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清秋忽然变乖了，季熙冷笑一声，才对他说道：
“你再去打一盆热水，将伤药拿来。刚刚这么一折腾，凤皇的伤口都裂了，我还得重新处理。”
打发走了清秋和霄翎之后，季熙才走向凤皇。走到凤皇身后，季熙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肩头，说道：
“玉佩的事情，是我的错，对不起。希望，刚刚能够补偿你。”
凤皇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眼斜后方的季熙。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多看季熙，还是觉得扭着脖子太不舒服，总之凤皇很快又低下了头，说道：
“是你救的本殿？”
季熙轻轻笑了笑，带着些打趣的语气说道：
“不是你昨天命令我给你疗伤的吗？现在就忘了？”
听到这话，凤皇又猛地抬起头，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盯了季熙一会儿。然后凤皇才说道：
“你又不是会听本殿命令的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凤皇这带着几份赌气的话，让季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两人之间便巧妙地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感觉这沉默让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很默契地又同时开了口：
“对不起，明明你救了本殿，可……”
“所以你是怎么搞得，连灵根都……”
两个人都是连第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发现对方也在说话，于是又很默契地闭上了嘴。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两个人再次默契地同时开口：
“这份恩情本殿会还……”
“你现在的状况很不……”
又一次同时说话，两个人就再一次同时闭上嘴，同时是想让对方先说。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有点不同。季熙看出来，凤皇一直比较介怀，自己给他疗伤之后，他刚刚还要揍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于季熙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就觉得凤皇总是用这件事情，把自己想说的话撞回去有些不值当。于是这次闭上嘴之后，只是顿了一下，立刻说道：
“你就先不要管道谢或道歉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你若不肯，我逼你也没用。你若有心，也不急于一时。”
在凤皇心里，不论是报答季熙的救命之恩，还是为自己刚刚的一时冲动谢罪，只要季熙有要求，自己尽力去办就是了。哪怕是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只要能报了恩，谢了罪，自己也就不用欠对方什么了。可是季熙却表示，不论是报恩还是谢罪，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安慰自己安心。这就是凤皇最不擅长应对的状况了，甚至表情中还露出了一丝委屈。
看着凤皇如同小孩子般的神情，季熙莞尔一笑，但嘴里却还在说着正事儿：
“刚刚一折腾，你的伤口又裂开了。等一下清秋把工具拿来之后，我就再帮你处理一下。在那之前，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我也会说一下你的伤势。”
“嗯。”
听了季熙的话，凤皇乖乖找了个坐垫，坐了上去。而季熙开始帮凤皇把已经被染红的绷带拆开，同时说道：
“你受的伤大部分都是皮肉伤，虽然很多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致命伤了，但你既然能撑过来，那些伤的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最麻烦的事情是，你的灵根被挖了。”
说到这里，季熙顿了一下，问道：
“你之前修炼过灵力吗？”
凤皇轻轻点了下头，说道：
“嗯。小的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遇到了一个道长。跟着那个道长修行过一段时间。之后，还在玄竹门修习过几年。”
听到这话，季熙一下子又愣住了。因为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是离家出走，也是跟着自己修行过半年的时间。凤皇与之长得很是相像，当年的经历也十分类似，这让季熙不得不再次怀疑凤皇莫非就是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少年。
抱着这样的疑惑，季熙试探性地问道：
“一个道长？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凤皇稍微思考了一下，答道：
“是一个很潇洒，也很有责任心的人。大概，他是除了姐姐以外，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季熙心虚地咬了咬嘴唇。毕竟季熙觉得，就自己这个为人处世的风格，除了霄翎和傻子以外，不可能有人用“有责任心”这四个字来评价自己。所以季熙大概确认了，凤皇和当年那个少年的相似，不过是巧合而已。毕竟乱世中，离家出走的倔强少年应该不在少数。毕竟乱世中，随便捡孩子照顾的修士、隐士应该也不在少数。
为了缓解自己的心虚，季熙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说道：
“问题就在于此。你长期修炼，□□早已习惯灵力运转。一旦灵力耗尽，身体就会直接崩溃，无法挽回。好在你原本灵力充沛，灵根被挖后还有残留灵力。如果运气好，也许能在灵力耗尽前找到恢复灵根的办法。”
这个时候清秋已经按照吩咐，拿来了热水和伤药。于是季熙开始帮凤皇擦拭伤口。凤皇下意识说道：
“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已经弯下腰，开始用湿毛巾擦凤皇身体的季熙抬起眼眉，从下往上看着凤皇，说道：
“怎么？你学过医？”
凤皇摇了摇头，说道：
“没，但只是擦掉血迹而已，本殿……”
还没等凤皇说完，季熙便开口打断道：
“我学过，所以这事儿听我的。你要是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不做，不好意思，那就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受这么重的伤的。”
凤皇花了半秒钟的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这才说道：
“就是姓韩和姓段的那两个狗杂种，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藩僧，联手半夜偷袭本殿。那个藩僧好像叫什么梵炎明，强得离谱，本殿的伤基本都是他打的。”
“姓韩的和姓段的？”
季熙重复了一下这两个称呼，问道：
“你是说你手下的韩将军和段将军吗？”
说起这两个人，凤皇就很生气，骂道：
“呸！他们两个就是两个狗杂种，当初本殿真的是瞎了眼，让他们两个没良心的反贼做了将军！”
季熙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当初很难不瞎。毕竟你这个乖张狂戾的性格，手下人造反是迟早的事情。”
“本殿哪有！”
凤皇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而季熙则立刻跟进，说道：
“你要是不乖张任性，怎么会一醒，就直接把刚刚救治了自己的人往死里打？”
虽然季熙并没有因为那件事情怀恨在心，但用来揶揄一下凤皇，季熙还是很愿意的。而凤皇也的确因为这一句话，被憋得满脸通红。
这个时候一旁的清秋忽然咋舌起来：
“啧啧，不愧是先生，这种话竟然当着慕容先生的面说。不怕慕容先生再锁你喉吗？”
季熙的视线越过凤皇的身体，落在清秋脸上，忽然嘴角一扬，说道：
“我有预感，凤皇不会对我这样的。”
“你确定？”
凤皇似乎是叛逆心作祟，故意把手放到了季熙的脖子上，但是完全没有用力的意思。季熙则是一脸包容的表情看着凤皇，说道：
“那，你要用力吗？”
在叛逆心的怂恿下，凤皇真的想用力攥一下。可是片刻的纠结之后，凤皇还是把手放了下来。看到这一幕，季熙则直接轻笑出了声，花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说道：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不要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晋阳称帝的狂生，就算是在并州经营几百年的王氏家族可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啊！”
被季熙说成“不知天高地厚”，还被叫做“狂生”，凤皇自然是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而是答道：
“是姐姐。本殿记得，重伤之时，有一个人影好像姐姐……不，那就是姐姐的人影！姐姐告诉本殿可以来这里，有个叫萧翳的家伙有实力帮得到本殿。”
虽然清秋知道什么叫“不该听的话不要听”，但反正现在是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不需要多机警。只要季熙没有明确让清秋回避，清秋就一脸听八卦的表情站在边上等下文。而季熙则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你的姐姐？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说是一个人影，只是那个人影像是你的姐姐？”
凤皇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对，那只是个模糊的人影，但本殿感觉得到，那就是本殿的姐姐！不过自从本殿来到并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姐姐。本殿也不知道这些年姐姐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那个人影大概是姐姐派来的，或者至少和姐姐有关。”
这番话让季熙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可能性太多了。尤其考虑到，当时凤皇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还受了重伤，很有可能将现实和幻觉混为一谈。不过季熙很快就放过了这个话题，毕竟瞎猜也无益于搞清楚实情。于是季熙转而问道：
“话说回来，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提到这个话题，凤皇的情绪忽然地落了下来，斜睨着一旁的地面，说道：
“本殿也不知道了。按你的说法，本殿随时有可能因为灵力耗竭而死掉。就算想在那之前拼一把，去找那两个狗杂种复仇，但……不得不承认，本殿打不过那个藩僧。”
这个时候季熙已经帮凤皇换好了药，拿来绷带，开始给凤皇的身体缠绷带，同时说道：
“你打不过，说不定我或许可以。”
“你？”
凤皇第一反应是质疑眼前这个，和战斗二字毫不沾边的纨绔公子。但想到那个应该是自己姐姐的人影，指引自己来找季熙，凤皇又觉得季熙大概有那个实力。就算如此，他还是说道：“那也不用你。如果仇不是自己亲自报，那还不如不报。”
“唉嗯。”
季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修复灵根，这样你就能亲自报仇了。”
此话一出，凤皇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说道：
“你……你有办法修复灵根？”
灵根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天生的。修炼虽然能够强化灵根，可是凤皇还没有听说过，灵根没了之后，还能修复的。尽管理性告诉凤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凤皇还是将满怀期望的目光投向了季熙。
不过季熙却只是耸了耸肩，说道：
“我当然没办法。但我知道，去什么地方能找到办法。一路向东，出海，去蓬莱。”
这个方案在凤皇听来虽有几分可行，但希望渺茫。他们此刻身在并州中部的晋阳，距离东海遥远不说，蓬莱的具体位置更是无人知晓，根本无法确认是否真能抵达。
他有些不快地问道：
“你确定本殿这副模样还能活着到蓬莱？”
季熙一边系绷带一边答道：
“老实说，大概率不行。但我有办法让你撑过去。你现在的问题是没有灵根，灵力耗损后无法恢复。只要抢来别人的灵根临时用，就能缓解这个问题。不过那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得换新的，而且还得先改造你的身体才能使用。”
不得不说，如果季熙说的都是真的，那整套方案真的十分可行。但对于凤皇来说，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是为什么季熙愿意如此帮自己，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本殿？”
已经帮凤皇换好药之后，季熙已经在开始给凤皇找合适的衣服了。毕竟凤皇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烂了，而昨天晚上换好的衣服也已经因为伤口撕裂，而被鲜血染红。听到凤皇的问题，季熙的动作微微滞缓了一些。
是啊，季熙为什么要帮凤皇？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一开始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死在眼前太可惜。可当他发现凤皇与记忆中的那人如此相似时，心中便升起一股无法压抑的冲动。即便理智提醒他，两人也许并非同一人；即便凤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揍他，这股冲动却始终未曾退去。
最后，他挑了件风格接近凤皇原先那件的衣服，一边看着凤皇穿衣服一边说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就当你顺眼吧。你昨晚能活着跑来，韩、段两人肯定已经开始搜人，迟早会搜到我这里。我们得尽快动身，今晚或明早出发。至于你的伤嘛……反正你又不是人，带伤跑路也无妨。”
听到“不是人”这三个字，凤皇下意识就像挥拳去揍季熙。但想到对方是刚刚救了自己的恩人，还答应自己，帮自己寻找恢复灵根的方法，凤皇就只好强行忍耐下自己的怒意，但脸色依旧难看：
“你看本殿不爽，直说就是，忽然骂本殿不是人干什么？”
季熙则有点惊讶地问道：
“啊？我没骂你啊，你不知道你自己不是人吗？”
凤皇似乎真的是没觉得自己不是人，而且对这几个字还很敏感，所以很不耐烦地说道：
“你才不是人！”
可是季熙的回答却很出乎凤皇的意料之外：
“对啊，我的确不是人，我都说了，我是个死尸。当然了，确切地说，应该是玉琉尸。而且你也不是人。”
被连着“骂”了几次不是人之后，凤皇有些急了，指着季熙道：
“本殿警告你，再骂本殿不是人，小心本殿揍你！”
虽然凤皇认为季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应该对季熙动粗。但一再“骂”自己不是人，把自己惹急了的话，那就是季熙自己找事儿了。
这个时候，一个青年快步走到了季熙房间的门口。那青年的头上只有很短的一层头发，应该不久前还是个光头。他双手合十行过一礼之后，说道：
“家主，晋阳城那边派了一队官兵来了，说是来搜查要犯。而霄翎他……他和那些官兵起了摩擦。”
不要说季熙和凤皇，就连清秋一听就知道，这些官兵搜查的要犯就是凤皇。所以一听那些人来了，凤皇就起身要冲到外面去，同时气狠狠地说道：
“可恶，竟然把本殿当成通缉犯！本殿一定要让那帮吃里扒外的东西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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