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蓉身形弱小,哪里抵得住竹苓和绒薇两个,当即便想挣脱,但绒薇个子个大,力气也比寻常的丫头要更大许多,将莲蓉的肩膀牢牢按住,使她再也动弹不得。
竹苓向莲蓉袖筒里摸去,没曾想果然抽出了一个细小的纸包裹成的东西,当即便给林栩呈了上来。
而待那小纸包一打开,竹苓几人便大惊失色。里面竟然是两张皱巴巴的黄纸,不过指肚大小,上面不知写着什么,却似用朱砂所写,字迹极细极急、十分潦草根本看不清楚,但尽管如此,也足以让人一眼便辨认出来,这竟是两张咒纸!
竹苓当即便挡在林栩身前,一边小心护着,她如今有孕,自然冲撞不得,一边厉声问莲蓉:
“莲蓉,你衣袖里为何会藏着这好些腌臢东西!难道这便是你用来下咒害人的咒纸么?”
莲蓉面色惨白,已是哭泣不止,嗫嚅道:
“奴婢实在不懂竹苓姐姐在说什么,这不过是最近奴婢梦魇了,家中的祖母迷信,给了这个让奴婢护身来用的,不过是护身辟邪的符咒罢了,哪里就有什么害人之心啊。便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林栩冷笑一声,看着跪伏在地连声辩解的莲蓉,声音很是平静:
“你这丫头既然口口声声说心无愧念,那为何方才一见了我便慌忙要躲藏起来?又为何行踪鬼鬼祟祟?若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又何至于如此!”
话音一顿,林栩又看一眼那两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冷笑深了几分:
“你先是想要从莲禾那里要到大夫人的发丝,又身上藏有如此污秽之物,若说是护身符,也未免太牵强了些!我看以你的胆子,未必便敢犯下如此罪行,想必是安姨娘暗中指点罢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的小径处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一道娇声打断了林栩。
“大夫人这话说的实在是有失偏颇了,恕妾身实在不敢苟同。”
林栩回过身去,便看见姗姗来迟的安蝉。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姜黄绫罗,外罩一件石青色如意纹底绣边袄,红唇娇艳,步履却很是匆忙,许是方才一路赶来,此刻话音也微喘,却仍是一抹娇媚的笑挂在唇边。
“二夫人今日不安心在别院养胎,怎么有闲心在此地审问我的丫头?”
安蝉自得宠后无法无天,从前与林栩对上时却也是不失恭敬的,如今只见她施施然半屈身子便算作行了礼,言语却也格外尖酸。
林栩亦勾起唇角,眼神却幽幽泛着冷意:
“如此倒巧了。方才还要遣人去找安姨娘,没想到姨娘自己便过来了。既然如此,便请姨娘和你的丫头一起好好解释解释罢。”
言罢,便让竹苓将手中的符纸给安蝉看。
安蝉一瞧,脸色当即便青了几分,却也尴尬一笑,掩唇道:“二夫人您有所不止,我这丫头本是乡野出身,行事未免粗鄙了些,您又何苦跟她一般见识呢。都怪我平日里教导不周罢了。”
又冷声唤了莲蓉,“蠢材,我可让你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二夫人如今怀有身孕,你还胆敢冲撞于她,可是不想活了?还不快给我回去在院里跪着!”
言罢,莲蓉便满脸委屈想要站起身来,眼看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竟是要寻个由头离开了,林栩冰冷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让安蝉不由得身子一震。
“慢着——”
“姨娘怎么如此急切便想要离去?想必姨娘也瞧见了,方才你身边的丫头在这凌波苑外人赃并获,又满口谎话,被我的人抓了个正着。我看不如回禀到母亲那里,如此才能不失偏颇。若是安姨娘心疼自己的丫头而从轻处置,反倒有违咱们家中纲常,难以服众了。”
安蝉毕竟身份低微,又知道今日之事是自己无理让人抓住了由头,着实栽了一个好大的跟头。
而眼下人多眼杂,她在林栩面前又无法料理了莲蓉,于是百般推拒不得,只能默默跟着林栩身后去了白氏那里。一路上,安蝉都银牙碎咬,恨不得白眼将林栩的背影啄出个洞来。
即便如此,当白氏端坐在正堂之上,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时,安蝉还是勉强维持着面上笑容,姿态也愈发讨好了些。
“……回老夫人,妾身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莲蓉这蹄子做事没有规矩,但妾身却绝计没有害人之心呐!是二夫人不由分说便要将妾身带来,妾身真的是既委屈又冤枉啊!还得请您给妾身做主……”
白氏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一同站在堂下的竹苓和绒薇两人,以及坐在一旁,面容十分镇静的林栩。
那两张皱皱巴巴的符纸扔在地上,再加上莲蓉跪地满脸惶恐的模样,她只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白氏只是阴沉着脸半晌都没有不说话,许久后才又轻轻拨动佛珠,随即对跪在地上的安蝉道:
“过来。”
安蝉不敢违抗,又心想自己是白氏的人,如今好歹也是有人做主了,于是便小心膝行着走到白氏的身边,而她还未稳好身子,便听见耳边一阵疾风:
“啪——”
竟是白氏一个耳光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直直劈在了她的脸上!
安蝉娇嫩雪白的脸颊当即便浮现起五根手指印来,她自入府一来便在白氏身边当差,从前虽不如福琏以及福珍得脸,却好歹也是主母房里的个
大丫头,何尝受过这般委屈!
安蝉当即便红了眼眶,忙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娇啼不已:
“夫人明鉴,妾身冤枉啊!”
白氏面不改色,只是缓缓转着佛珠,看都不看地上瘫软在地的安蝉一眼,声音满是厌恶:
“你可知如今是什么时候,家中风雨飘摇,老大仕途不稳,全家鸡飞狗跳!而你,竟如此不知死活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亏你从前还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竟如此愚蠢,做出这等祸事!”
不待安蝉接着啼哭,白氏便一拂衣袖,冷声道:
“我们窦家,便是断断容不得心思这般蠢钝歹毒之人的!”
言罢,便要管事带家丁上来,将安蝉和莲蓉两个当即便扔到府外自生自灭去。
堂内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林栩半垂着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清碧色的茶汤盈盈荡漾,极淡的茶香氤氲而来,她在一片水雾中抬起头来,淡声一笑:
“母亲又何苦这般动气,免得气坏了您的身子。巫蛊之术虽毒,但儿媳听莲蓉交代,如今毕竟还未下手,不至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至于安蝉,听说从前在家中便是懂几分药理的,想来自小耳濡目染,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如此蠢事罢了。”
安蝉早便面如死灰,更是被突然变脸的白氏给吓傻了,如今又跪着膝行回到白氏身边,不住的哀嚎,“老夫人,妾身真的没有做,真的不敢对大夫人下手啊……”
又见白氏冷着脸不说话,安蝉又膝行到林栩身边,一边哭一边哀求道:
“二夫人,求求您救救安蝉吧,安蝉绝无此心啊……”
竹苓和绒薇两个相视一眼,此刻却也满头雾水,怎么瞧着安蝉这副模样,倒像是真的被冤枉了?
然而还未待林栩再说些什么,白氏已是摇了摇头,对着早已哭花了妆容的安蝉叹口气道:
“你做了这般事,以后是万不能伺候在舟郎身边了。”随即便轻轻扬手,吩咐堂下赶来的家丁:
“把她带到后院的耳房去吧。”
莲蓉早已被吓傻了,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便见白氏扫她一眼,“这个便也拖下去赏一顿板子吧。”
莲蓉双眼一黑,当即便瘫软在地。
窦家上下无人不知,白氏一贯手段严厉,当她责罚下人而不说具体数目时,便是要让人往死里打!就算不死,想必也半条命都没了,莲蓉还欲说话,整个人便被膀大腰圆的家丁带了下去。很快,堂内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林栩看到此时,又如何不懂方才白氏不过是想要自己给她一个台阶下罢了,如今却也是碍着面子,再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窦府后院内常年有一排空置的耳房,平常不过是堆放一些杂物罢了,有时下人犯了错,也会被丢到那里处置。但一旦安蝉被关押进去,想必自此便是暗无天日,再无可能回复光鲜的生活了。
林栩眉毛微微一挑。她也着实有些意外,白氏今日竟舍得牺牲安蝉这个得力臂膀。
四下皆静。白氏待众人离去后,方幽幽叹了口气,对林栩道,“你怀有身孕,还要处理这般事情,到底是难为了。”
林栩抿了口茶,神色静雅如初:
“儿媳原本也不愿惊扰了母亲,只是安蝉和莲蓉主仆两个在凌波苑门口行踪鬼祟,未免让人生疑,后又被儿媳抓了现行。向来巫蛊下咒这种事最为可怖,儿媳也是生怕如此作为滋扰了家中清净,不得已才将人带到了您这里来,还请母亲谅解。”
白氏静静地看了林栩一眼,只见她面容恬静,整个人坐在那里便优雅地好似一幅画一般,迎着柔和的日光,更加显得沉稳许多。
在她眼里,这些都是从前的林栩所没有的。还是说,她一直都低估了这个外界传闻中十分不堪的女子?
她今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了自己安排在大朗身边的人,更让自己骑虎难下,不得不处置了安蝉那个蹄子。
有这样的人在窦家,又何尝不是一种祸患?
如今大房式微,舟郎又深陷丑闻,别院那厢却偏偏是另一副光景。先是窦言洵加官晋爵,又是林栩被封了诰命夫人,认了长公主作义母,眼看这气焰倒是一日日愈发高昂了起来。
每每想到这里,白氏心底就无比悔恨当时自己未能在他们离开前去崃宁的半途上将两人成功除去。
如果以后……窦家就这般交到这个人的手中,是不是这些年来自己辛苦维持的一切,都迟早会化为泡影?
念及此,白氏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滞。她抬起头来,满是鱼尾细纹的眼睛半眯着,逆着自窗外散进来的光影,温声道:
“如今大郎因为昔日上峰一事受了些牵连,母亲心里难过,也不愿随便提起。但眼下毕竟是如此紧要关头,不知你近日可否寻个空当,回家小住几日,如此也好方便探望一番林右丞,你们父女二人,也可团聚了。”
林栩抬起眼眸,将手中的白瓷茶杯轻轻放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