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画展后的第七天，程野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邀请。沈逐白请他去看沈氏剧院新话剧《夜航》的彩排。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电话里，沈逐白的声音平静如常，但程野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这是一种专业领域内的认可与邀请。
彩排安排在晚上。程野刻意低调，从剧院后门进入。沈逐白已经在空旷的观众席第一排等他，身边放着两份剧本。
“坐。”沈逐白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目光仍停留在舞台上。
灯光暗下，彩排开始。这是一部关于记忆与遗忘的戏，舞台设计极简，全靠演员的表演和灯光营造氛围。程野很快被剧情吸引，不自觉地以演员和专业视角沉浸其中。
当演到主角在雨中寻找丢失的记忆时，舞台上的人工降雨系统开启，细密的水幕笼罩了整个舞台。水声哗哗，伴随着压抑的配乐，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氛围。
程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雨，总是能轻易勾起他一些不快的回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程野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要抽回手，却被那力道轻柔而坚定地按住。
“只是戏。”沈逐白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畔。
那只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覆盖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像一道暖流，缓缓渗进程野微凉的皮肤，奇异地抚平了他瞬间升起的焦虑与不适。
程野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黑暗中，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逐白手心的纹路，那干燥而温暖的触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比平时更清晰，更贴近；甚至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舞台的台词与雨声中交织。
彩排继续进行，但程野的注意力已经无法完全集中在舞台上了。那只手的存在感太过强烈，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在他心尖上撩拨。他不知道沈逐白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种无声的安抚，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直到这一幕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沈逐白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举动。
“你觉得这一段怎么样？”他转头问程野，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在黑暗中握住程野手的人不是他。
程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以专业角度分析：“雨的效果很好，但演员的情绪转折有点突兀，从迷茫到绝望的过程不够自然。”
沈逐白点点头，拿起笔在剧本上做了个记号：“我也这么觉得。灯光可以再调整，给演员更多的支撑。”
接下来的彩排，程野努力将注意力放回舞台上，但手背上残留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彩排结束已是深夜。演员和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偌大的剧场只剩下他们两人。
“陪我走走？”沈逐白站起身，向舞台后方走去。
程野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堆满道具的后台，来到一个露天阳台。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吹散了剧场内沉闷的空气。
“周谨言今天正式向剧院董事会提出了收购要约。”沈逐白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程野心头一紧：“你打算怎么办？”
“我拒绝了。”沈逐白转头看他，夜色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唯有眼神清亮，“沈家经营了三代的剧院，不能毁在我手里。”
他说得平静，程野却听出了其中的决绝。他想起文件袋里那份关于沈家财务危机的简报，明白这个决定背后意味着多大的压力。
“有什么我能做的？”程野向前一步，与沈逐白并肩靠在栏杆上。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距离近得程野能感受到沈逐白身上的体温。
沈逐白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作伴。
突然，沈逐白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程野的额角——那道在《深渊》拍摄时留下的疤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这个触碰比刚才在黑暗中覆住他的手更加轻柔，却让程野浑身一僵。
“疤痕淡了。”沈逐白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在程野的皮肤上一触即离，却留下了一道无形的灼痕。
程野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沈逐白的眼神在夜色中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程野，”沈逐白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郑重，“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做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你会怎么想？”
程野对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却无比真诚。
沈逐白深深地看着他，良久，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记住你说的话。”
他直起身，拍了拍程野的肩膀：“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这次的动作自然而随意，就像朋友之间的告别。但程野却能感觉到，那只手在他肩上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那么一秒。
回程的车里，两人依旧沉默。程野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额角被触碰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烫。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沈逐白开车的侧脸，线条冷硬而清晰，与刚才在阳台上那个温柔触碰他的人判若两人。
这个男人就像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每一页都藏着不同的内容。而程野发现，自己越来越想要读懂他。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程野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谢。”
沈逐白转头看他，剧场阳台上的那种神情又回到了他眼中：“晚安，程野。”
这一次，程野没有犹豫：“晚安，沈逐白。”
他下车，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然后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沈逐白指尖的温度。
这一夜，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改变了。不是惊天动地的告白，不是戏剧性的转折，只是一个黑暗中的触碰，一个夜色里的轻抚。
但程野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