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玄都红霄城
太虚观的老道长王青山,奉师命来拆穿最近风头正盛的“江湖神棍”。
他躲在萧玉琢的摊位对面,观察了三天,越看越气。
此人虽然引经据典,但也就能唬一唬老百姓,但这个人偏就邪了门,几次三番都蒙对了!
他亲眼目睹了萧玉琢找到了柳三娘的簪子,又找到了李夫人心爱的狸猫,又看出了王二婶心口疼不是鬼怪附体,喝几服药就能痊愈。
“没结手印,没起卦……甚至没念经,这个假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青山道长心中郁闷,回到太虚观翻阅典籍。
终于,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一行小字:
“古炼气术士,不卜不算,然天地万物,皆为耳目。”
老道长手一抖,残卷落地。
……
卦摊上的萧玉琢似有所感,轻声自语:
“这老头看了三天,总算走了。”
天边泛了白,萧玉琢拿出几颗铜板递给茶楼老板。
“多谢掌柜的桌子,我走了。”
那老板接过铜板,拱手微笑:“无妨无妨,先生下次再来啊……”
“等等!”
就在此时,一女子声音由远及近,娇小的身形运着轻功从屋顶轻轻飘落,站在萧玉琢不远处。
萧玉琢侧目看去,那是一个高马尾小姑娘,一身红色劲装,蒙着面纱,看不清样貌:“还有一人,先生不妨算一算。”
“姑娘要算什么?”
“不是我。”姑娘指了指城东方向,声音清冷:
“是尹牧安。”
萧玉琢挑眉。
那姑娘掏出一个银锭就往木桌上拍:“就这个名字,能算吗?”
“……能。”
“三日后子时。”
萧玉琢铅灰色的眸子一闪而逝一抹银光,拿起笔墨书写“尹牧安”三字。
在他的目光下,那纸静静燃烧着,火中一抹血色极为显眼。
周围人并无异样,好像没有发现这边的火焰。
萧玉琢缓缓开口:“乌云压顶,在劫难逃。”
“姑娘不必忧心,容我想想解决的法……”
“不用。”那红衣姑娘出声打断他:“他身边之人呢?”
萧玉琢看了看:“消息太少,天机不可泄露。”
“知道了。”
那姑娘冷冷的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板在一旁露头感叹:“这姑娘,好大的架势,什么来头?”
萧玉琢摇头:“不知……”
“不会是那贼老头的仇家吧,”老板满面笑容:“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那个老头这一生做了多少孽,就知道祸害我们老百姓,呸,该死!”
……
自那一日后,萧玉琢照旧每天四更支起摊子。
那太虚观的老道长再没来过,他落得清闲。
至于那日来算字的姑娘,之后也没来过。
“尹牧安……”
萧玉琢琢磨着里头有什么阴谋诡计。
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
他初到红霄,一直混在市井里头,哪里知道大人物的事儿。
没成想在那三日之后的白天,就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尹大人家无故失火,全家灭门!
那火蹊跷,半座城都烟雾蒙蒙,萧玉琢到的时候,百姓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那原本的尹家大院已经废墟一片,人烧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
街道上一排排鎏金甲胄穿行而过,带来了一阵阵的肃杀之意。
那不是禁卫军,而是皇帝陛下亲卫——神翼军。
赶在封城之前,萧玉琢早早离开了,并打算这段时间不再进城。
他怀疑那日的女子和这大火有关。
红霄城西有个红枫湖。
红枫湖边有个红枫村。
红枫村里有个红枫居。
红枫居里有个人在扫红叶。
那个人就是萧玉琢。
他换下了唬人的白衣斗笠,穿上了粗布麻衣,一枝削得光滑的树杈子做木簪,葱白的手腕发力,在院子里扫啊扫。
一阵大风吹过,成堆的落叶又刮了第二次,萧玉琢原地凝滞。
这阵风真邪门儿。
“……嗯?”风?
萧玉琢察觉不对,赶忙出门。
红枫湖边的大石头上趴着个人,看起来趴了有一会儿了,身上盖满了落叶。
萧玉琢连忙走过去探了探他的脉,然后松了口气。
虽然都要冻透了,但是还活着。
……
他很耐心的一点点为少年施针放血,又把他脖颈的伤口仔细包扎,喂少年服下汤药。
许久之后,他探了探脉,那毒已经解开,人已经无大碍。
萧玉琢放下药碗,替他掖了掖被角。
这个少年倒是长得不赖。
眉眼深邃,五官俊朗,高挺的眉骨上有一个痣,他皮肤苍白透亮,但身形并不单薄,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
也不知道那双眼睛睁开之后又会惹多少桃花债。
收拾东西的间隙,萧玉琢瞥见给少年治伤的时候卸下的东西。
一个玉色坠子,一把剑,一个玉冠,还有一件绣着金线的外袍。
虽然初来乍到,但是萧玉琢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能拥有一把苍山剑阁打造的名剑,这人出身定是不凡。
还是治好了人赶紧让他回家吧……萧玉琢这样想着,轻轻推门,走出了房间。
在萧玉琢看不见的地方,那一双琥珀色点染的浅瞳睁开,安安静静凝望着头顶的帷幕,眸光深邃。
……
院外,萧玉琢坐在石凳上,放空自己。
他的小院子种了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果树,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
嗯,果子已经被萧玉琢摘光了,做成了果干,正在房檐上挂着。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听起来有些踉跄。
萧玉琢没有回头,还是那样认真注视着树梢的鸟。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咳咳咳……”
干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有一声闷响。
少年竟是双膝跪地,深深拜了下去。
萧玉琢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没受这一礼,他粗衣白发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漠然,声音淡淡的:
“在下已经为您解了毒,您已醒来,已经无碍。”
“这便回家吧。”
明漓忽视那句回家,费力起身,被那一抹白发晃了神:“……我昏迷多久了?”
“……”
萧玉琢不语,他终于站起来,转身,手上还支着一个扫把,空中落叶纷飞。
他自然知道刚刚这少年是在装睡,本人应该早已醒来。
见他不语,少年走过来,一点点靠近他,直到最后,萧玉琢攥紧了扫把,那少年才停住脚步。
少年的双眼睁开之后果然是极漂亮的,琥珀一般的浅,又带了点碧色,狭长的瞳孔里沉着情绪,看不出这人在想什么。
少年笑着抢过扫把,一板一眼的扫起院子里的落叶。
“多谢……不过不用扫了,今日风大,扫了也是白费力气。”
“没事,”明漓笑得苍白,病弱却不单薄的身形仿佛摇摇欲坠,他捡起地上一片红的发亮的落叶:“先生,这片适合做红枫帖。”
萧玉琢默然,不作回应。
“您……不知道吗?”
明漓故作诧异:“红枫帖是我大晋玄都的风俗习惯,三百多年以来,能工巧匠们将枫叶制作成红枫纸,用来书写,寄托情思。”
萧玉琢垂眸:“我漂泊惯了,不久前才来到红霄城。”
萧玉琢后退一步,与明漓拉开距离。
不能让人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体温异常,又没有心跳,况且在外人面前露脸已是大忌。
若要被人发现自己的样貌和三百年以来的什么人一般无二……那估计会很麻烦。
毕竟他是真的活了三百多年的老怪物!
“您……若要感谢救命之恩就不必了,还是赶快回家吧,神翼军到处搜寻,是不是在找你?”
少年闻言停下动作,挑眉:“是。”
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是。”
“我暂时无处可去,说不定日后也不必回去了……屋里的那把剑可做诊金,赠与先生,不知道我能否多留几日?”
萧玉琢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知他定不像表面那样简单,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点头了。
秋风吹拂间,萧玉琢鼻尖嗅到一抹幽香,好像百花缭乱,他面色一变:“谁!”
是迷香。
四周并无人的踪迹,但香味却是越来越浓。
只见少年有气无力的喊着:“平遥——收回醉花露,别对先生无礼。”
“哼。”
少女红衣面纱的娇小身影从那院外飞掠而来,却让萧玉琢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是那日找他算字的女子。
少年把扫把一丢,给萧玉琢介绍:“她叫平遥,身份……我家探子。”
萧玉琢垂眸:“那你呢?”
“在下明漓,先生可以唤我的字,未澜。”
萧玉琢心中好笑,这小朋友看起来是有些风流劲儿,如此调戏于他。
哪个人见面一开始就教人称呼自己的字的?
他说:“不唤。”
然后他对着姑娘抱拳:“平遥姑娘,又见面了。”
“是你?”
平遥眉梢一挑,面纱更显得她明艳动人几分:“出去避避风头,这几月别回玄都。”
随后她跟明漓说:“公子,请随我来?”
少年看了萧玉琢一眼,什么都没说,和平遥一起去了院外。
萧玉琢铅灰色的眸子看着少年背影,眉头微皱。
明漓,当今圣上的第七子,传言中的废物皇子。
不妙,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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