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正是大家最困的时候，秘书穿着精致的小高跟，踩着有节奏感的步伐来找沈昭，与穿搭不符的娃娃音吸引了一排的昏昏欲睡的目光，
“沈老师，部长叫全部组长两点开会，在21会议室，你收拾下过去吧。”
沈昭睡眼惺忪地点点头，应了一声：“马上来。”
封逐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等秘书有节奏感的脚步刚一远去，他便睁开了眼睛，琥珀一样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睡意，他注视着沈昭站起身、夹着蓝色的速记笔记本往会议室走去，又重新阖上眼。
沈昭到21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13点58分，不像其他恨不得坐在部长脸上表现的人，他随便选了个离部长远的位置坐下，转着笔思考今天还没完成的工作。
两分钟后，浑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间到了，还没来的人，以后也不用来了。”
这声音似乎比部长之前开会时还要老了几岁，沈昭抬头打量这个满脸褶子的男人，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
这时，旁边有个女生突然开口：“部长，小蔡她去卫生间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沈昭努力回忆，这应该是小蔡的闺蜜，两个人从刚入职关系就很好，现在更是一起升职当了组长，还因此上过公司月刊的励志板块，也难怪她会帮忙说话。
部长的回话依旧不带一丝感情：“我说了，迟到了就不用再来了，我们公司不需要不守时的人，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因为一次临时会议的迟到就要开除了她吗！”
女生不可置信地望向部长，正准备继续反问，后者缓缓把头转向这边，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目光阴鸷地盯着女生。
沈昭突然觉得眼熟，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表情？
对了，是保安大叔！沈昭对面孔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昨天下班时拦住他的保安和此刻部长的神情一模一样，如复制粘贴一般。
他顿时出了一身白毛汗，手臂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昨天的经验告诉他此时必须顺从部长的发言，或者像封逐一样找到一种讲得通的逻辑来周旋。
但很显然，那个女生不知道这件事，而沈昭也不知道继续硬刚的结果会是什么，于是他在放任女生尝试和稳妥起见保全大局之间选择了后者。
“部长。”沈昭突然开口，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对上部长狠戾的眼神时也顿了一下——
这眼神和正常的部长绝对不一样，但箭在弦上，他不得不继续，“我们知道了，不能迟到。”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至少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等部长重复第三次！
好在，听到沈昭的话，部长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脑袋也转了回去，目光重新锁定在面前的几个人身上，
“好，那我们准备开始。会议开始前，我要强调一下会议纪律，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还是总有人记不住，就像刚刚迟到的人一样，自由散漫。”
看得出来，经过刚才的事情，部长面前的几人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但也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首先，会议期间我希望大家认真听我传达公司的指示，不要在下面交头接耳。其次，如果想要发言请先举手，等我点名之后再发言。最后，这次会议很重要，但是重在精神传达，大家根据需要记笔记即可，我不强制要求。”
沈昭环视一圈，参加会议的一共有11个组长，其中大部分人都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笔记本，这倒是正常，蓝色是公司提供的基础款，在文印室里摆着一摞，按需自取。
让他比较在意的是，其他四个拿着明显是便利店买的装订精美的笔记本的人，有两个恰巧也是蓝色的封面，其余二人则分别是红色和黑色的笔记本。
沈昭翻开笔记本，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在本上写写画画，写的却是上午随手翻阅员工手册时记下的内容：
《第三章-会议纪律》
一、会议期间必须保持安静，禁止讲话，这是对会议主持人的尊重，除非被主持人点名，因此发言需要先举手，获得主持人的同意。
二、领导讲话时，必须做笔记，以保证会议内容可以有效传达，但根据公司规定，只能记录在蓝色笔记本上。
三、如果领导提问，回答前要先介绍自己的姓名和小组，否则答案无效，让领导知道你的背景非常重要，这有助于决策。
四、会议时长严禁超过30分钟，超时后必须立即结束会议，无论领导是否同意，公司不提倡将大量时间花在拉通对齐上，为保证工作效率，请各级部门将会议时间缩短到30分钟以内。
后面可能还有第五六七条，但沈昭已经记不得了，上午看见这些规则嗤之以鼻，就大概瞟了几眼，没有仔细看。
但想来也是，公司规定说得好听，和劳动法一样尊重员工权利，可实际上又有谁会认真遵守呢？如果朝九晚六能按时下班，**点的时候写字楼就不会灯火通明；如果离职时能保证员工的合法权益，就不会有为了逼走员工免费裁员而实行的降薪政策。
但就目前来看，会议主持人，也就是部长所说的会议纪律和《员工手册》里写的也不完全一致，虽然没有明显相悖的地方，但具体要求也是不尽相同。
究竟谁说的才是真正的规则？违反规则又会发生什么？
“谁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沈昭突然回过神，但是错过了刚刚提的问题，只埋头盯着笔记本，余光看见部长对面有两三个人举起手。
没人说话，会议室一时间落针可闻。
“你来吧，”过了将近一分钟，部长终于点了一个人，似乎斟酌了很久，“先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和你来自哪个组。”
“好的部长。”
被点到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讲话利索干脆，从自我介绍到回答问题一气呵成，最后还不忘拍了下领导的马屁，顺便描画了公司的宏伟蓝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问题要过去的时候，部长突然开口：“你刚才记笔记，为什么不用公司提供的笔记本？”
男人拿不准领导的意思，一时间没有开口，他用的楼下便利店的加厚笔记本，质量更好，拿着手感也更舒服，但是总不能跟领导说“我觉得咱们公司提供的本子太劣质”吧？
男人右手边的组长用的也是便利店的笔记本，而且他为了标新立异选了红色封皮的，此时看男人不说话，便着急地解释：
“我们都是去楼下随便买的，公司的也用，只是今天没带。”
话音刚落，沈昭觉得不妙，在此前看，部长虽然隐瞒了一些规则，但是至少还会给提醒，虽然第一个发言的人笔记本不是公司印制的，但是凑巧是蓝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违反规则，所以得到了一些优待。
但第二个人发言之前没有举手，况且他的笔记本颜色也不符合要求，再进一步说，他在讲话前也没有介绍自己的信息。
很显然他违反了规则，但是目前没有人知道违反规则会有什么结果。
沈昭感觉会议室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度，刚才还温暖的空调像是被调成了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一抬头，发现部长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十颗牙齿，夸张的表情使满脸的褶皱被挤在一起，但眯成缝的小眼睛里还是透出了可怖的光。
那光线如有实质地射向刚才辩解的男人，男人好像不由自主般和他对视，神情出奇得专注，眼睛一眨不眨。
不一会，男人眼中的神采就溃散了，双目无神，呆滞地看向前方。
部长收起快咧到耳朵根的笑容，严肃地说：“刚才回答得不错，那我们继续会议。”
沈昭特别留意了周围，在刚刚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惊讶或是恐惧，好像大家什么都没看见，包括就在那人旁边的第一个发言的男人。
如果不是口袋里的工卡一直在发热，提醒他确实有异常情况，他都要怀疑自己精神状况出问题了。
但在骤然降低的温度下，即便捂着暖手宝一样的工卡，沈昭还是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恨不得直接变成一只刺猬，离开这个渗人的地方。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提示有新消息。
沈昭十分庆幸自己手机常年开震动，不然鬼知道算不算违反了“会议期间保持安静”这一条规定。
他用练就了多年的老师眼皮子底下抄作业和老板眼皮底下摸鱼的功力，偷偷解开了锁屏，看见封逐发来的消息：
【昭哥，会开完了吗？在讲什么？】
这小兔崽子，早上还沈老师呢，下午就喊起哥了。
事急从权，没有吐槽的时间，沈昭飞快打字：【还在开，我没听，预计半小时结束】
过一会，封逐没回，他又问：
【你是不是能感应到我工卡的温度】
手机另一边，封逐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对来公司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伙伴十分满意，虽然还不确定伙伴属于什么阵营，是敌是友，但是绝对是能跟上自己节奏的人，心里感叹和聪明人交流就是不费力气，于是也没否认，
【嗯呐，等昭哥回来给我布置任务~】
旁边王姐一脸姨母笑，眼神关切好似在看自家大儿，嘴上八卦道：“和哪家小姑娘发消息呢，这么开心？”
正要故作矜持地打趣一下，手机再次震动，
沈昭：【帮我看下员工手册第三章第四条之后的内容，我忘了】
他想都没想立即回复：【不要参与集体讨论，不要未经允许走出会议室，一共六条。】
【你直接把员工手册背下来了？】
封逐：....
有时候队友太聪明好像也不好，很容易没有秘密。
于是他岔开话题：【还有14分钟，你注意保重。】
回复完欲盖弥彰地关掉手机放在一边，转头冲王姐羞涩地眨眨眼，故作扭捏地开口：“也没有啦，只是觉得他挺有趣的，让我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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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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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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