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程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林深为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邀约,让他得以暂时从舆论的漩涡中抽身。周谨言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在圈内不胫而走,曾经对程野避之不及的人又开始试探着递来橄榄枝。
程野一个都没接。
他每天按时起床,健身,看剧本,生活规律得不像个艺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静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沈逐白没有再联系他。自那日分别后,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各自在各自的战场上收拾残局。
这天下午,程野正在研读王导的新剧本,门铃响了。透过猫眼,他看见江璃站在门外。
“不请我进去坐坐?”江璃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
程野侧身让她进门。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江璃打量着整洁的公寓,目光在程野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沈导把你照顾得很好。”
程野没有接话,给她倒了杯水:“找我有事?”
江璃将文件袋推到他面前:“周谨言虽然暂时失势,但他的党羽还在。这是他们最近的动作。”
程野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星耀影业内部会议的记录,以及几个项目的资金流向分析。
“他们在转移资产。”程野敏锐地察觉到问题。
“聪明。”江璃赞赏地点头,“周谨言在为自己留后路。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他在查沈逐白。”
程野的手指微微收紧:“查什么?”
“所有事。”江璃的表情严肃起来,“沈家的财务状况,剧院的经营细节,甚至......沈导的私生活。”
程野的眸色沉了下去。他想起沈逐白在剧院阳台上的那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做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
“沈逐白知道吗?”
“他比我们更早知道。”江璃轻叹一声,“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那么快反击?沈导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程野沉默地翻看着文件。纸页上的数据冰冷而残酷,揭示着商场上的腥风血雨。这让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浮沉,那些看似光鲜的背后,何尝不是同样的残酷?
“你为什么帮我?”程野突然问。
江璃笑了笑:“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逐白。而帮他,就是在帮我自己。”她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沈家如果倒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江家。周家父子的野心,从来都不止于此。”
送走江璃后,程野独自在客厅坐到黄昏。夕阳将房间染成暖橙色,他却感到一阵寒意。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沈逐白。
“下楼。”电话那头的声音简洁有力。
程野走到窗边,看见沈逐白的车停在楼下。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靠在车门上,正在看手机。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与那日的晨光如此相似。
程野披上外套下楼。
“上车。”沈逐白为他拉开车门。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两人一路无话。程野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剧院的路。
“我们去哪儿?”
“吃饭。”沈逐白目视前方,“你瘦了。”
这三个字说得平淡,却让程野心头一颤。
沈逐白带他去的是一家隐于巷弄的私房菜馆。老板娘似乎与他很熟,直接将他们引到一个安静的包间。
“这里的清汤燕窝很好,”沈逐白翻着菜单,“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程野看着他专注点菜的侧脸,忽然问:“你经常来这里?”
“小时候常来。”沈逐白合上菜单,“后来忙,就来得少了。”
菜上得很快,每一道都精致可口。沈逐白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程野吃,偶尔为他夹菜。
“江璃来找过你了。”这不是疑问句。
程野点头,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她都说了。”
沈逐白轻轻晃动着茶杯:“你怎么想?”
“需要我做什么?”程野反问。
沈逐白注视着他,眼神深邃:“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句话与那夜车中的“我要你好好活着”如出一辙。程野放下筷子,直视他的眼睛:“沈逐白,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金丝雀。”
“我知道。”沈逐白的唇角微微上扬,“你是能在暴风雨中飞翔的海燕。但即使是海燕,也需要歇脚的地方。”
饭后,沈逐白没有直接送他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夜幕低垂,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江面上,碎成万千光点。
他们并肩靠在栏杆上,望着江面上一艘缓缓驶过的游轮。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沈逐白突然开口,“每当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来看江水。它永远这样流着,不管岸上发生什么。”
程野侧头看他。夜色中,沈逐白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眼睛亮得惊人。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深渊》剧组。”沈逐白继续说,“是三年前,金视奖颁奖典礼。你在台上领奖,说着感谢词,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程野怔住了。他完全不记得那次颁奖礼上沈逐白在场。
“那时我在台下想,这个年轻人,明明得到了这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孤独。”沈逐白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江风里。
程野沉默着。他记得那个夜晚,记得那个奖项是如何在周谨言的运作下落到他头上,记得台下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记得自己站在台上时内心的空洞。
“后来我看了你所有的作品。”沈逐白转过身,面向他,“从最初的青涩,到后来的成熟,再到最近几年那种......近乎自毁式的表演。程野,你在通过角色惩罚谁?”
这句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程野多年来精心构筑的伪装。江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涩。
“那你呢?”程野反问,声音有些沙哑,“你通过镜头又在寻找什么?”
沈逐白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凉:“我在寻找真实。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唯一值得相信的东西。”
远处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悠长而寂寞。
“那天在剧院天台,我说喜欢你,是真的。”程野轻声说。
“我知道。”
“我说只做露水情缘,是假的。”
沈逐白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我也知道。”
江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对岸的霓虹在他们眼中明明灭灭。这一刻,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伪装都消散在江风中,只剩下最真实的彼此。
“周谨言在查你。”程野说。
“让他查。”沈逐白的语气很淡,“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回程的路上,程野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在今晚的对话后终于放松下来,睡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朦胧中,他感觉到沈逐白为他调高了空调温度,又将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那件大衣上带着沈逐白特有的气息,清冽而安稳。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时,程野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沈逐白正静静地看着他。
“我送你上去。”沈逐白说。
电梯里,他们并肩站着,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程野看着镜中的沈逐白,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站得如此之近。
公寓门口,程野拿出钥匙,手却有些抖。钥匙串叮当作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沈逐白伸手,覆住他微颤的手,帮他打开了门。
玄关的灯亮起,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晕。程野站在门内,沈逐白站在门外,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要进来坐坐吗?”程野听见自己问。
沈逐白注视着他,眼神深邃如夜:“不了,你好好休息。”
程野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以为今晚之后,有些事情会不一样。
就在他准备道晚安时,沈逐白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不同于暴雨之夜的强势,也不同于剧院休息室的那次安慰。它很轻,却很坚定,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
“程野,”沈逐白在他耳边低语,“等这一切结束......”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程野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好。”程野轻声回应,伸手回抱住他。
他们在玄关相拥,像两艘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的船。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这一刻,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当沈逐白终于松开他时,程野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晚安,程野。”
“晚安,沈逐白。”
门轻轻合上。程野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手机震动,是沈逐白发来的简讯:
“下周《夜航》首演,我给你留了票。”
程野回复:
“我会准时到。”
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至天际,像一条永不熄灭的星河。而在这片星光下,有些感情正在悄然生长,如同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程野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终于明白,在漫长的黑暗中行走的人,不止他一个。
而黎明,终将到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