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人山人海,楼道间穿梭着忙碌的身影,包间内,温宛带着予湫连喝三坛,仍觉不过瘾,向门口喊到
“小二,再来一坛,顺便再上一点牛肉”。
予湫想着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见温宛又要点酒,于是他善意提醒着
“将军还是少喝一点吧,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无妨,今日高兴,你再喝点?”
“不了,我吃菜”
“好吧好吧,我自己喝”。
说话间,小二又上一坛酒来,温宛这时注意到上酒和上菜的竟都是女子,她目光停滞,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人离开后,温宛才后知后觉,她坐在窗边往外看去,往日的青楼竟变成了卖绫罗绸缎的店,大街上也零零星星的分布着一些女子开的店铺,有卖酒的,卖包子的,甚至还有打铁的店。
温宛酒瞬间醒了一大半,她给陛下提的建议,自己都觉得实现很困难,没想到,陛下不仅将她的提议放在心上,甚至还实现了。
或许终于有一天,无论在何处,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女子都将不再是任何东西的附属品,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皇帝,虽然她有时会对他无礼,但她一直都打心底里佩服沈季,现在更是对沈季佩服得五体投地。
…………
“太棒了我的陛下,臣就知道追随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哎呀,行了行了,朕知道自己很厉害”。
温宛顺势向沈季行礼,毕恭毕敬的回道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陛下就是这天上地下最厉害的皇帝”。
沈季被逗笑,连温宛拉着予湫喝了三坛酒的事情都没有追究。
回皇宫后,温宛就飞奔御书房寻沈季,见到沈季就一顿夸,把沈季夸得一头雾水。
予湫解释过后,沈季就一脸得意的接受温宛的夸赞,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情形。
温宛的到来让清冷的皇宫多了几分热闹,她吵着要跟予湫和沈季一起去后花园散步,沈季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
沈季和予湫在亭中下棋,温宛不会下棋,她只好坐在旁边看予湫下,没过多久棋局分出胜负,沈季把手中黑子放下,抬眼向予湫望去。
予湫稳坐如山,即使赢了脸上也没有出现过多的表情,他也把白子放下,抬眸便听见沈季笑着说
“湫真厉害,又赢了”,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爱意却已在眼神中传递。
“哎呀,你俩有完没完,下个棋眼神都要拉丝了,咦~”
温宛作势就要起身离开,她想着自己刚刚就应该离开,留在这里反而自作自受。
予湫挪开眼,而沈季听到温宛的话就脱口而出,“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温宛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离开,回自己住处去了。
看着温宛离开的背影,予湫和沈季相视一笑。
两人没在亭中留太久,予湫回寝殿时发现窗台上停留的青鸟,想来是陆璃送过来的,他取下上面的信。
信中写道“湫,无风崖出现新的傀儡,帝君派我前去看察,但多日搜寻无果,我猜想是逃到人间藏匿于暗处。
还有一事,我和闻影在无风崖虽然没有查到傀儡的消息,但是查到了魔气的残留,如果让那人带着傀儡逃到人间,必有大祸,你多加留意。
另外,之前在南海宴席时你说自己无所欲,无所求,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你在人间待了那么久,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予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在回信中告诉陆璃,只要他在人间一日,人间不会出任何乱子,让他只管安心。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有能补天的实力。
周国。
边境一战被温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有温宛在,周国想吞并离国简直难如登天,收不到离国半点城池也就算了,还白白折了那么多兵,下次想发动进攻起码得再等个几年。
而皇帝收到边境传来败仗的消息气急败坏,整日难眠,但前几日有一个自称是巫师的人毛遂自荐,说不仅可以替周国拿下离国,还能让周国一统天下。
皇帝自然是不信的,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于是就让那人展示自己的办法,那人只是展示傀儡刀枪不入的实力,皇帝就对此赞不绝口,那人名唤子牙,说只要给他人手让他量产傀儡,就能打造一只坚不可摧的军队。
但傀儡制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子牙需要的,只是人。
皇帝二话没说就答应,还封子牙为国师,于是子牙就开始苦心制作,并保证不出三月就可以再次攻打离国。
岁月如梭,一眨眼温宛已经回来两个多月,再过几日就是春节,京都提前挂满灯笼,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春联。
沈季难得的给全皇宫的人都放了个假,除了必要的人需要留在皇宫伺候外,其他人都纷纷赶路回家过年,皇宫瞬间安静了许多。
京都繁华依旧,天气渐冷,空中飘着鹅毛大雪,雨雪霏霏。
秋去冬来,落叶飘零着变成雪又落下,等来年春天,又是新的一轮生命的更迭。
早在夏天的时候,沈季和予湫就一起在后花园种了梅树,现在正是梅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予湫偶尔路过会为它注入一些仙力,让花开得更久。
寝殿升了火,屋外的温度暖洋洋的,沈季却以怕冷为由,不等予湫拒绝就搬进予湫卧室和他一起睡。
予湫的卧室风格很简朴,天气冷了也只是在房间中央多加一个火盆,沈季嫌卧室太单调,于是趁着没下雪的日子里跟予湫出去选春联,准备贴在门上。
集市的商品琳琅满目,予湫挑不过来,干脆把选择权都交给沈季。
“湫,这个怎么样?”
予湫正在看灯笼,一回头就看见沈季拿着一个红艳艳喜字正对着他笑。
他面色一红,立即摆摆手
“沈季,你能不能好好选”
沈季怕予湫真生气,立马把喜字放下
“好好好,我认真挑,湫别生气”。
沈季随即挑拣了几张对联和一张福字,顺便还给温宛买了一些。
这几日温宛缩在家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了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两人还怪不习惯的。
“这些够了吗,湫”
沈季提起手里的东西给予湫看,问道。
“嗯,就这些吧”
买完东西,他们又在街上四处闲逛,一直到冷风吹起,才发觉已接近傍晚。
回皇宫的路上,沈季装作毫不在意的问予湫,“如果那张喜字贴在湫的寝殿里,湫愿意吗?”
予湫脚步慢下,沈季跟着紧张起来,他斩钉截铁道:“不愿”。
沈季虽然心里失落,但脸上没有任何表现。他只是默默捏紧双手,继续朝宫里走去。
是呀,沈季早该明白的,平日里对予湫的态度,连瞎子都能看出来沈季喜欢他,予湫一直不说,是不喜欢他吧……
回到寝殿沈季就把对联全部都贴了上去,温宛那份他差人送去她府上了,剩下的还有一个福字没贴,他想让予湫来。
毕竟,他还在为刚刚予湫的回答暗自赌气,“不喜欢我还要把活都推给我干,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沈季心想,他也要硬气一回。
“湫,还有一个福字没贴,你来”。
闻言,予湫一个人拿着工具和纸就去门口动作迅速的贴完,他站在沈季面前疑惑的问道“你今日心情不好吗?”
“没有”,沈季否认着不肯承认
“既然贴完了那我就回去了”。
“你今日不在这里睡吗?”
“朕回寝殿睡”
说完转身就出门,连头也没回。
“不是说怕冷吗?奇怪”,予湫喃喃自语着,望着沈季的背影渐渐远去。
沈季赌气了几日就又随便找个理由去予湫的卧室睡,予湫以为沈季怕冷,特意把火炉的火烧得更旺。
除夕夜。
今日是大好的日子,街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宫中剩下的人都回去过除夕,沈季和予湫去了温宛府上,院里摆满丰盛的年夜饭,三个裹着厚实的披风,坐在院里的凳子上吃年夜饭。
“陛下,除夕快乐”
“湫君,除夕快乐”
温宛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喝酒,祝新的一年,家国安康,陛下身体健康,我年年打胜仗”
予湫道,“同乐”
“说得好,同乐同乐”,沈季回应着。
三人站起来碰杯,院内白皑皑的一片,院外人声鼎沸,为此刻的欢愉平添一份别样之处。
“今日陛下劳苦功高,做了这么一大桌美食,我单独敬陛下一个”
沈季无言道:“你要是真觉得朕劳苦功高,就应该在厨房备菜的时候来帮忙”。
温宛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心里感叹,谁会想到,平日里威严的一国之君,做饭会这么好吃。
不过温宛早有准备,她拿出前几日在屋内捣鼓的小玩意摆在桌前。
“我准备了新年礼物送给陛下和湫君,算是谢谢陛下做的一桌子好菜,其他的我不擅长,除了带兵打仗唯一会点的就是这木雕了,希望陛下和湫君别嫌弃”
桌上的小人栩栩如生,表面泛着油光,很容易就辨别出是沈季和予湫的雕像。
沈季的木雕是平时上朝时的样子,而予湫的是在亭中喝茶的样子,细节很到位,一看雕刻者就是观察很久细心雕刻出来的。
“哦,难怪你之前老盯着湫看”,沈季恍然大悟道
“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好吧”,温宛抱怨着。
予湫拿起来细细看了许久,对温宛的手艺表示很佩服。
过了凌晨,院外的爆炸声准时响起,伴随着烟花在空中炸开的花火,天上落下小雪,烟花的尾迹遍布整个天空,黑夜瞬间变为白昼,予湫对于凡间的节日不是很感兴趣,但自从跟沈季在一起,他就开始期待每一个节日。
孩童的嬉笑声贯穿整个街道,点起的炮仗轰轰烈烈的响彻云霄,标志着新的一年到来。
雪已经落在三人的身上,予湫正专心看烟花,没有注意到沈季那炙热的目光。
沈季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但他真的很想一直一直都跟予湫在同一个世界并肩而行,如果当时没有去江州,如果没有在路上遭遇刺杀中毒,他是不是还能再陪予湫过一个四季。
但他从不后悔,只叹命运无常。
予湫望着烟花出神,他想起陆璃问他是否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想着,无所欲,无所求,无所存在的意义的吗?原来他以前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予湫只想呆在沈季身边,想让他永远跟自己在一起,想守护沈季,守护他所守护的离国。
清心寡欲了几千年,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神动心而不自知,等到真正懂得其中含义时,早已爱得病入膏肓。
诞生之日,天君问他可知天命真意
他当时答得淡漠自然,“天地刍狗,何需自赋意义”,没想到,最终自己说出的话,会变成刺伤他最利的刃。
许久许久,予湫发觉自己爱上沈季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刚过完春节,沈季便一病不起。
屋外偏逢又落雨,祸不单行,边疆急报,敌国来犯,温宛连夜赶路向边境行进。
想着沈季苍白的面容,予湫心中焦急,唤来鬼差询问沈季的死亡时辰,鬼差垂首答道:“今日。”
予湫怔然。今日……竟比上次广白的情形还要急迫,连一日宽限都未得。
“因何而死?”他沉声问。
“回殿下,是毒发身亡。”
予湫呼吸一滞。沈季何时中的毒?他竟从未察觉。
“何时中的毒?”
鬼差如实道:“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正是他与沈季初遇之时。予湫眸色骤暗,指节捏得发白。原来这些年,沈季一直带着剧毒与他相伴,而他却浑然不觉。
他挥退鬼差,踉跄着回到榻前,却见沈季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静静望着他,唇边仍带着那抹惯常的浅笑。
“你回来了”沈季声音低弱,却温柔如旧。
予湫喉间发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沈季,你为何不告诉我?”
沈季轻轻摇头,指尖动了动,似是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不过是旧疾,说了也无用。”
“你何必如此强撑”,予湫声音沙哑,眼眶通红。
沈季低笑一声,咳嗽间唇边溢出一丝暗红:“能与你共度这些岁月已是侥幸。”似乎又觉得有千言万语没说完,他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只是往后桂花开时,再无人替你做桂花糕了……”
予湫攥紧他的手,指节发白,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对不起,若我能早些察觉……你便不必……”
沈季却轻轻笑了,苍白的指尖颤了颤,替他拂开额前散落的发丝:“我还是喜欢湫笑起来的样子,别为我难过”,他顿了顿,咳出一口血,又强忍着咽了回去,“而且这不怪你……是我太贪心,总想着能多陪你,再久些”
沈季的呼吸越来越轻,眼神却仍温柔地望着他:“湫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予湫死死咬住唇,点头道:“你说。”
“太子尚且年幼”沈季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朝中势力错综,我想求你替他稳住朝堂,助他顺利登基”
“最后一件事”,沈季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疑惑:“我想问你这么久以来,可曾对我动过一点心?”
问题一出,予湫心脏像是被人活生生剖开般钝痛,他一瞬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那人缓缓闭上了眼,他终于忍不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你起来教教我好不好,沈季……”
沈季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最终,他的手从予湫掌心滑落,像一片凋零的枯叶,无声无息地坠入尘埃。
予湫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他觉得自己在面对沈季的问题时就像孩童般的无知与迟钝。
世人皆道真神洞悉万物,可他却连自己的心意都辨不明白。那些朝夕相处的温柔,那些习以为常的关怀,竟已愚钝至此,从未察觉。
悔意成海,将他快要溺死在其中
直到嘴边尝到咸涩才惊觉自己落了泪。三千青丝寸寸成雪,却仍固执地往那人冰凉指间输送灵力,直到烛台轰然倒地,震落梁上积年的尘。
原来最痛的离别,不是猝不及防的天人永隔,而是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一点一点从指间流逝,却无能为力。
后花院的梅花依旧鲜艳,窗外还在淅淅沥沥的落雪,房内的气温冷了几度,火炉里的火燃尽了也没人添,更漏声碎,抬棺宦官踩着寅时积雪进殿。
窗外血色梅枝刺破雪幕,恰似当年沈季披着玄氅推开他的门,鬓角还沾着御花园新折的梅。
予湫心里空落落的,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他想着,也许去后花院亭中吃桂花糕会好一点,结果到亭中时却发现桌上的桂花糕早就空了,给他做桂花糕的人现在正躺着棺材里面长眠。
他静默地坐在梅树下,看着枝头渐渐枯萎的梅花。风过时,几片花瓣飘落在他肩头,像极了那年沈季为他拂去发间落雪时,指尖的温度。
予湫出神地望着梅树,恍惚间又听见那人带着笑意的呼唤:“湫——”那声音总是温柔的,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风。记忆中沈季唯一一次落泪,还是因为重逢时欢喜的落了泪。
堂堂一国之君,却总爱为他做些琐碎小事。不知从何时起,予湫已经习惯了案头永远温热的桂花糕,习惯了每日黄昏并肩赏花的身影,更习惯了耳畔那声永远含着笑意的“湫”。这些习惯像藤蔓般无声缠绕,等他惊觉时,早已在心底扎了根。
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沈季仰头望着梅树时明媚的双眸:“湫,你说这梅树会不会一直长到天上去?那样就能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了。”
“不太可能。”他当时这样回答,“还没到天门就会被雷劈下来。”
又想起沈季某日揽镜自照,突然转头问他:“湫,我脸上又多了道皱纹。等以后我变成老头子,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永远不会。”
雪落时的声音轻得仿佛沈季弥留之际,用尽最后力气为他拭泪时说的话:“湫......别哭......”
指腹传来细微的断裂声。予湫猛然回神,发现梅枝已被自己无意识攥出了裂痕。低头时,看见枝桠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离国"初春"十七年,帝崩。后花园在一夜之间尽数凋零,仿佛也在哀悼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我是这样巍峨的山,竟然也会你哗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病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