个漫天风沙的绝境，那里一处天险之地，世代居住着溪琴宗的人。花初雪就是溪琴宗一员。慕容潮本是想找他的同门师兄弟算账，岂料几次进黄沙，遍寻不获，反而损兵折将，又打不过花初雪。探知这厮曾受过星河村恩惠，气急败坏的慕容潮于是将一切矛头指向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
若问为何慕容潮会对花初雪恨之入骨，给出的理由是这厮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实在不需要特别理由。
只是将怨恨发泄在普通人身上，滥杀无辜，无论此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倾霜海都不能原谅。眼下作为局外人，他都心绪难平，少年心中苦恨可想而知。
当时目睹星河村被焚后惨状的花初雪，一怒之下屠了无影城满城，慕容潮也在那场屠杀中被乱剑捅死。要不是花初雪挚友拦着，恐怕已经尸骨无存。
倾霜海走到阿真身后，俯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前辈，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可是，你的仇人已经死了。”
阿真紧握双手，指甲深陷进血肉，咬住嘴唇，恨恨道：“没关系，人死了，尸体还在，我要把慕容老贼挫骨扬灰！”
“……”
想劝说几句，又开不了口，而且未必劝得了。执念太深，若是不让他得偿所愿，怕是真的会发疯。
倾霜海道：“你知晓凶手尸骨存放何处？”
即便知道，距离花初雪屠城已有段时间，尸体应是早就腐烂。再者，少年不一定能找到慕容潮坟墓。应该有……吧？
少年掷地有声道：“我知道在哪里，就在无影城。”
这篇文脑洞会比上一篇大，人物性格比较奇葩。好吧，攻君第三章露脸（也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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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奈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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