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自由驰骋的骏马，刹那间，回到鸿蒙混沌之时。
一个隐忍厚重，一个肆意奔腾。
翻转间，师净涵已经俯身。
现在是月色正好的时刻，仿佛给这片绝佳之地，罩上一层散发着爱意的背景光晕。
樱桃汗涔涔，发际和双鬓早已让汗水打湿。
师净涵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她俊俏的红脸。
樱桃偏头。
师净涵的话带着几分逼问地味道：“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那我刚才是哪样？”蚊子般。
“你刚才像一条蛇。”
“那你喜欢蛇吗？”
师净涵不答。
洛樱桃怎么会猜不出来这突兀的暂停？
——他还是不想！
她的心跟着冷却几分。
“怎么想起来到这里？”
“你说这里有萤火虫。”
“是。”
樱桃掀开眼皮：“可是它们没有来。”
“会来的。”
樱桃挪动身子，想让自己从桎梏中退开。可眼前人却突然愚笨了，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这里为什么没有蚊子？”
“我没跟你说？”
“没有。”
“紫龙草植物内部有一种物质，叫问充补吆癞。经过高温加热后会消失，所以人体食用无碍，但植物生长状态下，就会释放微量的毒性和气味，虫子避之不及。”
“好神奇——不过，你说的这物质怎么这么奇怪。”
“哪里奇怪？”
樱桃兀自喃喃：“是这样念吗——问充不......”
蚊虫不要来！
竟被他捉弄了！
“懂了没？”他双手撑地，一通坏笑。
“你好幼稚！”她先是翻了个白眼，而后看向他，“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对吗？”
“不是。”
“可是你现在正在说有趣的话。”
“只是对你说。”
洛樱桃笑出声：“你的情话是在暮色里耳濡目染的？”
师净涵目光微沉。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来，樱桃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地方。
在一处火山口试探，她意图是火山迸发。
目光往下一扫，师净涵不动声色捉住她的手。
“你不想？”她问。
师净涵寂静。
“想，为什么不行动？”
“我是为你好。”
“你怕我赖上你？”樱桃冷哼，“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应该多了解我一些。”
“现在正是多了解的好时候——你亲口告诉我？”
“我......”
“你知道女人街吧？”她突然换了个话题。
“嗯。”
“我就在那里工作，开一家不生不死的小店。女人街里什么都不稀奇，什么二奶、小三，什么姐夫和小姨子，什么傍七老八十的大款，就是再没有下限的事情我都见过。如果说暮色给人们提供了冠冕堂皇的消遣场所，那么女人街就是一个露天的大染缸。所以你压根不用担心你的工作，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好人。”
他似乎累了，左右交替着，换了两下胳膊。
樱桃接着说：“你去那里打听打听，没有一个人不对我竖中指。”
他盯着她，好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探查出两分真假。
“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
“我找了，可是人家不愿意。”
“谁？”
“你喽——喂，你在我这练平板支撑吗？”
不等师净涵反应，洛樱桃已经将他扫到一边。
二人并排躺在草地上。
“周坤喜欢你。”
“所以呢？”
“他很好。”
“用不着你来盖章。再说，人家有新欢了，江思琪......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或者还有别的人。”
“你不像侍应生，更像是一个媒婆。”
她哈哈大笑起来：“男朋友有什么好？要我说，还是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女人最快乐。天下男人多的是，找了一个男朋友，岂不是把自己的生活给困死了？万一哪天路上碰到一个心仪的小伙子，想搭个讪，还得思前想后，生怕自己摊上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名声——憋屈的慌！”
师净涵侧身看她：“你是这么想的？”
“饮食男女，很正常。”
“刚刚......”
“没错，你长得很合我的口味。说实话，我很想跟你玩一玩。我一向觉得自己挺有魅力，可是却在你这里吃个败仗。”
洛樱桃现在什么情绪也没有了，就像静止的月光。
她没了激情，没了伤心，现在只想回去睡大觉。
“好了，明天还要赶路，回去睡了！”
“等等！”
“还想听我说什么？”她的话音结了霜，“抱歉，你错过了最佳......”
洛樱桃没想到美人计会失效，更没想到师净涵会被自己这番羞辱的话激怒。
她想，有一点他说的很对，他确实不喜欢别人激他。
樱桃只余愤怒，双手撑住他：“师净涵，现在晚了！”
师净涵握住她的肩膀，一使劲，那些束缚支离破碎。
“你这是墙间！”
那人仿佛失聪。
洛樱桃先是愤怒，而后体内的火被这春风点燃，同他一起烧了起来。
师净涵的手指在这场大火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等到很久以后，洛樱桃才醒悟刚才发生了什么。
师净涵的火山在幕天席地之下，突然爆炸。
有雨露落在草尖，是细碎的滴度声。
从始至终，洛樱桃都没有感受到切肤的愉快和幸福的痛楚。
他们最终冷静下来。
师净涵背过身。
洛樱桃自嘲：“就算我真是一个婊子，也不应该让你这样对待！”
师净涵没有给予回应。
他根本百口莫辩。
今夜，他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
是因为喝酒上了头，是因为她明天就要走了，是因为自己终究没能忍受她的撩拨，是因为自己埋没在无尽的肮脏和羞耻之中不忍心污秽别人，还是......
她说的对——他的确很孬！
想要的不敢争取。
活该如此！
第二天一早，洛樱桃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
本想悄悄离开，没想到师净涵已经坐在门外。
箱子拖在地上的声音将他惊醒。
“不多睡会？”
“昨晚倒头就睡了，睡得很饱。”
师净涵盯了她一眼，后者别过脸，他看到她身后的箱子。
“现在就走？”
“嗯，”她看了一眼已经升起的太阳，“晚了怕热。”
“我给你做点早餐。”不容置喙的口气。
“不用了......”
他似是没听见，径直往厨房走。
洛樱桃跟着过去，发现厨房里的食材都已备好。
这是一整夜没睡？
他背对她，边切小菜，边问：“昨晚睡得怎么样？要不要再睡一会？”
“很好，我睡饱了。”他再次重申。
其实她跟本就是彻夜未眠。
夜晚消逝得很快，只是转了几个身，天就亮了。
其实昨晚回来后，她很平静。
她发誓，脑海里什么也没有想。
没有想草地上的风光，没有想师净涵，什么也没有想。
可为什么还会失眠？
今早起床，黑眼圈果然显现，她特意用粉底厚厚遮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奶奶呢？我跟她打个招呼！”
“出去遛弯了。”
“哦。”
“你要不要等她回来，跟奶奶说一声？她很喜欢你！”
“还是你帮我说下吧。”
师净涵默然点头，然后把东西摆在托盘上：“帮忙把豆浆也拿过来，盘子上装不下。”
“好。”
二人相对而坐。
洛樱桃眼睛滴溜溜转，师净涵坐在对面。
“你不吃？”
“还不饿，等奶奶回来一起吃。”
她这次没有大口喝，只用了一个小木勺，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喝。
“味道不好？”
“没有，很好喝——对了，你们这的客车发车时间都是什么时候？”
“半点和整点都有。你别急，慢慢吃，等会有人顺带去城里，我让他捎你一程。”
“谢谢。”
前方传来一声响动，洛樱桃以为他走开了。
刚抬头，便看见师净涵此刻正定定看她，原来他方才不过是换了个坐姿。
她一时愣怔，茫然开口道：“你昨天睡得不好吗？”
“跟你一样，睡得很好。”
她看见他青色的胡茬。
才一个晚上，就这样深了，记得昨天还很整洁。
她指指他的下巴：“你应该刮胡子了。”
“是吗？”他眼神向下，“不要紧。”
这正是洛樱桃希望的。
她不希望大清早就被人提起昨晚的事，还好师净涵是个知趣的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恰恰是这样故作无事发生，让她坐立难安。
“你......”
“你......”
二人齐声开口。
洛樱桃抢先：“你先说。”
“你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好了。”
“那太好了，”樱桃直了直身，“顺带替周坤谢过你。”
“这是互利的事，不用谢我。”
她“哦”一声。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她刚才本想客套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去。
可转念一想，这句话现在听来，到底古怪，干脆闭口不谈的好。
洛樱桃三两口扒完饭，催促着他赶紧走。
“等等，我把碗刷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
“我先走了，我去镇上坐车。”
师净涵出门，一把拉住她的腕子：“就这么等不及？”
洛樱桃回头。
师净涵放手，解释道：“都跟别人说好了。”
不等她吭声，师净涵拿起手机打电话。
“好了吗？”他走开两步。
“好了好了。”那边传来囫囵声。
“街口等你。”
他挂断电话。
洛樱桃问：“是谁啊？”
师净涵却道：“走吧！”拉过她的箱子离去。
二人前脚刚到，后脚车子就来了。
李辉摇下车窗：“嗨，荔枝美女，咱们又见面了。”
“我是樱桃。”她翻白眼。
大清早的，实在没有好兴致。
“嘿嘿，我知道，开个玩笑！”
师净涵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李辉递过来一根烟，师净涵拿在手里并不抽。
“送到火车站吧！”
“行，没问题。”
“到时候回来再......”
李辉知道他说要说什么：“咱俩说这些干嘛？你都帮了我多少事？”
师净涵不再多言：“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放心。”
李辉转身进到驾驶位。
师净涵走到她身边。
“你没跟我说是李辉啊。”
“你不满意？”
哼，你们自小玩得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然而她说：“没有，就问问。”
他看向后视镜，李辉冲着他们招手。
“去吧，李辉我比较放心。”
洛樱桃不打算看他，躬身进到车里。
她背对着他：“我先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和帮助。还有，帮我跟奶奶说一声，很抱歉没当面跟她说再见。”
“行了，”他退开几步，不知道是因为眼光刺眼，还是想要把人看的更清楚一些，师净涵眯起眼睛，“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
然而车子迟迟未发动。
洛樱桃拍拍前座：“喂，走了！”
“这就没了？”
“什么意思？”
“你们这就算道别了？”
“不然呢？抱头痛哭一场才算事？”
李辉打开车窗，探头道：“行了，回去吧，我一定安全把人送到车站。”
师净涵还想凑到后座车窗旁边，洛樱桃却把车窗关上了。
下一秒，李辉发动车子。
后视镜中，师净涵躬着的身子逐渐远去。
很久之后，当李辉开上高速，车子的速度提升起来时，洛樱桃才觉得透过气来。
“你可以把车窗打开。”
“这么抠，不就是开点空调嘛！”
她还是乖乖把车窗打开。
此时太阳在云中隐去身形，极速吹动的风，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李辉知道她没有恶意：“心情不好？”
“你还挺有眼力见！”
洛樱桃眼睛闭着，下巴搁在窗边，风将她的长风吹起。
“我又不瞎！”
“但你很多话。”
“也是，小涵那种闷葫芦才是你的菜！”
洛樱桃深吸一口气。
李辉继续道：“昨晚我们一起喝酒了。”
“嗯。”她含糊应答。
“他喝了很多酒！”
“知道。”
“听说你今天走，我故意让他喝那么多酒的。”
“我谢谢你哦！”
“客气！”
李辉神采飞扬，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后座的女人不高兴了，偏他还在这里装傻充愣。
洛樱桃恳求道：“大哥，您能闭嘴安静一会吗？”
“我这不是怕你路上无聊嘛！”
“谢谢，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继续补觉。”
“难怪，黑眼圈都没遮住。”
洛樱桃赶忙看向车窗。虽然模糊，可眼皮下方隐约的两条黑线，仍然非常明显。
此刻她像一个皮球，依靠粉底液武装起来的强大，土崩瓦解，瞬间就干瘪了。
洛樱桃一刹萎靡，身子像个熟透的大虾，躬起来。
李辉扫了一眼，笑了。
就在洛樱桃即将睡去的时候，李辉突然发问。
不带调笑，是平平静静的聊天。
“舍不得？”
洛樱桃静了很久，最终摇摇头。
她不是舍不得，她只是不明白。
师净涵不是那种喜欢羞辱别人的人。
而她也看出来，对于她一再的纠缠，师净涵终究是沦陷了。
按理说，他们应该驰骋在快乐的海洋。
可是师净涵的行为，让洛樱桃陷入了迷茫。
是自己魅力不够？
是他太过自矜？
还是......
对此，李辉给出了答案：“我想，你应该给他点时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人总会有迷茫困惑的时候，长大之后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
“他需要想什么？”
“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
“听说了什么？”
李辉不说话了。
片刻后，就在洛樱桃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李辉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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