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他只穿了一件毛衣,晚上的风很大,他身体冷得发抖,之后他便感觉到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还带着余温。
“谢暮吗?”他问。
然后他听到那人轻轻嗯了一声,他的下颌骨轻轻磕在谢暮的肩膀上,随着胸腔的起伏,迟楠微启的唇缝间溢出断续的气息,在对方的颈侧织成潮湿的雾网。
他轻闭着眼,将抵在谢暮脖子上的刀缓缓放下。
在昏了过去的前一刻,迟楠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要完。他有些绝望地想自己竟然对这个只见了两面的人产生了莫名的信赖。
谢暮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寒风吹的他眼睛发痛,闭了下眼。他将迟楠手中的美工刀收起来塞进迟楠的衣服里,弯腰将迟楠抱了起来。
.......
微弱的光线透过纱帘照在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上,指尖微微颤动。迟楠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台灯,旁边放着一杯水。
他费力地起身,后背靠在床头靠背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沾血的白色毛衣被换成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
半个身子还是麻的,他想下床,卧室的门口忽然传来响声。迟楠下意识地去摸床头柜上的台灯。
然后门开了,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迟楠有一瞬的恍惚。
见他醒了,谢暮的脚步微微一顿,端着粥走了过去。
迟楠的视线被谢暮脖子上的带血的绷带吸引,他想出声,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他只好咳了几声,又摆摆手,试图引起谢暮的注意。
谢暮将瓷碗放在桌子上,似是察觉到动静看了过来。迟楠心里一喜,忙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T恤的领口挺大,加上迟楠的动作,领口微微向一边滑去,锁骨映衬着修长的脖颈。
谢暮的视线从迟楠的身上挪到旁边的杯子 ,最后将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了他。
"……"
迟楠张了张嘴,但还是伸手接过了水杯小抿了几口,嗓子好受一些后,他轻轻咳了声:“那个...你的脖子...”
余光见谢暮的指尖摸了下绷带,迟楠停顿了两秒:“是我弄的吗...?”
谢暮轻啊一声,他用掌心微微搭在脖颈上,然后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语气轻轻地开口道: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弄的。”
听见谢暮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蔓延在迟楠心口。
从醒来后,迟楠的思绪便一直混乱不堪,现在又出现了持续的耳鸣,他微微阖了下眼。
几秒后,迟楠微微侧头然后直勾勾看向了谢暮脖间渗出丝丝血迹的绷带。
下一瞬,他恍若迷失地伸出手慢慢用指尖触碰了谢暮脖子上的绷带。
谢暮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动,只是睫毛微微颤着,随即弯起眉眼看他。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时,迟楠意识回笼,他猛然地收回了手,另一只手中的水杯里的水差点洒在了被子上。
他有些局促,余光见谢暮坐在椅子上睫毛覆下,也不知在想什么。迟楠便捧着水杯,扭头去看窗外。
压下了心里的那点怪异感,才慢吞吞道:“不好意思啊,你脖子有血渗出来了...”
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谢暮掀起薄薄的眼皮,盯着迟楠圆润的后脑勺看了几秒,轻轻一笑,说:“可不可以转过来和我说话。”
迟楠有些懵:“嗯?”
谢暮解释道:“我听觉有些问题,得看你的唇语去判断你说了些什么。”
他撑着脑袋,眼角弯弯的:“助听器坏了,还没来得及去配。”
啊?”迟楠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去看谢暮。
但谢暮却移开了视线,说:“尝尝我的手艺?”
然后他看着谢暮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小桌子,又将小桌子打开放在床上,去端了粥。迟楠才猛然惊觉,他忙说:“不用,我下来吃就可以...”
“有些麻烦,我都放好了...”谢暮将粥放在桌子上,看着迟楠,说:“我刚刚照着菜谱熬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侧脸看迟楠,嘴角略弯:“你尝尝?”
迟楠也不好说什么了,点点头,粥是温热的,他不用吹,刚好可以喝。他垂着脑袋,一会儿又抬起,见谢暮撑着下巴看他。
“怎么了吗?”迟楠舔了下干燥的唇。
“没事。”谢暮语调慵懒,慢悠悠的:“第一次有人吃我做的饭,有些开心。”
迟楠笑了下,视线又看向他的脖子,他说:“你脖子上的绷带有血渗出来了.....”
谢暮一愣,用手抚上了脖子:“可能刚不小心扯到了...我一会儿重新包扎就好。”
迟楠没有说话,他搅着粥,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谢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谢暮轻轻地眨了下眼,久久没有应声,眼里却似乎有无尽的苦楚,转瞬即逝,他轻声道:“认识的。”
“这样啊...”迟楠松了口气,他忽然有些好奇:“你不奇怪我不认识你吗?”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谢暮看向窗外:“我们太久没见了...”
太久是多久...?
迟楠下意识想问,但他还是闭了口,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谢暮没有说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顷刻,他眼眸一笑,幽幽道:“你揍了我一顿,就认识啦。”
迟楠呆若木鸡,片刻,他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揍了你一顿?”
然后他见谢暮点头,迟楠硬着头皮道:“我...为什么揍你呀?”
“不知道。”谢暮耸耸肩,安慰道:“许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没事的。”
迟楠不说话了,也不管谢暮了,他开始闷头,自闭地喝着粥。
然后他就听见谢暮低低笑出了声。
迟楠:“……”
片刻,他忍不住:“你...别笑了。”
“嗯...”谢暮嗓音带笑:“不笑了。”
迟楠:“……”
他真的相信他们认识了。
迟楠微微叹气,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又转眼一想 ,好像也不是很想问了。
他垂着眸,谢暮忽然说:
“你的头快埋进碗里了,是准备淹死自己吗?”
迟楠:“......”
他应该知道以前自己为什么要揍他了。
迟楠默默回了嘴:“淹不死...”
说着他微微将头抬起,忽然想到他听不见,就抬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淹不死。”
谢暮笑了。
“……”
少顷,迟楠问:“我还能回家吗?”
谢暮眉梢轻轻一扬,悠然道:“为什么不能回?”
迟楠喝完最后一口粥,踌躇片刻,说:“家里很...奇怪?”
语罢,迟楠骤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低头发现被子上正在源源不断向外渗着血。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动弹不得,天旋地转间,他费力的抬头去看谢暮,可床边哪儿还有那人的身影。
他还是轻轻地,哑着嗓音唤了一声:“谢暮?”
意料之中,没有人应声。
寒气渗透每一寸肌肤中,再深入骨髓,迟楠整个人都在发抖,肌肉逐渐僵硬。
迟楠紧咬着嘴唇,出了血,意识才清醒了些,室内光线全暗了,原本的落地窗成了斑驳的墙壁。
周身笼罩着一股霉味又混杂着很浓的血腥味,他攥紧床单,黏糊糊的,散发着一种恶臭。
于是迟楠闭了闭眼。
他忽然有些不想要这只手了。
那只大眼又出现在了天花板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球周围充血,密密匝匝的小眼像是在融化,如粘稠的液体般下坠。
周遭陡然响起女人的啜泣声,声音哀婉至极,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可能是某种咒语吧,因为迟楠的脑袋好像快要死掉了呢。
“……”
迟楠呼出一口浊气,头疼如绞,脑神经被不断压迫,疼的他干脆一头撞向了墙,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
他重重瘫倒,后背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床什么变的这么硌了?迟楠有些纳闷,他侧头一看。
哦,床没了。
房间里空的让人暖心...
迟楠手疾眼快的抓到了床头柜上台灯,扶着让人有些恶心的墙面,缓缓起身。
大眼的眼珠转了一圈,迟楠抬眼去看,发现它睫毛挺长...
“……”
迟楠用指尖轻轻抹了眼角的血,先是看了眼周围。
和上次一样周围被封死,好在有些光线,勉强能看清路。
迟楠用台灯在墙上敲了敲。
实心的。
“池楠.....”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迟楠扭头就见自己的母亲站在那里,眼神空洞,面色苍白的不似活人。
“我的孩子啊...”
其实仔细一看,她压根是没有张嘴的,迟楠微微往后挪了下。
'迟雨'头发散着,有些脏乱,身着一袭红裙,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肢体有些弯扭。
她静静站在那里。
迟楠也没动,只是握紧了台灯。
‘迟雨’缓缓抬头,脖子咯吱咯吱的响,她看着迟楠,神情莫名的慈祥。
迟楠周身的场景倏然转变。
他轻轻眨了下眼,看着比自己高半截的凳子沉思了片刻,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小短腿...
卡通动漫衣服...
迟楠呆了下,想抬手摸摸脸,然后就听见了玻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他低头一看。
噢...手上还抓着一个小玻璃杯。
“宝宝?”
一道慌张的女声传来,迟楠顺着声音找去。
呃...
找不到。
他高看了自己现在的身高。
好矮...
他抬步准备去一处空地,却被人揽着腾空飞起。
迟楠:“?”
“诶呦...好重。”女人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那声音笑着说:“变成胖娃娃啦。”
迟楠在被刚抱起的瞬间尝试的挣扎了下,发现这具身体又不听他的指令了。
“不动啦....”女人抱着他:“玻璃碎了,会伤到你的,妈妈抱你去沙发那里好不好?”
接着迟楠就感觉自己头点了几下。
女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糕点并将他放在沙发上说:“不要动哦,妈妈去收拾一下玻璃。”
迟楠察觉自己又露出牙齿,对着女人的背影笑。
到头来,他是一点也没看清这人的样子,随后他开始机械性的吃着没有一点味道的糕点,如同嚼蜡,时不时的傻笑一声。
迟楠:“......”
唉。
场景又换了。
似乎是一个公园,他踩着铺满落叶的石砖,还能感觉到风徐徐地吹过。
“宝宝,过来。”
迟楠扭头,就见穿着咖色大衣的女人蹲着,双臂敞开,如同以前,还是看不见脸。
“宝宝,妈妈抱。”
然后迟楠就感觉自己,跌跌撞撞朝那边走去。
他现在这个姿势很别扭,他的头往一侧扭着看人,腿却向另一边跑去。
迟楠默默闭了眼,他试着拿会身体使用权。
使用权也确实是被他拿到了,场景却是换了个样。
“宝宝 ,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迟雨’张开双臂,看不清神色,手上握着的水果刀的刀尖对着迟楠。
迟楠的身体又不听话了,他极力控制着,眼看这副身体即将靠近‘迟雨’,迟楠咬咬牙,将台灯砸向了自己。
他闷哼一声,身形略有些不稳,好在有些用。
“池楠呀...到妈妈这里来....”
女人又轻声说着。
迟楠一手捂住耳朵,他踉跄了下。
“宝宝?妈妈在这里...快来..”
他的瞳孔骤然涣散,他迷茫地喊:“妈妈?”
“嗯...是妈妈呀..过来吧...我的孩子....”
迟楠呆呆的朝‘迟雨’走去。
“乖孩子...”
迟楠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迟缓地抬眸,呢喃着:“妈妈?”
“嗯...妈妈在..”
‘迟雨’挂着诡异的笑,她慢慢的向前,轻柔的抱住迟楠,挂着笑的嘴角渐渐后移,变大...
“宝宝....要来陪爸爸和妈妈呀....”
她扭头对准迟楠张大了嘴,口腔里的牙齿鳞次栉比,还有什么密麻的白色东西蠕动。
迟楠下巴搁在冰冷的骨架上,闷声咳嗽了几声,他意识模糊地想太冷了...
怎么会...
登时,他眼神恢复清明,看见白骨上的刀,抿了抿唇。
最后迟楠帮她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叫了声:“母亲。”
他说:“睡会儿吧...”
继而,就在‘迟雨’牙齿即将碰到迟楠的脑袋时,扭曲变形的脖子一下子卡住,迟楠垂眸看着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刀。
‘迟雨’看向自己手握着的水果刀早已不知所踪,又看着迟楠。
“不...宝宝...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不!!!”
凄厉的嘶吼留在寂静的房间,久久不能散去,迟楠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重重倒在床上,这次不咯人,很软,他擦了擦嘴角,扭头就见谢暮垂着脑袋,眼睛闭着,静静坐在床边。
原来是这样啊...
迟楠盯着他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看了一会儿,又喊了谢暮一声,然后费力的起身,伸手戳了戳他 。
没动...
正想着怎么帮他时,手忽然被握住,力气很大,抓的迟楠有些疼。
迟楠视线先是挪到两只紧握的手上,又慢慢移到谢暮身上,然后两人视线碰撞。
谢暮眼神幽深,他静静看着迟楠,没有松开手,迟楠不确定他是出来了还是没出来。
于是轻轻的叫了他一声:“谢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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