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公开的诘问
《深渊》杀青后，舆论的风暴并未停歇。程野几乎从公众视野中消失，拒绝了所有采访和活动，将自己封闭起来。网络上关于他身世的揣测和攻击渐渐从狂欢转向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嗡鸣，像背景噪音一样挥之不去。
电影进入后期制作阶段，但宣传行程已经排上日程。作为备受关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负面关注）的项目，《深渊》的首次新闻发布会吸引了远超预期的媒体。
发布会当天，会场人满为患，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猎奇般的兴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等待那个话题中心的人物出现，等待可能爆发的冲突。
程野最终还是来了。在林深和保镖的护送下，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刻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雕塑。他坐在主演席位上，目光平视前方，无视台下那些探究的、甚至带着恶意的镜头。
沈逐白作为导演，坐在主位。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白衬衫扣到上方，只留一颗，似乎还能看见里面白细的皮肤，他回答问题时言简意赅，逻辑清晰，将媒体的注意力尽量引导到电影本身。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自由提问环节刚开始，就有记者迫不及待地将尖锐的问题抛向了程野：“程野先生，关于近期网络上关于您身世的传闻，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这是否影响了您拍摄《深渊》时的心态？”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齐刷刷对准程野。
程野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按照团队准备的、那套官方而模糊的说辞来回应。
就在他刚要开口的瞬间——
“这个问题，或许不该问他。”
一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愕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沈逐白。
他拿过自己面前的话筒，目光冷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媒体，最终定格在提问的那个记者身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认为，更该被质问的，是那些躲在幕后，放任甚至推动流言，连自己血脉至亲都容不下的人。”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程家了！虽然没有点名，但意图昭然若揭！
闪光灯如同疯了一般炸开，疯狂捕捉着沈逐白冷静的面容和程野骤然变化的脸色。
程野猛地转头看向沈逐白，瞳孔剧烈收缩，脸上那层冰冷的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全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沈逐白……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公开与程家、与资本叫板？！
沈逐白却没有看程野，他继续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诘问：
“一个演员，用他的专业和心血完成了他的工作。而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目光更多地放在作品本身，而不是去探究那些与艺术无关、并且试图摧毁一个演员的私域纷争？”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或者，有些人，连这点最基本的、让作品说话的空间，都不愿意给？”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会场每一个人的心头。这不仅是在为程野说话，更是在公开挑战某种潜规则，质疑背后操纵舆论的黑手！
记者们兴奋得几乎要颤抖，这可是惊天大料！顶流导演为争议男主公开硬刚资本疑云！
程野怔怔地看着沈逐白冷静甚至称得上淡漠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收缩，再收缩，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酸胀感。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尤其是沈逐白，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直接、甚至堪称鲁莽的方式，为他挡下这最致命的一刀。
不是为了电影，不是为了艺术，仅仅是为了……保护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早已冰封的内心，照亮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角落。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冲破了他所有的防备，狠狠撞击着他的胸腔。是震动，是难以置信，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温热。
林深在台下也惊呆了，随即是深深的担忧。沈逐白这一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
发布会现场彻底失控，所有的问题都转向了沈逐白，试图挖掘他话里更深的含义。
沈逐白却不再回应任何关于此事的提问，他放下话筒，示意主持人控制场面。
在一片混乱和喧嚣中，程野的目光始终无法从沈逐白身上移开。他看着那个清瘦的男人在一片狼藉中依旧维持着惊人的镇定，仿佛刚才投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至极的感觉在程野心中疯狂滋长。
发布会草草收场。
在后台混乱的通道里，程野快步追上正要离开的沈逐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逐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程野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想问为什么，想问他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想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带着微不可察颤抖的低吼：
“沈逐白……你疯了吗？！”
沈逐白看着他眼底翻涌的震惊、慌乱，以及那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手腕上传来程野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力道。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却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从程野手中抽了出来。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沈逐白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在发布会上掀起惊涛骇浪的人不是他。他深深看了程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程野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刚才抓住沈逐白时的触感，以及被他抽离时的空落。
耳边回荡着沈逐白在发布会上那句石破天惊的诘问，眼前是他转身离开时清冷决绝的背影。
内心的震动如同海啸，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博弈和不得已的同盟。
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而这场由周谨言掀起的舆论风暴，似乎也因为沈逐白这意外的一步，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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