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悱恻,雨丝如帘,将整个姑苏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之中。江府的后花园里,一池青莲在雨中轻轻摇曳,水珠顺着碧绿的荷叶滚落,溅起小小的水花。
江云舒撑着油纸伞,立在九曲回廊之上,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亭台楼阁,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襦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宛如画中仙子。
“云舒姐姐!”一声清银铃般的呼喊,打破了园中的寂静。
江云舒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踏着青石板上的积水,朝着她跑来。少女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贴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显娇俏可爱。她手中也拿着一把油纸伞,却因为跑得太急,伞面歪歪斜斜,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打湿了裙摆。
来者正是苏清欢,苏家的嫡小姐,也是江云舒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人虽不同姓,感情却比亲姐妹还要深厚。
“清欢,你慢些跑,当心滑倒。”江云舒眉眼含笑,眼中满是关切。
苏清欢跑到江云舒身边,微微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云舒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说着,她将手中的油纸伞收了起来,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江云舒看着苏清欢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手接过油纸包,打开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清欢,你总是这般贴心。”江云舒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软糯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苏清欢见江云舒吃得开心,嘴角也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只要云舒姐姐喜欢就好。”她说着,靠近江云舒,伸手轻轻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云舒姐姐,你今日为何独自在此发呆?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云舒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我只是觉得这雨景甚美,一时看得入神了。”她不想让苏清欢为自己担心,便将心中的烦恼暂时抛在了脑后。
苏清欢似信非信地看着江云舒,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挽住她的手臂,“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赏雨吧。我前些日子新学了一首曲子,正想弹给姐姐听呢。”
“好,我最喜欢听清欢弹琴了。”江云舒任由苏清欢拉着自己,朝着不远处的水榭走去。
水榭中,一架古琴静静摆放着。苏清欢坐在琴前,轻抚琴弦,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淌而出。江云舒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景,听着这悦耳的琴声,心中的烦恼渐渐消散。她看着苏清欢专注弹琴的模样,那灵动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苏清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粉嫩的嘴唇微微抿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恬静而又迷人的气息。
一曲终了,江云舒忍不住拍手称赞,“清欢,你的琴艺越发精湛了。”
苏清欢站起身来,走到江云舒身边,脸颊微红,“能得到云舒姐姐的夸赞,清欢就满足了。”她的眼神中满是羞涩与欢喜,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动人。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而又温馨中一天天过去,江云舒和苏清欢几乎形影不离。她们一起在花园中赏花、吟诗,一起在月下漫步、谈心。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在这点点滴滴的相处中,变得越来越深厚,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友情。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悄然转动。
那日,江云舒正在房中刺绣,突然听到前厅传来一阵喧闹声。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前往查看。只见父亲江老爷正陪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云舒,过来。”江老爷看到江云舒,连忙招呼她过去。
江云舒走到父亲身边,微微福身行礼,“父亲,这位是?”
“这位是赵大人,是京城来的贵客。”江老爷介绍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赵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你提亲。”
江云舒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父亲,我……我不想嫁人。”她下意识地拒绝道。
江老爷脸色一沉,“云舒,婚姻大事,岂容你任性!赵大人的公子一表人才,家境殷实,这门亲事乃是难得的良缘,你不可推辞。”
“可是,父亲……”江云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大人打断。
“江姑娘,赵某的犬子对姑娘一见倾心,还望姑娘能够成全。赵某定不会亏待姑娘。”赵大人微笑着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江云舒心中悲痛万分,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清欢的身影。她与苏清欢之间的情意,又该如何安放?可在这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无助地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哀求,可江老爷却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她。
无奈之下,江云舒只能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泪水夺眶而出。她趴在床上,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云舒姐姐,你怎么了?”
江云舒抬起头,看着苏清欢,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起身扑进苏清欢的怀里,“清欢,父亲要将我许配给别人,我不想嫁,我不想离开你。”
苏清欢身体一僵,心中如刀割般疼痛,但她还是强忍着泪水,轻轻拍打着江云舒的后背,安慰道:“云舒姐姐,莫要伤心,我们再想想办法。”可她的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在这封建礼教的大环境下,她们根本无力反抗。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云舒整日以泪洗面,苏清欢也常常来陪伴她,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泪水和叹息。
婚期一天天临近,江云舒的反抗却无济于事。江老爷为了防止她做出傻事,派人日夜看守着她。苏清欢也被家人看得紧紧的,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江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景象,可这喜庆的氛围,却与江云舒和苏清欢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云舒身着华丽的嫁衣,头戴凤冠霞帔,面无表情地坐在花轿中。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朝着赵府走去。
而此时,苏清欢挣脱了家人的束缚,一路狂奔,来到了花轿经过的路上。她看着缓缓而来的花轿,大声呼喊:“云舒姐姐!”
江云舒听到苏清欢的声音,心中一颤,掀开轿帘,看到了苏清欢那熟悉的身影。她想要跳下花轿,却被一旁的喜婆死死拉住。
苏清欢跑到花轿前,泪水不停地流淌,“云舒姐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江云舒泣不成声,“清欢,我舍不得你,可我……我身不由己。”
就在这时,苏清欢的家人也追了上来,他们强行将苏清欢拉走。苏清欢拼命挣扎,大声哭喊着江云舒的名字,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回荡在街道上空。
江云舒看着苏清欢被带走的背影,心如死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的缘分,或许真的走到了尽头。
嫁入赵府后,江云舒的日子并不好过。赵公子虽然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但两人之间却始终有着一层隔阂。江云舒整日郁郁寡欢,心中思念着苏清欢,常常在梦中与她相见。可梦醒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痛苦。
而苏清欢回到家中后,也被家人严加管教。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她对江云舒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日夜不停地冲击着她的心。
一年后的一个夜晚,江云舒趁着府中无人注意,偷偷溜出了赵府。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再见苏清欢一面。
她一路奔波,来到了苏家。可当她来到苏清欢的房门前时,却听到了一个噩耗。
“小姐自从那日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前些日子,她突然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不退。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不见好转。昨日,小姐她……她已经去了。”苏府的丫鬟哭着说道。
江云舒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踉跄着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一片素白,苏清欢的画像挂在墙上,她那熟悉的笑容,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江云舒扑到画像前,放声大哭,“清欢,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她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诉说着她心中无尽的悔恨和悲痛。
从那以后,江云舒整日恍恍惚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常常来到与苏清欢曾经一起游玩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对着月亮,轻声诉说着对苏清欢的思念。
又是一年梅雨季,江云舒再次来到了江府的后花园。她站在九曲回廊之上,望着那池青莲,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她跑来,嘴里喊着:“云舒姐姐!”
然而,一切都只是幻觉。江云舒轻轻抚摸着手中早已陈旧的油纸伞,那是苏清欢送她的。伞面上的花纹已经有些模糊,但她却一直珍藏着,因为这是她们之间唯一的念想。
“清欢,若有来生,我定要与你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江云舒轻声呢喃着,泪水滴落在青莲池中,泛起阵阵涟漪。而那雨,似乎也下得更急了,仿佛也在为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默默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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