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处小巷，墙角结着厚重的冰层，道路坑坑洼洼，多处是结了冰的泥坑。迟楠脚底有些打滑，踉跄了下。
他扶着墙站了会儿，小步挪到雪多的地方。
突然一道脆裂而短促的炸响在他头顶的上空响起，迟楠莫名的心里一紧，脚边迸溅来几块玻璃渣，他侧头见琥珀色的液体夹杂着玻璃碎片安静的躺在雪地里。
女人竭斯底里地咒骂声愈发清晰。
“刘正明！你疯了不成？！你以前怎么跟我保证的？！！啊？你说啊？！”
“你明知道妈还在住院！现在你又欠下一屁股债！你还想做什么！那群催债的已经找上门了！你知道人街坊邻里的怎么说吗？！”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响起，男人暴怒的声音响起，他吼道：
“你他妈的给老子安静！娘的！要不是你带个扫把星回来，肚子里能一直揣不上男娃？老子至于这样？！草！你他妈的还跟老子在这里叫？！”
“刘正明你简直不是个东西！这几年你管过这个家吗？！妈住院的时候你在哪？你有本事告诉我！！在这里光会打女人是吧？啊？”
女人的声音哽咽着，字字泣血：
“悦悦还在上小学啊....你让她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刘正明...我瞎了眼了才会跟你...”
“草！疯婆子！老子打的就是你！”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怪声怪气的：“噢，还有那死野种，她一回来，老子他妈照样打！”
“刘正明！你敢！！”
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被砸在地板上，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破碎声，灌入耳腔的寒风都无法盖住这些嘶吼的叫骂，雪片像破碎的玻璃渣直奔领口。
手背陡然感到一丝沁凉，迟楠低头去看，发现手背被几小快玻璃碎渣划伤，血珠慢慢向外溢着。
余光忽然扫到一个蜷缩起来的背影，迟楠微微一愣，向前走了几步，微弱的呜咽声传入耳中。
是一个很瘦小的小的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只套了件破旧的校服还沾着泥泞，左手死死攥住右臂肘关节。
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小女孩猛然回头，脸上挂满泪水与鼻涕，眼神满是警惕和惶恐。
迟楠眉心微蹙，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她，迟楠往后退了退，女孩抬起胳膊抹了把眼泪。
她带着很重的鼻音问：“您找谁？”
迟楠说：“不找谁...路过..”
他摸了摸口袋，看有没有卫生纸。
女孩吸了吸鼻子，正巧迎着风，脸被刮的生疼，她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脸，怔愣了下，说：“是你啊...哥哥。”
谢暮在口袋里装了一包便携纸巾，迟楠正准备掏出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句，他轻啊了声：问：
“你...认识我？”
女孩却是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认识你，但是我们见过...就在几天前，我快摔倒时，你接住了我。”
迟楠这才想起，他说：“这样啊...”
然后他拿着纸巾向前走了两步，温声道：“纸巾...擦一下？”
女孩拨开被泪水糊在脸上的头发：“谢谢。”
她想起身，腿却麻了。迟楠看了她几秒，走了过来，将纸递给了女孩。
她又说：“谢谢。”随后眼泪又流了下来。
迟楠帮她挡住风。
女孩泣不成声的说：“谢谢，谢谢你..”
她捂住脸哭了一会儿，断断续续道：“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时间...对不起啊...对不起.....”
迟楠又有些无措：“没有的...你不要有负担。”
女孩抽咽着，她先用纸擦了擦脸，把头发绑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领巾并重新系好，迟楠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外套欲言又止，片刻他轻声问：
“要起来吗？”
女孩点点头：“嗯，要的。”
迟楠俯下身子扶起她。
女孩抬起头，认真且隆重的说：“哥哥，谢谢你。”
“没事的。”
不知道女孩看到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往后退了退，躲在杂物处，她又朝迟楠招了招手，迟楠往后看了眼，跟着女孩躲在杂物后。
然后他便听见女孩说：“我爸爸刚出来....我怕被他看见。”
女孩继续闷声道：“爸爸和妈妈老是吵架，还经常...打我和妈妈...我怕他。”
“我现在也不能回去...妈妈不希望我知道...”
迟楠低头看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刚才在楼上吵架的那对夫妻是她的父母，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有些僵硬的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刘语悦。”
“很好听的名字。”
女孩挺自来熟，她腼腆的一笑：“原本不叫这个的，妈妈偷偷给我改的名...唔..我原来好像叫刘招娣，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刘语悦低着头，揪着红领巾说：“这是爸爸给我起的。”
迟楠安静了几分钟，开始扯有的没的，他问：“你今年几岁了。”
“快9岁啦。”
“现在风很大。”迟楠看了她一眼：“不穿上外套吗？”
刘语悦安静了会儿，才说：“怕弄脏了....”
迟楠噢了声，又点点头，脱下羽绒服披在了刘语悦身上，她呆愣了下，仰头见迟楠只穿着一件短袖，她慌乱地说：
“没事的，不用！真的不用！哥哥你会生病的！快穿上！”
然后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不是我怕弄脏。”她说：“是有人欺负我，我怕他们弄坏，就脱了下来....”
“这样啊...”
刘语悦又想哭了，她低着头套穿上了怀里的外套。
突然一道压抑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巷子中，是从碎掉的窗户那里传来的，迟楠低头去看刘语悦。
她红着眼睛，仰头将眼泪努力的憋了回去，她说：“妈妈哭了...哥哥....我...我好想好想回家啊...”
“可是..可是妈妈她不让我回去..”刘语悦抽抽噎噎道：“我想抱她..我想抱抱妈妈...”
迟楠扭头去看了眼窗口，然后蹲下身，轻轻拍着刘语悦的后背，生疏的安慰着：“想哭就哭出来...想妈妈了..等一会儿哥哥陪你回去...没事的。”
刘语悦胡乱抹着眼泪，语气坚定：“我现在就要回去，我不可以再这样了...”
“好。”迟楠应着，随后说了句：“不过我要去还一件东西，路挺近的，怕人家等急了，我得先去一趟，几分钟...稍等一下好吗？”
“噢..好的。”刘语悦愣愣的应下。
迟楠对她笑了笑，往巷子深处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停下向后看了眼。
建筑不断重复，自己在原地踏步。
他抬起眼，笑了声。
果然啊...
他开始往回走。
迟楠看着刘语悦微微弯唇，轻声道：“走吧。”
刘语悦拉着他的手，整个人还在抖，迟楠垂眸看了她一眼。
刘语悦带他进入一栋居民楼，里面阴晦潮湿，楼梯口上方的老旧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闪个不停。
迟楠叹口气，指尖碰了下藏在袖口的刀尖。
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回荡着，刘语悦拉着他上了4层楼，最终在一处门前停下，刘语悦用力跺了剁脚，然后拿出钥匙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满地狼藉。
“妈妈，我回来啦!”
刘语悦喊道，她抬头看了下迟楠，咧嘴笑了笑。
房内并没有传来过激的声音，而是短暂的沉默后，一道疲劳的女声在黑黢黢的房间深处传来。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刘语悦得到母亲的回应后，才有所动作，她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重重地“嗯”了下，便扭头对迟楠笑，嘴角翘起时露出一颗小虎牙，她说：
“哥哥要进来吗？”
迟楠笑了下说：“不了。”
“噢...好吧，今天谢谢哥哥。”刘语悦眨眨眼，随后往迟楠手中塞了个东西，迟楠没来得及去看，就见她扒拉着门框，探着脑袋说：
“妈妈说星星会保佑我，我也希望星星可以保佑哥哥。”
随即‘砰—’的一下，门自己合上。
迟楠垂眸看了眼掌心中那颗安静躺着的蓝色星星折纸，然后他静默了片刻，将星星放在口袋里。
他侧身去看眼楼上，没记错的话，从外面看，楼层可没有四楼以上的。
迟楠动了动发麻的手指，他的喉咙深处仿佛有只刺猬在翻滚，只是琢磨了几秒，他抬腿便往楼下走去。
迟楠走了两步又停下，听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吸了口气，铁锈味刺入鼻腔，他侧头看了眼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他上手轻轻摸了下，触感湿而粘稠。
迟楠其实看不太真切，他摩挲了下指尖，看着食指指尖向下滴露的血珠。
周遭倏忽响起孩童的啼哭，迟楠怔愣片刻，哭声其实也并不像孩子的哭声而是...像某种幼兽的低吟...
他抬起眼，见墙上满是血掌印，有大有小。
斑驳的墙壁上像是被人一笔一画的写出——‘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笔迹稚嫩，歪扭...
“哒-哒哒—”
是高跟鞋的声音...
迟楠快速扫了眼周围，确认没有遗漏，他开始向楼下快步走着，高跟鞋的声音始终跟在身后不远处，他数到第四层时，还有台阶，再往下一看，深不见底。
咯咯咯的笑声开始回荡，迟楠扭头看去，就见刘语悦笑容灿烂。
她的衣服变的破破烂烂，上面还有些模糊的涂鸦。她脸上挂着伤，左脸的位置是一道很长的烫痕。她就这么站在迟楠身后的楼梯口笑着看他。
然后她噗嗤的一笑说：“哥哥...还没有回家呀？”
“得快点回家呀？不然...”她尖着声音拉长语调，笑嘻嘻的：“可是有危险的噢~”
刘语悦垂落的发梢开始碳化，面部如同蜡般开始融化，表情到达一种要哭不哭的状态时，她咯吱咯吱的动了，声音轻轻的，她问：
“还是说哥哥找不到家啦？”
轻飘飘落下一句后，她开始狂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固定，像...墙体内渗出来般。
刺的迟楠耳膜生疼，他没有回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整张脸接近扭曲逐渐模糊。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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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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