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和李浩回到营地时，已经将近中午，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王磊的眉毛上甚至结了一层薄霜。
他直奔火炉，搓着手抱怨道：“那冰窟附近的风太大了，脚印都被雪盖住了，根本找不到张远的踪迹。”
周琳递给他一杯热水，语气严肃：“冰窟的情况怎么样？”
李浩摇了摇头，“洞口不大，但里面黑漆漆的，我们没敢进去。冰层看起来不太稳定。”
云辞皱了皱眉，看向周琳，“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要是张远或者队长真的在里面，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周琳赞同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我和王磊、李浩进冰窟找张远，云辞你和纪野然留在营地，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我们在里面遇到问题，你们也能及时接应。”
纪野然显然有些犹豫，“冰窟不是有危险吗，你们这样进去真的可以？”
周琳有些无奈，“危险肯定是有，但是张远一声不吭跑进去，队长也不见踪影，干等着也不是事啊。”
李浩乐观地安慰道，“是啊，而且那是天然冰窟，我们是专业的，正好这次也采集一些新的数据，回去还能报告新的发现，是个机会。”
“而且云辞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一些。”周琳看了云辞一眼，又转向纪野然，骄傲地说，“她可是很厉害的，我们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云辞的反应都非常快。绝对能让我们平安出来。”
纪野然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云辞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几个人休整了一会，在阳光正好的时候选择出发。
临走前，周琳拍了拍云辞的肩膀，“保持联系，对讲机随时开着。”
云辞点头，“你们小心。”
三人迅速整理好装备，带上探照灯和绳索，离开了营地。
云辞和纪野然站起身，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回到火炉旁，云辞的心里依旧有些不安。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勘探数据，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纪野然说：“你之前是在哪里捡到那张纸的？”
纪野然指了指营地外的一条小路，“就在那边，离营地不远。”
云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寒风呼啸，卷起阵阵雪雾。
走了没多久，纪野然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地上说：“那里好像有东西。”
云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雪地里散落着几张纸，已经被雪半掩住。
她快步走过去，捡起纸张抖了抖，发现正是勘探数据的其他部分。
“这些文件怎么会散落在这里？”纪野然有些疑惑，眉头微微皱起。
“队长不是这么马虎的人。”
云辞欲言又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难道这是什么信息吗？”
“你是说，陈队长是故意把文件丢在这里的？”
纪野然更加摸不着头脑，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他不是带了对讲机吗，有什么事不能直接用对讲说？”
“我也不知道。”
云辞有些焦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在原地来回踱步。
纪野然看着她，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云辞一顿，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并且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他但却没有直说，只是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不动声色瘦回了手，垂着眼，有些不自在地说：“这里风太大，我们先回去吧。”
云辞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些。
她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两人回到营地，钻进一个帐篷。
云辞手里依旧握着那几张文件，眉头紧锁。
纪野然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陈队长，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云辞回忆道，声音有些飘忽，“我本来想去找张远谈谈，队长可能怕我又跟他吵起来，就说先让他回去冷静一下。”
纪野然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他说自己要一个人呆一会吗？”
云辞点头，“是的，张远情绪有点激动，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纪野然的目光微微一闪，声音低缓：“什么话？”
云辞想到张远口中的那句“偏心”，心底又是一阵复杂。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告诉纪野然，或许又会让他自责。
于是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不重要。”
纪野然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是吗。”
云辞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文件，“我不想骗你。”
“云辞，我需要知道。”
纪野然忽然打断她，片刻又犹豫地说：“……我也想要成为你的同伴。”
云辞一愣。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接，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你就是我的同伴。”
“那我能获得你的信任吗？”
纪野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眼神深邃，“还是你想要保护我？”
“我……”
云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过去。
她想起当初和陈志远争论是否带纪野然上山时门外那异常的动静，想起纪野然独自跑去冰缝查看时的背影，想起他背包里的药物，想起他摇晃却坚定的步伐，想起他眼中那抹孤寂与倔强，还有那句“我不在乎”。
他也不想被保护。
云辞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陈志远留给自己的那句“你别担心，不是你的错”，周琳反复强调的“不是你的责任”，母亲临走时跟她说“无论如何，要自己好好活着”再次萦绕脑海。
她知道母亲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可是她却没有阻拦。
她不想要成为任何人的阻碍，认为成全才是成熟的选择，可是她却好像也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现在面对纪野然的问题，看着他眼中失望的神色，她明白他什么都懂。他明白队里有人不满意他的加入，明白自己的存在是某些人眼中的麻烦。
甚至他会把她的在乎，她的安抚和谎言当成一种怜悯。
可谁需要怜悯那种东西？
云辞来过这么多次帕米尔高原，登上过这么多次慕士塔格，就是为了寻找母亲，寻找一个答案。因为即使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母亲的离开不是她的责任，可那些话语却无法把她肩膀的重量减轻丝毫。
她不想要纪野然也承担着同样的怜悯。
“张远不满你的加入。”云辞终于开口，声音低缓而沉重，“他们就是在吵这个。张远说营地没有你的位置，所以不得不选在那里。”
纪野然的目光微微一沉，声音平静：“你相信张远的话吗？”
“我……不知道。”云辞艰难地说，“队长是不相信的。张远说队长偏心我，所以从来不听他们的意见。”
纪野然沉默了片刻，声音低缓：“你觉得这是你的错？”
云辞的声音颤抖，终于说出了内心最恐惧的问题：“如果张远是故意的呢？他对你的恶意如果是因为我执意带你上来？我不知道如果昨晚我没有听到动静，会发生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艰难，纪野然忽然靠近，坐在她身边，肩膀轻轻碰触到她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语调中却透出安抚的意味：“你和周琳去旧营地取东西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云辞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带着疑惑：“……什么？”
纪野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情认真而专注，缓缓解释道：“你是对的。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解脱。”
云辞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不管是这次休假，还是雪山，都是我计划好的。只有你，云辞，你是一个意外。”
纪野然的语调有些迟疑，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我不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去找你，甚至昨晚的冰裂，我想如果掉下去的是我，我应该会毫无挣扎地接受。所以我不在乎救了你之后我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把你拉出来之后，在我们安全逃离之后，我竟然会感到后怕。”
他停顿了一下。
“起码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一点都不想死。我突然很想知道，接下来的行程中会遇到什么，想知道会和你一起经历什么。我想帮上你的忙，想成为你的同伴，哪怕只有这么几天，我也不想错过这些。”
云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感觉鼻子有些酸，但她不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她努力压抑着情绪，拼尽全力不让眼泪落下，可眼眶中的温热却怎么也止不住。
纪野然的话仍在继续，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知道队伍里有人不同意我的加入，甚至给我使绊子，不给我好脸色。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因为这些事自责，但我不会。云辞，我只是很感谢，很感谢你给我这一次和你一起的机会。哪怕有人不支持，但我相信你。”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带着一丝期待和恳切：
“所以，你可以给我同样的信任吗？”
云辞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攥住。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试探，只有真诚和坚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保护，或许反而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负担，可她的沉默和回避，却让他更加孤独。
“我……”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终于开了口，“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纪野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情绪。
“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受伤，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决定而陷入危险。”云辞的声音颤抖着，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滑落，“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承担风险了。”
纪野然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而克制。
“危险从来都不是你带来的。云辞，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被保护，而是为了和你一起面对这些。”
他的话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渗入云辞的心底。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试图独自扛起的重量，其实可以有人分担。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但她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好，我们一起。”
帐篷外，风雪依旧呼啸，但帐篷内的气氛却变得温暖而宁静。
云辞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她看向纪野然，嘴角微微扬起，“谢谢你。”
纪野然笑了笑，目光坚定而温柔，“不用谢。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云辞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依然艰难，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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