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气温没有那么冷,但是地面小草早已枯黄。
景国与大晋并无区别,一样的人,一样的江湖,一样的鸡零狗碎。
平遥将萧玉琢二人送到边境,他们又跟随玄月商会走了三日,才到达边陲一座小城。
“刘掌柜,我们就此别过……”
萧玉琢在小城休整了几日后,便和玄月商会分开。
不只是为了蛊神祭,也是为了不牵扯玄月商会。
刘掌柜拱手:“大人慢走……”
离开玄月商会,明漓摘下白色的兽面,在自己的脸上鼓捣了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变了一个人。
他将引人注目的容貌隐去,变成了气息内敛的普通模样。
他又从怀里取出两只银环,上面带着铃铛,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可以看见拥簇的花纹中雕刻的“五”字。
萧玉琢接过一只银环戴在手腕,晃了晃点缀期间的银铃,铃声清脆悦耳,响在耳边经久不绝,回音阵阵,似乎还散发阵阵药香。
“傅兰亭说九黎城在景国灵泽山脉以东,那里密林沼泽遍布,毒虫横生,如果没有避毒环,对外人来说就是九死一生。”
明漓也晃了晃手腕的银环,给萧玉琢一件黑色的兜帽:“我们的避毒环是本族之物,也是参加蛊神祭的凭证。”
萧玉琢眉头一挑。
九黎城本族之物?那傅兰亭究竟何等身份?
他活了这么多年,对九黎城都所知甚少,莫非那个镇南王是九黎城本族之人不成?
可傅兰亭明明年少成名,傅家跟着声名鹊起,之后虽然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可再回来就是镇武司新一代督主,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九黎之人。
萧玉琢接过黑色兜帽:“九黎城说是城,实则不能算城,在江湖十八派中算作一个势力,就连景国皇室都没有派兵驻扎,我们要如何潜入进去?”
那首江湖童谣中的“九黎蛊”说的就是九黎城,擅蛊,能被天机阁排在江湖十八派之一,绝对不能轻视。
明漓晃了晃手腕,买了个关子:“我们只要去了九黎,这个就能带我们进去。”
……
灵泽山脉尚有绿意,以东是连绵不绝的深山密林,那里枯叶一层又一层,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走在深林中,青天白日几乎看不到什么光线。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深谷,就再也出不来了。
萧玉琢和明漓换上黑色兜帽,运着轻功在密林飞掠而去,如同两只蝙蝠。
萧玉琢借着天火可以完美的避开林中的毒物和危险,可明漓不是炼气术士,却稳稳当当跟在萧玉琢身后。
萧玉琢察觉到不对:“你为什么能黑夜视物?”
“天生。”明漓理所当然摊了摊手,脚尖轻点,落在一树枝上,悄无声息。
天生可以夜视,也不算奇怪,天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萧玉琢不再多言。
行至深处,依稀能够听见什么兽类在嚎叫,此起彼伏,惊起一树飞鸟。
而近处,或是虫鸣,或是窸窸窣窣,又或者是和树叶融为一体的蛇类,石缝之中的蝎子蜈蚣,巨树错落间蛛网巨大,却看不见打猎的蜘蛛。
两人手腕的铃铛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这密林中回荡,回荡,回荡……
“来者……止步……”
萧玉琢和明漓瞬间止住身形,周围还是密林,找不到声音来源。
那粗粝干枯的声音又说:“止步……”
明漓开口:“祭司之五,司使。”
那声音半晌没有回应,林中死寂一片。
没过一会儿,几名黑色兜帽的身影从密林钻出来,为首的那人手持祭司权杖,粗粝干枯的嗓音从他胸膛磨出来:“五祭司未至,先验蛊。”
黑暗中,萧玉琢看见那些人手腕都带着一点幽绿色。
那是天火之目下,毒物的象征。
就见几个黑影将两人手腕上的银环抬起,对方手中也有类似的银色圆环,只不过雕刻的是“三”的古文字样。
两只银环贴近,不知为何都剧烈颤抖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避毒环里冲出来。
萧玉琢垂眸不语,并不惊慌。
早在来之前,明漓就跟他说过,他俩的身份是九黎五祭司下的两位司使。
手上的避毒环可以帮助他们找到同族,亦可以确认身份,每一个避毒环里面都封存一只蛊虫。
蛊虫天性相杀,非同源蛊虫一但接近便会相互感应,令其躁动。
老祭司验蛊完成,又要萧玉琢两人互相检验。
银环贴近,铃铛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确认同源之后,老祭司手执蛊神礼,算是认可。
明漓和萧玉琢也别别扭扭行了一个蛊神礼。
一帮隐藏容貌的黑衣人穿行在密林深处,又在悬崖边走了好久,视线终于开阔。
入目的是一座座简朴的木屋和巨大奇形怪状的石雕,每个来来往往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兜帽,常年不见阳光,人人皆面色惨白。
他们神色并不麻木,却沉默寡言,僵硬的笑、僵硬的哭、如同一个个傀儡,带着沉沉的死气。
萧玉琢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遍周围,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普通人,那个老祭司也才堪堪达到地境,可是没有人觉得这座九黎城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方。
萧玉琢几百年来早有耳闻,传说九黎旧俗信奉蛊神,他们相信蛊神之力会庇佑宗族,蒙神荫蔽,香火永继。
这里的人几乎避世不出,其蛊术手段诡异莫测,非常人之力抵挡,就说那亓官蝶月,百年以来唯一一个以九黎名头出世的江湖高手,毒术高超,还有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
天机阁将九黎城放进江湖十八派不是没有原因的。
另一边也有一帮人带队而来。
应该是其他祭司的司使。
明漓跟他说,除了老祭司和本族之人,其他祭司都会离开本族,散落各处,直到每二十年一次的蛊神祭,他们才会再次聚到一起,这也给傅兰亭暗中操作的机会。
“五祭司不来,只派两位使者,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兜帽的人对着老祭司说。
那老祭司又拉着他那破风箱一样的喉咙说道:“只要族长肯来……少个人无妨……”
“是。”
说话那人将萧玉琢和明漓带到一间房子,老祭司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挪动慢腾腾的步子走远。
房子周围老树盘根错节,往远望去,几缕微弱的光线在潮湿的地面投射几点斑驳。
几乎每座木屋周围都有大大小小的巨石,石头上带着凌乱的刻痕。
萧玉琢摸了摸门口雕刻的乱七八糟的石像,颇为好奇:“这东西能避毒,和我们手上的银环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漓扯下帽子,推开门,房间简单整洁,应该是为了给外来司使留出的房间,在这密林中不见日光,明漓找到一支烛火,点燃之后,黑暗的小屋燃烧起了昏黄的光。
“这个地方很奇怪,”明漓深呼吸:“先生,常年与世隔绝消息闭塞的地方最要小心,我们不知道他们除了蛊术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傅大人说蛊神祭是向蛊母祭祀,由族长出面,但是具体祭祀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萧玉琢挑眉:“有没有可能是以人为祭?”
“不是,”明漓摇头肯定的解释:“不可能是人,在他们的传说中,他们认为人是污秽之物,不得直视,不得靠近,只有剧毒之物才配向蛊母献祭。”
萧玉琢摘下兜帽,露出白色的发丝:“我们此行为了幽神典,必须要见到所谓的族长。”
明漓皱了皱眉,抽出匕首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萧玉琢提着昏暗的烛火,凑近一瞧,愣了愣:“你在……画这里的地图?”
傅大人居然连九黎地形都了如指掌?
明漓手指点了点:“这里和这里似乎是我们之前路过的地方,所以我猜测我们大概在外围的偏南方位……如果要找到族长所在,我们可能……不对!”
明漓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样就错了。”
“什么?”
“先生可还记得我们路过的那片悬崖?”
萧玉琢回忆,的确在跟着那个老祭祀的时候路过一片悬崖。
“那里是天然的深渊,几乎寸早不生。”
“你认为悬崖下是族长?”萧玉琢缓缓开口。
“说不定不仅仅是族长,还有可能是蛊母,不管怎么样,九黎这种图腾随处可见,这里的房屋分布显然是按照图腾建造,族长要是真的在图腾符号的最深处,反而有诈……”
明漓笑着:“那悬崖,反而才是最不起眼的地方。”
蛊神所栖,赤地千里……萧玉琢想到傅兰亭说的这句话,若有所思。
……
幽神崖下,
潮湿的石缝中时不时钻出几只蜈蚣和蝎子,听到悬崖边的脚步声后虫子飞快窜入黑暗。
哒……哒……
哒……哒……
脚步缓而拖地,行将就木一般拖曳着宽大的黑袍。
老祭司手上的权杖骨牙叮当作响,走到悬崖边,他叹息一声,找到一截悬垂下的铁锁后,他费力的顺着锁链往下爬。
越往深处越寂静,黑暗将一切吞没,就连虫子都没有了,老祭司脚落在了实地,再往下望去,依旧是幽深一片。
这是一处悬空之地。
老祭司走到洞穴边点了一盏灯,提着进了里面。
那粗粝的声音在昏黄的火苗下回荡:
“族长……二十年了。”
“该放你出来了。”
枯瘦仿佛骨架一般的人猛地呼吸:“杀……”
“杀……你……杀了……”
“您多年未开嗓,还是不要说话为好。”老祭司缓缓开口:“族长,族人还等着您的蛊神祭呢。”
“没有叶家的血脉,那蛊母不认啊……”
老祭司深深看了一眼瘦削的人影:“您的姐姐还在晋国等你,她身上有你的子蛊,你们双生同源,一损俱损啊……”
瘦削的少年睁开银色的双目,吐出冰冷彻骨的一个字:“滚。”
他自然知道,他是母蛊,他姐姐身上有子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才苟延残喘十多年,也安慰自己,姐姐相安无事,否则他早就死了。
“送我……上去……”
“是,族长。”
……
“明漓,叫你不听话去抠那石像……”萧玉琢看着明漓肿成包子一样的手指,冷冰冰开口,一边给他放血,一边给他扎银针。
“幸好先生医术精妙。”明漓笑嘻嘻的好像没感觉自己多丢人。
“这密林沼泽本来毒虫就多,没想到这里的蜜蜂都那么大个儿……”
萧玉琢从怀里找出随身的伤药:“必须消肿,否则明日出门定会被人看出端倪,堂堂九黎用蛊高手,居然会被蜜蜂蛰了。”
“我这不是想着能不能在图腾里找到别的线索。”
萧玉琢睨了他一眼:“总之,蛊神祭那天族长一定会出现,你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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