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在长公主面前不敢隐瞒,只颔首行礼,“自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长公主见她欲起身,黛眉蹙起,“早便说了,不许多礼。你若再这般生分,本宫可要罚你了。”
林栩只能低声应是。
华美的寝殿内一时极为安静,唯余馥郁的暖香徐徐萦绕。
一旁的窦贞嘴唇却有些失了血色。这些日子她因情困顿,不问世事,更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窦言舟事情的严重性,今日被白氏唤去时还以为只是例常来向长公主请安的。
可是如今既然能让林栩亲自来问长公主,想必已是到了最为紧要的生死关头了。她又想起这几日窦言舟一直不在家中,即便偶然相见,也一直阴沉着脸,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
她整个人都不免慌乱起来。
窦贞见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双眼很快便蒙上一层水光。她再抬眼看向长公主时,已是泪盈于睫。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匆忙便站起身来,跪在殿内干净但冰冷的地板上,声音极为脆弱:
“……贞儿恳求长公主殿下救救长兄吧!”
如此突兀的举动不禁让长公主眉头蹙地更紧了些。她直起身子向榻下走来,宽大衣摆拂过地面,步步生香:
“好好说着话,怎么便跪下了?”
语气却分明已渐渐生出几分不满来。
林栩心中一紧,心道今日窦贞前来竟是带错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窦贞脸色更白了些,已是垂着头哀哀哭泣起来:
“……长公主殿下,我长兄即便做过一些糊涂事,恐怕也罪不至此,您一向照拂窦家,宽宏大量,贞儿便请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长兄指一条生路吧!”
林栩心道不好,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家中如今已是乱作一团,长兄虽有疏漏,但从前毕竟听人差遣,多少身不由己,三妹也是一时情急,还请义母您见谅。”
长公主挑眉看了眼林栩,方才还有些羞涩的人如今喊起“义母”二字倒是十分顺嘴了,不禁低眉而笑。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将窦贞扶了起来,语气倒是极为温和:
“这孩子,怎么哭成这般?我瞧着晔儿应该也快回来了,不如你去前院等她吧。”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请窦贞先行避开的意思。
林栩看向窦贞满腹委屈离去的身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今日这趟浑水她怕是难以脱身了。
待殿内重新归于平静后,又有几名宫人重新进来换了茶水,方又垂首退了出去。
林栩正在心中暗忖此事该要如何再度开口,才能最小程度地免去方才窦贞殿前失仪的责罚,一面心中又不免觉得暗自可笑——
白氏当真是算盘打到了极点,才会让她的宝贝女儿对今日来长公主府的目的一概不知,而这些拉下面子求人的活便都落到了自己头上。白氏啊白氏……
她一边垂眸拨弄着茶盖,修剪整齐的指甲盖泛着莹润的光泽。
长公主看了眼面色不虞的林栩,又抿唇而笑,语气却尽是揶揄:“怎么,在犯愁今日如何回去向婆母交差?”
从前和长公主并不熟稔时,林栩只觉得她周身显贵,为人更是冷漠无情,没想到几番接近之后,长公主竟然总是打趣自己,一时也让她满心焦灼扑灭了些许。
“义母您知道的,如今朝堂风云诡谲,我一介妇人本不愿插手,也根本无力去做些什么,奈何窦家唯独大哥这么一个嫡子……婆母如今满心焦虑,已是寝食不安……”
长公主甩了甩手边的锦帕,却是轻笑一声,“你倒自谦上了。如果你当真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先前便不会冒死去保下晔儿的性命了。”
不待林栩回应,长公主便接着道:“窦家那些人我自然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他窦怀生几人依附驸马才有了今日我又不是没有察觉,无非是我与驸马互不干涉罢了。他平日亲近的几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但只要认真做事,又或是称职为民,也未尝不可。”
林栩心思一沉,果然一切都瞒不过长公主的眼睛。
还未答话,便听见长公主又道:“只不过,这一次牵涉到受贿一事,那窦言舟的确是做的过分了。”
她多少也猜到此事必将无法转圜,白氏一心希望的保留窦言舟的官职更是痴心妄想,此事不牵连到整个窦家便已是走大运了。因此林栩对长公主此言并不意外,只是垂眸颔首道:
“义母所言甚是。”
长公主闻言却神情一怔,艳美的眉眼渡上一层疑惑,似乎颇为意外:
“怎么如此平静,难道不想为他求情么?你夫君如今虽说仕途正顺,但如若他兄长定了罪名,恐怕也会受到牵连。难道这不是你今日来的目的么?”
林栩神色一如即往的平淡,柔声道:
“义女不敢隐瞒。今日来向您请安,婆母的确是存了让义女替长兄求情的心思,只是历来贪墨本是大罪,即便身为从犯,也犯下滔天过错,自当受罚。义女答应婆母,是为孝义,但义女并不愿因为此事反倒让您深陷两难境地。”
长公主又深深看了一眼林栩,目光不可避免的在她指间那么亮眼的红宝石光泽上停留一二,随即却是抚掌而笑:
“本宫如今算是明白晔儿为何独独如此看重你了!”
待长公主再勾起唇角时,方才柔和的脸色已皆尽褪去,反而透出一抹无比凛冽的锋芒:
“好!你既是我亲口认下的义女,便要学得稳妥谨慎,今日之为,你也算是过关了!”
林栩抬起头来,只见长公主凌厉的声音响彻殿内:
“窦言舟一事,我会保下他这条命。至于官复原职……便要看他自己和窦家之后的造化了。”
林栩忐忑已久的心这才缓缓落下,知道长公主此言,才算是真正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她忙起身谢恩,又见长公主的眼神再度看向她手上那枚戒指。
曾经她百般不悦自己的女儿深陷权利的漩涡,更是百般想要将其退得更远一些。可结果呢,她的晔儿,险些便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事情,或许她一开始便想的过于简单了些。与其再重蹈覆辙,倒不如便放手让这些小辈去做吧。总好过她自己当年……
长公主神色染上一层疲惫,声音淡淡:
“……晔儿看重你,我也为你们高兴,只是往后,行事不可不小心些。你二人互相帮扶,至于前路,便慢慢摸索吧。”
林栩心中一动,两人都绝顶聪明,自然不过片刻便明白了长公主所言之意,忙低头应是。
.
如此,她谈完正事,又和窦贞在后花园小坐片刻,却迟迟未等到在武场督学的廖珚,眼看时辰不早,便索性将东西留下,上了马车回府。
窦贞一路上都垂着头,心中难过无比,她知道自己今日一时慌张做了蠢事,恐怕更是惹了长公主不喜。但此事涉及到她的嫡亲兄长,她如何能不急切!
待回了窦府,两人便先回去向白氏复命。林栩小坐片刻便要服安胎药,先行回去了,窦贞看着殿内如今只剩自己和白氏,满心的委屈和慌张又涌了上来,一时泪花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儿……”白氏叹了口气,示意窦贞走上前来。
窦贞这些日子的坎坷和失落如今愈发止不住了,便扑在白氏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白氏静静听完今日两人在长公主府的经过,临了叹了口气,爱怜地抚了抚窦贞柔顺的发丝,却是十分还是伤怀:“我们羽瑟自小便心如明镜,待人友善,所以才如此纯真,娘也一直让你博览群书,没想到世间险恶,我儿还是会被人算计。你可知,从前给你看中的那门亲事,五皇子如今要迎娶谁?”
窦贞止了抽噎,肩膀微微一顿。
“是国公府的大小姐。都说姚家倒台,明妃被废,姚将军困守刺州,眼看人家嫁入皇家,又摇身一变,以后恐怕迟早便是亲王妃了,难道还能少得了荣华富贵不成?”
白氏看着怔怔无言的窦贞,叹口气接着道:“从前娘给你看中了人家,你说你心有所属,娘一心为你,也罢,蒋家未尝不是个好夫家,可如今呢,蒋家又是一场空,我儿,你自小便乖觉,可婚事却如此坎坷……再拖下去,恐怕便更加艰难了。你给娘好好想想,这其中,未尝便没有她人的阻挠?”
窦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自小便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又极早便以才艺双绝名动京城,如果她不能嫁得好……这几乎要比杀了她还令人难受。窦贞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可是,二嫂嫂绝无坏心,这一点女儿是知道的。从前是我过于天真,才会错了蒋公子的意……”
白氏眼底的叹息愈发浓郁,她缓缓摇了摇头。“我儿,你尚年轻天真,娘不怪你。但你的婚事,却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得了,我看这些日子恭郡王一家都常与我们走动,未尝便对你无意。那位世子仪表堂堂,与你年岁也相仿……”
窦贞脑海里不免回想起那位世子的模样,她原先也不过是打过几次照面罢了,只能说人高马大,样貌还算得上英俊,但自然是无法和蒋衡比拟的。只是如今蒋衡显然是不可能了,她还能选谁呢……
正踌躇间,便听白氏又道,“此事你须得听娘的,再不能拖下去了。世子一表人材,相看他的女儿家也多,听说那太子詹事宋家便颇为上赶着……咱们再不筹谋便是当真迟了!”
“……至于你的二嫂,自她嫁进来后给我们窦家添了多少风波,如今娘已是失望透顶,你以后,自己掂量着吧。”
窦贞失魂落魄的从白氏房中走了出来,一路上都心思烦乱不已。她如今是彻底的慌了,长兄的官职眼看便保不住了,如果窦家落难,她便更加不好嫁人了……她一向以才女自诩,自然是有些清高的。如果她真的没有一桩好婚事和上乘的夫家,这让她以后在京中贵女圈子里如何自处!
窦贞越想越觉得难过,正失神间,却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一男子声响起:
“三小姐。”
她回过头去,却见站在一片青松之下的,是她的堂兄,如今来京参加春闱,在家中借住的窦同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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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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