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后被人监视的感觉不是很明显了。
路上结了很厚的冰，雾气弥漫，雪还在下，路上几乎没有车，行人也寥寥无几。
迟楠跟着定位慢慢往饭店走。
他在一处红路灯口停下，恍然间他听见有人叫他，短促的一声。他视线绕了一圈，发现马路对面一位身着蓝色羽绒服，围着厚重的白色围巾，带着顶帽子跳起来和他打招呼的人。
迟楠动作一顿，他不确定是不是和自己打招呼，他看自己周围，没人。
跳起来的那人又喊道：“谢池楠！”
迟楠有些懵，绿灯了，那人小跑过来。
“看什么呢？”那人问。
迟楠收回手机，试探的开口：“阿旼？”
陈旼笑着开口：“怎么？几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迟楠笑了一下没回，他说：“你刚刚喊我...谢迟楠？”
陈旼给白宴回完话，抬起眉梢看他：“嗯哼，不知道自己名字了？”
“有点。”迟楠含糊道。
陈旼：？
“发烧了吗？”陈旼点点头：“最近流感是有些严重。”
迟楠：？
“没有。”迟楠有些明白了，这是在说他烧糊涂了
陈旼抬眼看他，迟疑半晌：“你别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小说常有的老套剧情？”
“什么？”迟楠不大理解。
陈旼一听更不得了了，他简单明了道：“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迟楠将手放进口袋里，轻咳一声：“可能吧。”
陈旼：？
“不是，什么情况？”
迟楠语沉默了几秒，说“做了个手术，记不清事了。”
陈旼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应声，好久他深吸了口气“怪不得...”
迟楠想到自己的小笔记本，他动了动发麻的手指，他说：“方便告诉我的名字是哪儿几个字吗？”
陈旼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白宴去停车了，我们先进餐厅。”他抬眼看了下白茫茫地天空：“进去，再说吧。”
“好。”
一路上，两人无言，到门口时陈旼哑着嗓音问：“做的什么手术啊...怎么都没告诉我？”
迟楠想了下，开口道：“什么手术我忘了。”
他没有回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陈旼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两人入座后，白宴姗姗来迟，他扯出陈旼座位旁的椅子坐下，见气氛有些不对笑着问：“怎么了？”
陈旼看了他一眼，将备忘录上刚打出的字给迟楠看。
谢池楠...
迟楠抬起眼看他，唇角带着淡笑，说了句谢谢。
陈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白宴不明所以，干笑了两声问：“你们点菜了吗？饿死了。”
“点了。”陈旼回。
白宴见迟楠盯着窗外完全不在线的样子，凑到陈旼耳边问：“怎么回事？”
陈旼深吸了口气，说：“我去趟洗手间。”
“啊？”
白宴一脸懵地盯着陈旼离去的背影，见迟楠还在发呆，便没开口。
当白宴正在消息轰炸陈旼时，他听见迟楠忽然道：“我的这个笔记真的是我以前自己写的吗?”
“什么？”白宴放下手机，没听太清只听见什么笔记。
迟楠将口袋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眼神迷茫，他问：“我为什么做手术？”
白宴听的一头雾水，注意力只在手术这两个字眼上，他问：“你什么时候做手术了？”
迟楠呼吸一窒，他开口道：“你不是主治医生吗？”
白宴敛着眉，看着迟楠问：“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手术？”
随后，他扯了扯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是医生没错，但...我是精神科的啊...”
迟楠：？
这个世界疯了吗？
迟楠低头思考了几秒，掐了自己一把。
疼...
包间一时安静的过头，陈旼推门进来：“你俩这是？”
白宴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迟楠。
陈旼坐回位置。
“怎么了？”
白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幸好迟楠回过了神，对陈旼大概解释了一下。
陈旼面色一征，他轻声道：“可以看看你说的那个笔记吗？”
迟楠犹豫了下，还是将本子推了过去。
两人看完后都没说话，半晌，陈旼迟疑道：“你还记得你出院那天是几号吗？”
迟楠思考了片刻，他应该说是昨天，但他只是摇头，没有回。
白宴的目光依旧在笔记上信息的那页盯着，略一迟疑，随后他开口问：“我可以再往后看看吗？”
“可以的。”
看了眼写了一半的话，白宴往后翻了翻，拿出了夹在里面的照片，他盯着看了几秒，问：“这是？”
“家里找到的。”迟楠回道。
白宴点点头，重新将照片放了进去。
这时服务员敲响了包间的门开始上菜。
陈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和迟楠说了许多以前的事，白宴时不时补充几句。
.......
“真不和我们一起吗?”
迟楠笑了笑道：“不了吧，我想自己走走。”
陈旼点点头，上了车：“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他叹口气：“有什么事别憋着，你随时可以和我说的。”
迟楠笑着点头，看着白色的车隐入大雾中。
陈旼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消失的人影，白宴沉默着，趁等红灯的间隙看了眼陈旼，低低说了句：“没事的。”
陈旼收回目光嗯了声。
迟楠呼出一口浊气，按照聊天来看，两人是自己昔日的好友，从初中便认识，期间陈旼在高三那年出国了。
迟楠伸手接了片雪花，很快便融化了，他忽然有些迷茫。
风一起，吹的雪花乱飘，几片飘进了迟楠的眼睛，他不适的眨了几下，转身准备走时，心脏却猛然一悸，他的指尖随之颤动。
心脏每跳动的一下，都震的他发痛。
他的神色怔愣的看着公交站牌旁的人。
似是察觉到视线，男人偏头看了过来，迟楠便一眼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点点白雪落在他漆黑纤长的睫毛，细看，右眼的眼角处有一颗很小的黑痣。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微微一顿。
不过，公交车已经慢慢驶来，男人敛下眼眸，转过了脸，走上了公交车。
迟楠大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跟上去，但他的腿像是被灌了铅般始终抬不起。
他愣愣地看着车从他眼前开过，透过车窗的玻璃，他看见那人似乎也在看他，他们短暂的对视了。
迟楠嘴唇微动，欲吐出两个音节，却在启唇的刹那间，那口中音节悄然地，仿若流沙般从意识中狭小的缝隙里漏得干净 。
看着公交车在漫天飞雪中消失，他心脏骤然被无形的绳索勒紧，一并扯动着五脏六腑，他脑海深处只有茫然，左手小指无端地抽搐了一下。
........
迟楠走了许久，身子被冻的发麻，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对面是一个公园。他看了很久，眼尾逐渐泛红。
天色慢慢昏暗，迟楠终于动了，他从口袋里掏出还有十几度电的手机，拨给了陈旼。
那边接的很快。
“喂？”陈旼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5点了....
他问：“到家了吗？”
迟楠阖了阖有些酸涩的眼，嗓音略哑。
“快了。”
陈旼神色一愣，随后眉头微蹙：“怎么了？”
“不知道。”迟楠看着地面，拨通这所电话他也很迷茫，几秒后，他却又无意识地轻声开口道：“阿旼，为什么...为什么见到一个人我会感到心痛。”
“什么？”陈旼拿杯子的手一顿，尾音勾着笑意打趣道：“不是欠钱就是情债呗。”
迟楠垂着脑袋，黑色的发丝被雪打湿，他轻啊了声。
片刻陈旼打住笑，温声道：“你觉得你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迟楠思维有些乱，他现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给陈旼打电话，还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陈旼又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就心跳很快...”迟楠含糊不清道。
“我知道了。”陈旼拉长尾音慢悠悠道：“你心动了，你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见迟楠没说话他含笑道：“诶，别当真啊，我开玩笑的。”
迟楠脑子现在才反应过来，陈旼忽然又说：“说不定你真的认识他呢，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陈旼看着窗外，轻声道：“没关系的阿楠，会好起来的。”
迟楠正准备应话，电话那头却传来模糊的叩门声伴随着一句：“少爷，老爷叫您。”
陈旼似乎是走了几步，他笑着跟迟楠道：“回家吧，我先挂了。”
“好。”
迟楠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去路边打了辆车。
……
“叮——”
电梯门开了，靠在墙上的迟楠刚直起身准备向前时，便看见从电梯出来的人，他先是一愣，随后又喊了声：“爸。”
谢汀手上提着垃圾，抬头看见迟楠憨笑道：“池楠回来了啊?”
他走出电梯：“上去吧，你妈在等你，我丢个垃圾再买些菜。”
迟楠点点头，瞥了眼谢汀的背影便进了电梯。
回到家，电视机上还播着早上走时的电视剧。
“妈。”
迟雨坐在沙发上，缓缓扭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小楠回来了啊？饿了么?”
她开始自顾自的说：“你爸去买菜了，你碰到他了吗？快回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迟楠倒了杯水递给了迟雨。
“谢谢。”迟雨动作缓慢地接过水杯，然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接着似是随口一问：“和朋友玩的开心吗？”
迟楠坐在沙发的一侧：“嗯，开心。”
“好。”女人盯着电视点头，又道：“那小楠明天陪陪妈妈好嘛？”
迟楠应了声，准备找借口回房间，却从玄关处听到“叮铃”一声，迟雨没有太大反应，他垂眸琢磨了这道声音。
门铃？
他站起身走到了玄关处，期间迟雨都没有什么反应。
又是“叮铃”一声，迟楠握上把手将门打开。
楼道的感应灯亮着，迟楠扫视了圈，没人？倏忽迟楠的衣角被扯了几下，他低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孩怀里抱着书包，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他，并且软糯糯喊了句：“哥哥，我在这里。”
迟楠：......
他犹豫了下开口：“你...找谁？”
小孩吸了吸鼻子：“我找我爸爸。”
他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谢池楠。”小孩说。
“噢。”迟楠眨了下眼睛，垂眸盯着小孩，然后他的脑子陡然宕机，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小孩又叫了声谢池楠，迟楠才啊了声，面色复杂：“我是你爸爸？”
“不是。”小孩摇摇头。
迟楠：？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名字？”
小孩抿唇，睁着双大眼看他，但就是不说。
迟楠只好点点头，又问：“那你家在哪里？”
小孩指了指楼下。
“那我送你回家？”
小孩还是摇头，之后迟楠便开始跟小孩大眼瞪小眼。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着，小孩又拉了下他。
“嗯？”
“哥哥，我饿。”小孩说。
迟楠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想吃什么？”
小孩咧嘴笑了，高兴地喊道：“和以前一样！”
这下迟楠又愣住了，他回头看了看屋里，迟疑了下将门关上，小声道：“以前我们会吃什么？”
闻言，小孩眼底忽然蒙上一层水雾，迟楠一呆，他蹲下身有些无措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我撞了头有些不记得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小孩抬眼看他，眼眶里还蓄满着泪水，他吸着鼻子小心问：“那哥哥是不是也不记得我的名字啦？”
迟楠点头，小孩便闷闷不乐道：“我叫张牧。”
他又问：“哥哥头还疼吗？”
“不疼了。”迟楠又道：“你过来说找爸爸是什么意思？”
张牧抱书包的手收紧了下，含糊道：“哥哥说的。”
迟楠：？
“说来找你，不管开门的人问什么，都说找爸爸的。”
迟楠张了张嘴，站起身：“书包给我吧，我们去吃东西。”他接过书包，又补充道：“你带路就好。”
张牧抹了把眼泪，牵着迟楠往电梯口走。
“刚刚为什么叫我的名字？”迟楠问。
张牧晃晃脑袋：“因为只知道你的名字呀，而且我被吓到了，脑子空空哒。”
迟楠笑着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因为哥哥开门那会儿看上去很奇怪，感觉不认识我。”张牧仰着脖子，一本正经道：“现在不一样了，哥哥告诉了我原因。”
路上没有遇到买菜返回的谢汀，张牧领着迟楠进了一家离小区很近的面馆，店里人不是很多，老板很快注意到了他们。
“你们来了？还是老样子啊？”
“对的，李叔！”张牧大声回应。
迟楠被喊的回过神，张牧已经撒手不见，他扭了下头，就见张牧被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抱在怀里。
“诶呦！都长这么高了。”李叔将扑上来的张牧放在地上，胡乱抓了几下张牧的头发：“你小子！”
“李叔你撒手！我要去找大黄玩！”
“啊行行行。”
李叔笑着拍拍手，扭头对迟楠说“到狗都嫌弃的年纪了！”
迟楠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脸色很差啊。”李叔蹙了下眉：“工作很辛苦吧，今天多给你家加个蛋。”
说着摇头往厨房走：“你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一天天的，哪能这么造？你先坐着嗷。”
迟楠挑了个离门口近一点的位置，撑着脑袋盯着门口发呆。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他似乎听见李叔喊着让张牧去洗手 。他垂下眼睫，揉了下眼角，忽然他察觉到不对，迟楠抬起头，就见自己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待看清那人的脸后，迟楠瞳孔微微一缩。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开始弥漫在心口，喉间带着淤堵感 ，发不出声音。
李叔端着碗面走过来，见对视的两人一愣，他呃了声，问：“小楠，你朋友？”
迟楠这才收回视线，他站起来从李叔手上接过碗：“谢谢李叔。”
“生分了嗷！说什么谢谢啊？你这孩子....”李叔揉了把他的头，迟楠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动，李叔视线转移的桌子对面：“诶？话说，你这位朋友要吃点什么？”
迟楠侧头看了这位“朋友”一眼，还没开口，就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语速平缓，带着浅浅笑意：
“和他一样的就好。”
迟楠又望过去，就见男人微微抬头看着李叔，笑的人畜无害。
李叔短暂的注视了下两人，笑着应了句“诶好！稍等啊!你们先聊。”
“好的，谢谢老板。”
“客气啥！”李叔摆摆手，就去了后厨 。
男人收回视线见迟楠还站着，轻挑下眉，悠悠开口：“不烫吗？”
“嗯？”迟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暮掀起眼皮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迟楠便感觉手上一轻，他垂眼看去就见碗已经被放在桌子上。
迟楠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被烫红，他舔了舔唇，坐回了位置，手心麻麻的。
他没再看眼前的人，而是四处张望了下。
然后视线突然出现一把未拆封的一次性筷子，迟楠先是一愣，随后便慢吞吞的接过了筷子，说了句：“谢谢。”
对面的人轻笑了声，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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