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静的氛围里，如果没有任何人说话，那么率先开口的人就会成为焦点。
杰森现在就是那个焦点，想逃都逃不掉。
他的额头冷汗直冒，被大量东方面孔注视的经历令他回忆起曾经痛苦的记忆。
那时的他没有无限流公司发放的系统翻译器这种强力道具，对中文一窍不通，但架不住他有一颗向往学习的心。
他白天偷偷躲在私塾的窗外学习，晚上溜到渡海而来的神父主持搭建的教堂借宿，自认为把文言文学了五六成。没想到饿晕睡了一觉，几十年过去了，大街小巷开始普及白话文了，他又偷偷溜到学堂学习白话文，学了一半没撑住又饿晕过去。几十年过去，他一醒，普通话朝他招手，没办法，学！学着又饿，饿了又晕，晕了几十年，普通话倒是没变，网络用语又开始满天飞了。
这回杰森没去学校学习，他发现学校不教网络用语，无奈在街边四处溜达当街溜子，晚上和流浪汉抢桥洞睡。流浪汉用他听不懂的方言骂他，把他气走了，却反倒令他因祸得福。
杰森寄居在夜晚无人的地铁站，遇见了自己伟大的怪生导师小亿。小亿是一块智能电子屏，全称“旅行亿万程”，面向全球多国旅行爱好者，致力于解决一切旅行中面临的翻译危机。
每当杰森呼喊“小亿小亿”，导师便会亲切地用电子音回应“我在”，然后开始耐心解答他的所有疑问。
有时他会好奇，导师为什么能够这样无私不求回报地教导他一切。导师回答了他，这是“小亿的工作”，于是他对“工作”二字有了强烈的滤镜。
他与导师感天动地的师生情惊动了保安，每夜保安都煞白着一张脸来这里反复检查，顺便送给杰森一点恐惧食粮。几天后，地铁站里传起了诡异的传闻，一个月后导师被诬陷“已损坏失灵”被一群民警抬走装车。
他内心不忿，悄悄跟了上去，发现导师被丢弃在了某个小角落，屏幕黑着，怎么叫都不应，导师死了。
他气得当场发疯，被憋笑的民警普及了“软件”“AI”的知识。但很可惜小亿导师的躯壳，那台电子设备已经被格式化了。他回到地铁站苦苦等待又一位小亿到来。等了二十一天，导师原本的位置被一位问啥都提借钱的“安小贷”顶替了。
杰森绝望地以为自己又会在哪天饿晕过去重复这个循环，没想到接收到了无限流公司的入职邀请。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杰森想表达的意思是与东方人类顺畅地沟通交流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坎，虽然上个副本也偶有接触，但那不是在装智商低就是在喃喃自语，真正开展的对话少之又少。
杰森僵直了身体，“呃……你们就是新报道的实习医生吧。”
队末的**头女玩家神情呆滞了一瞬间，偏头用眼神询问队伍中部气势强盛的黑皮男玩家。
**头妹子：他是不是又重复了一遍？
黑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行为被杰森尽收眼底，伴随的还有服务台座位上克莱因事不关己的冷漠眼神。
“啪”一声，杰森小小的玻璃心碎了。
呵呵呵呵。他就是天生被人类嘲笑的命运。反正无数过去的过去，人类、永远不会、为他一句“窝系拐物，窝咬吓系里”大方地提供恐惧食粮。
浓浓的黑色阴霾，那属于自身本源的力量自杰森的心口涌出来，随着骨骼肌肉一路漫延至全身，在漫延到头颅的时候阴霾盘旋压缩，一丝夹杂着红色怨气的白雾不堪重负被直接碾碎成空气。
黑色阴霾肆意地在杰森体内攀爬，最终汇聚在他的眼眶，把眼白染得漆黑。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通透了，什么绩效、什么玩家，都忘了吧。
服务台内的克莱因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眉头紧蹙，心里暗道一声，麻烦了。
而玩家的视角里勤杂工并无变化，只是在重复了一次上一句话后，停顿了下来，突然露出了一个特别阳光灿烂的微笑朝着服务台去了。然后勤杂工站到服务台前大手一挥，把队列靠前的玩家一把推开。
夭寿了，NPC没素质地插队了！
队首的冤种玩家：“……这是我的位置。”
杰森笑吟吟地看向玩家，“嗯，知道了。然后呢？”
冤种玩家：“插队没素质。”
杰森煞有其事地点头，笑容依旧和蔼，“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
冤种玩家：……那你也不走。
克莱因默默收回给玩家递出药片的动作，脑子里回忆起以往数位同事扮演的勤杂工形象，阴暗、沉默、讳莫如深。抬头一对比，阳光灿烂且话多。
“早上好，克莱因医生，你起得真早。是不是实习医生提早来了迫使你也提早上班了？”杰森捂嘴偷笑，“哦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玩家：记笔记ing
克莱因：“无论怎样，人来了必须上班。”
翻译一下：玩家来了，快点按照剧本上班。
“克莱因医生真无情啊。”杰森苦笑一声，忽然好似注意到了什么一样转眼看了看玩家，倒吸一口凉气，“嘶，莫非我和克莱因医生的闲聊打扰到你们工作了？”
**头妹子目瞪口呆：……聊天。他插队竟然是为了聊天。
冤种玩家面目狰狞：工作！他还知道我们是来工作的！别拦着我，我去和他拼了！
黑皮男沉思：这段闲聊是特殊剧情吗？
克莱因按了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强势地把属于杰森的药片塞进了他手里，“尽早服食，不要弄丢。”
然后在新打印的纸质名单上勾出了勤杂工杰森的名字。
杰森接过纸质药袋包着的药片，药袋上书“抗污染药物，三片，请在当日全部服用”并附上了今天的日期。
他借着站立的高度差看到了克莱因手里的名单。大部分名字还处于未勾选状态，自己的名字那一行还标注了职位及用药量信息，然后他看了看其他行，属于实习医生的用药量是一片。
杰森不满地指了指玩家，“为什么我要吃三片他们只要吃一片。”
克莱因板着脸，眼中的怒火要藏不住了，这些本该是由玩家来发掘的线索，NPC直接越权点出来会扣除大量的角色扮演分数。克莱因观察着杰森全黑的眼瞳，自知这位新同事再这样失控下去，下次重开医院副本恐怕就见不到他了。
克莱因含糊其辞，丝毫不漏线索，“你说为什么。”
杰森得意地笑开了花，立刻要说出答案：“当然是——”
克莱因紧急打断，“一楼刚刚来了通知，现在有你的工作，赶快去。”
自己的工作？
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杰森晃荡了一下混乱的大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杂物间走去。
……终于走了。
负一层除杰森外所有活着的生物松了口气。
冤种玩家刚刚得到信息，兴奋地凑到服务台探听，“克莱因医生，我们明明是医生不是病患，为什么也需要服药啊？抗污染药是什么东西？还有服药量——”
克莱因回归公式化的应对表情，“医院地处郊外，有瘴气污染，服用药物是为了所有员工的健康。”
玩家群体：忽悠鬼呢！
杰森推上了清洁车兴高采烈地奔向自己的工作，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特别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
等待电梯的时候，有玩家好奇向他询问，杰森统一答复，“我要去工作喽。”
他来到了一楼。
电梯门一开，就有护士注意到了他，小跑了过来，催促道：“你终于来了！快过来，104病房需要特殊清洁服务，快快快！”
护士变了，变热情了。
杰森跟着护士进了104，四个病床中左侧靠窗的床位被蓝色的病床围帘牢牢围住，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护士等杰森推着小车进了房间立即反身锁上门拉起门后的帘子挡住门上可供窥探的玻璃，然后跑到窗边关窗拉窗帘。
空间一闭塞，一股发霉**带着湿气的臭味就在房间里浓重了起来。
护士做好了一切之后，开口说道：“我已经给其他三床病人办好了转病房手续，不会有别人看见这里的情况。”
杰森点头，推着小车靠近被床帘围住的那张病床。
护士走到了一个空闲的地方把位置让给他，撇过头不想看这里，肩膀正一点点颤动。
能来通知他清洁，说明已经见过这里的场景，现在却仍然充满排斥，窗帘里的情景可见一斑。
杰森与护士闲聊，试图排解她的紧张，“你们一直在这工作，还没习惯这种情况吗？”
“……今天本不是我查房的，我就是倒霉。”她的声音压抑着多种情绪，气愤、恐惧、不满，“门诊部突然发来紧急通知把大部分人员调走了。不知道8点换班的人什么时候能来，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杰森灵机一动，“在其他世界也没习惯下来吗？”
这是在问关于安全部的场外信息。
护士的声音一冷，嫌弃的态度冒了出来，“哼，不是所有员工都喜欢做那些诡异恶心的工作的。”
护士的态度转变只有一瞬间，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原本娇弱恐惧的状态，但完全不理杰森了。
演员的自我修养。
杰森无所谓，杰森的心情好着呢。
他把清洁车推到床边，拉开了病床围帘。
白色的病床之上，一个高高鼓起的“山包”被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覆盖着在微不可见地抽动。湿湿的水渍穿透几层白布印了出来，透出隐隐的绿色。
杰森轻松地笑着，穿上清洁车中层放置的防污服，带上口罩和橡胶手套。
他掀开了几层白布——
呦，熟人。
社畜杰森进化——放飞自我·快乐杰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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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你走医院A结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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