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筠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这事江鸿羽知道,沐炀也知道。
但谁都没有在简牍面前提。
都等着江修筠死后,接手他的“遗产”。
江家。
江老爷不复从前的泰然自若,盘佛珠的拇指转得飞快,脚下不停地踱来踱去,表情凝重,沟壑的纹路写满了疲惫烦躁。
一切都在脱离他的掌控……
这几天,不仅江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府中也开始死人。
死的都是卖身给江家的低级奴仆,因为死的人多,而且死法诡异,想瞒也瞒不住,一时间,江家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
一些想要偷偷逃跑的奴仆被抓到,当着其他人的面打个半死,这行为稍微震慑住一部分人。
此时的江家,就像即将沉没的巨船,表面看着完好无损,可内里已经腐烂渗水,层层拍打来的浪花只是前奏,稍有不慎,就会倾翻侧倒。
“人呢?”
管家俯跪在地上,额头抵住冷硬的地板,冷汗直冒,他察觉到老爷的心情差到极点,喷薄的怒火随时都会爆发。
连忙稳住颤抖的声线,试图辩解道:“我们到的时候,简家已经人去楼空,可能是逃……”
“废物!”
江老爷大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眼珠充血赤红,活像要吃人。
“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滚!都给我滚!”
“是,是!”
仆人们诚惶诚恐地退下去,只留下江老爷一个人独坐在大堂,苍老的眉眼不见丝毫疲态,反而满是疯癫的阴鸷。
周围安静得可怕,但耳边仿佛挤满了嘈杂的声音,或男或女,密密麻麻地侵袭着理智。
“江常州!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唉,又死人了,不知道哪天就会轮到我们,江家做的孽,关我们这些下人什么事……”
“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高楼落,这江家,看来是不行喽——”
“活该你江家血脉断绝,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
……
闭嘴!闭嘴闭嘴!
江老爷猛地攥紧佛珠,力气大得佛珠表面都出现细小的裂纹。
紧随着微不可闻的咔咔声,裂纹逐渐扩大,印刻在上面的经文变得破烂不堪,最终不堪重负地彻底裂开。
这仿佛是个引子,是全盘崩溃的前奏,从第一颗佛珠开始,剩下的佛珠全部一个接一个破裂,清脆地掉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像在下一场短暂的雷雨。
江老爷嘴唇蠕动,“……报应?”
没有人回答他。
他缓慢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一点点品鉴般,不停地呢喃这两个字。
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兀地从喉咙里发出短促且连续的笑声,音调逐渐高亢,却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报应?我不信!”
“活着你们就斗不过我,死了一样斗不过我!”
“注定是我江家的垫脚石,成为供养江家这尊玉佛的养料!”
*
这天,沐炀照常早起,怕简牍一个人呆着无聊,买了些糕点和几本有趣的杂书。
看起来很糙的样子,心思却格外细腻。
简牍脑中冒出这个想法,没过一会儿就被推翻。
吃几口糕点,觉得嘴巴发干,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就送到嘴边。
他一动不动地停顿了几秒,茶杯也被极稳地端着,水面没有晃荡一下。
简牍慢悠悠撩开眼帘,斜过去一眼,明明不含任何意味,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让平稳的水面骤起波澜。
沐炀耳根泛起不太明显的薄红,肌肉紧绷着,却不舍得挪开视线,贴着简牍嘴唇的杯沿稍稍压了上去,挤进唇缝,嗓音有些粗哑。
“……喝吧。”
简牍不适地扬了扬头,想要伸手把杯子接过来。
沐炀却仿佛会错了意。
简牍下巴每抬一寸,茶杯的角度就倾斜一寸,不算溢满的水液顺着杯壁倾泻而下。
小部分流入口腔,很多的则是流淌出来,涓涓细流般汇聚在下巴,滴进领口。
“咳,咳咳……”
简牍偏过头,一手捂住嘴,低低地咳嗽,眼尾应激地泛红,眸中水光潋滟,多余的泪珠挂在卷翘的羽睫,欲坠不坠。
“抱歉!”
沐炀豁然起身,身后的板凳被他这动作一带,砰地倒在地上。
他却无暇顾及,手足无措地轻轻拍打简牍的后背,下意识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湿润的脖颈和下巴。
“对不起,少夫人,是我喂得太急了。”
沐炀的手帕是给自己用的,不是好料子,就是一块普通的布,胜在吸汗,触感跟他这个人一样,是糙的。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面对简牍时总是收着力气,唯恐把人碰坏了,即便这样,此时脖颈处还是红了一大片。
简牍眼底积蓄的水色愈发明显,小声吸着凉气,声音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你拿什么给我擦啊?这么糙。”
“是我平时擦汗……”
沐炀张了张嘴,猛地咬住舌尖,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抿了抿嘴唇,略显笨拙地说道:“已经洗过了,很干净,不脏。”
帕子还攥在沐炀手上没有收回去,确实如他所说,洗得很干净,没有一丝汗味,只有淡淡的皂角味。
但不知是不是简牍的错觉,或许是手帕被沐炀放在怀里捂久了,也沾染上那股灼热的气息,被触碰过的地方传来阵阵滚烫。
他推了推沐炀的肩膀,“磨得我好疼,你别擦了。”
“……是。”
沐炀把帕子叠好,重新放回怀里。
然后弯着腰,眼眸低垂,神情乖顺地半跪在简牍面前,帮他整理被蹭开的领口。
被阴影遮挡的目光却一瞬不瞬,毫不掩饰地盯着锁骨上的红痣,牙根阵阵发痒,想舔一舔,叼着那块肉用力吮吸。
送走沐炀。
简牍坐在屋内特制的躺椅上,手上捏着没看完的书,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死活看不进半个字。
他踱步走了一会儿,去厨房烧了水,又把院子里为数不多的杂草拔掉。
平时这些活都是沐炀在干,他从来不让简牍上手,似乎还把他当成少夫人一样伺候。
但现在简牍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所以他找到角落里的脏衣篓,拎起最上面一件衣服,抖了抖挂在手臂上。
一件,两件……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抹鲜艳的红色。
“嗯?”
简牍迟疑了片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沐炀穿的基本是黑白两色,他也不爱穿这种艳色。
他把臂膀上的衣服放到旁边,指尖勾住衣堆中探出来的那截布料,一点点扯出来。
展开全貌。
丝绸,花花绿绿地绣着一对鸳鸯。
几条细细的绑带。
赫然是一件肚兜!
简牍眼皮微颤,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画面——
他睡得迷迷糊糊,本该躺在地铺上的人反而出现在床榻上,求着哄着他换上这件肚兜。
大掌肆无忌惮地摩挲着他的腰,宽阔的胸膛贴着微凉的后背,凑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嗓音低哑,“我一看到这件,就觉得你穿上去很合适。”
“你喜欢吗?少夫人。”
……
砰——
不算坚固的房门被轰然撞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闯了进来。
“简牍,这次你必须跟我走!”
江鸿羽难得狼狈,隔着凌乱的发丝直直地望向房间里另一个人,下一秒,就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瞳孔倏地缩了缩,喉咙不自然地滚动,脚下不自觉靠近,声音晦涩。
“你手里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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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江家大院·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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