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
萧善玉回过神，发现白丧主抱着一摞蜡烛黄纸，“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用下巴示意旁边的坟，“顺的。”
萧善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白丧主跟在身后，问道：“老大你刚刚在想啥呢？喊你半天都不应。”
还能想什么？还不是在想姜陵为什么会知道福英这个名字？
萧善玉想不明白。
真烦。
“还能想什么，想你的好大孩呗！”
说完，就听见白丧主道：“到了，就前面那座坟。”
萧善玉看过去，绿树成荫，荒草颇深，一座孤零零的坟在中间，周围的草倒是被清理过，并不是很长。
根据牌位上的字能认出是方木匠的妻子，坟前还有烧了垃圾和纸钱的残留，看样子前段时间不久有人来祭拜过。
白丧主将自己顺来的蜡烛点了，又开始烧纸钱，张嘴就要哭。
“嚎什么嚎，小心引人来。”萧善玉道。
他只好闭上嘴。
烧完纸钱，两人在周边打转，萧善玉打量着周围的坟堆，眼神越来越奇怪，同样的另一边的白丧主也发现了异常。
“怎么大多都是些小孩子的墓？”
这些墓碑上的孩子最大十几岁，最小只有一个月，坟堆很新，还是昨天死的。
“难怪在这里几乎看不见小孩子.....”
萧善玉回想起在驿站偷听到的对话，又想起在奉县看到的画像。
看来这青莲村应该就是偷孩子的罪魁祸首，但是...按理说，这么容易发现的证据，官府不会发现不了啊？
王二带队的官差还正好从这里离开过。
......
她看向天空，乌鸦嘎嘎飞过。
天黑了，山里的温度降得比较快，伴随着风吹过。
根据白丧主的感知，那鬼婴应该就在附近，但不知为何还不出现，子时阴气最盛，两人决定就在这里等着。
闲着没事，坐在坟堆边上聊天。
“你那个师尊怎么受伤了？”
萧善玉默默掏出走之前顺的包子，已经冷了，啃了一口，含糊道：“少管闲事。”
“问一句都不行嘛？”白丧主朝她伸手，“我也要吃。”
她撕了一小块，头也不转的丢给他。
像喂狗。
白丧主的脸色一言难尽。
但还是委委屈屈的吃了。
“你怎么这么护着他？你不是很讨厌那些假正经的修道者吗？”白丧主掏出一把手骨晃着玩儿，“当初被他们追着杀的悲惨过去忘了？姜陵既然受伤了，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你若是动不了手，那就我来。”
“你很闲吗？”
大婶做的包子馅儿很少，面发的也不咋地，干巴巴的，萧善玉差点被噎死了。
她用力拍了拍胸口，指使道：“刚刚来的路上看见了一条河，去给我打点水来。”
白丧主也没拒绝，“哎，行行行。”
他走后，萧善玉这才看向那头的坟堆，“出来。”
暗沉的天色下，月光幽幽，那坟堆后的影子小心翼翼探出头，看样子是个小孩子。
它瑟缩着身体，声音小小：“你....你会杀我吗？”
“你出来好好说话，我考虑不杀你。”
小鬼慢慢挪出来，看样子最多三岁，脸比较圆，穿着也很精致，就连头发也是精心打扮过得，别了几朵小花。
“你们是来找山神的吗？”
萧善玉皱了下眉，“山神？那个鬼婴？”
小鬼愣了下，“....嗯，是吧？”
“你知道它在哪儿？”
“算是知道。”
“山神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它很强，也很爱哭。”
对于鬼婴爱哭这个，萧善玉深有体会。
“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小鬼犹豫了一下，“我想我爹娘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他们？”
“为什么不找刚刚那个人？”萧善玉指的是白丧主。
“因为，我不喜欢他。”
小鬼的回答出奇的坦诚。
但一想到白丧主具体是干什么的，萧善玉也能理解它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她也很不喜欢。
“你爹娘就是青莲村的人？”
“嗯嗯。”
“那你怎么死的？”
小鬼被问住了，它呆呆的歪了下头，“我就睡了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我不能离开这里，爹娘也很少来看我...我很想他们...”
“这里其他人呢？你能联系吗？”萧善玉指着其他坟堆。
小鬼摇摇头，“它们都在侍奉山神。”
“你为什么不去侍奉？”
“我...我害怕。”
“害怕？”
“嗯嗯。”小鬼点点头，“一看见它，我就害怕，不舒服，难受...我就想逃。”
“过来吧。”
“嗯，哎？”小鬼迟钝的脸上现出茫然，它傻傻的看着对它伸出手的人，不可思议，“你不怕我伤害你？”
对面的人不屑的扯了个冷笑，一双眼睛比它这个鬼还要充满鬼气。
“你可以试试。”
这个小鬼成形最多不超过十天，这么点点大的东西...萧善玉看着没入自己手掌的一团，有点凉凉的。
“老大，水来了！”
白丧主捧着一碗水回来。
萧善玉没有提起刚刚的事，接过碗喝了一口，感觉到了不对劲，“你这碗哪儿来的？”
白丧主冲边上那个坟堆努努嘴，“别人烧纸钱的....”
“你找死！！”
话音未落，萧善玉就将碗丢了，飞扑过去，将白丧主压在地上用力揪他的耳朵和嘴。
“窝戳了！！老打！！”
“呜.....呜.....”
两人噤声，动作一停，警惕地看向林中。一汪茂密的草林也沙沙作响，好像什么东西在动。
“呜呜呜...呜呜呜...”
是婴儿的哭声。
天空蒙了一层乌云，月色变得黯淡，丛林之间，一坨黑乎乎的影子张开四肢，扒着树，像个很小的孩子，一对空荡荡的血窟窿直勾勾看着她。
“呜呜呜呜呜....”
不知何时起了风，哭声在风中越来越大。
“你的孩儿来了。”萧善玉对白丧主道。
地面轰隆作响，白丧主跳上树梢，指尖坠下无数细丝，那些坟堆里鼓动着，一只只残破的尸体爬了出来。
它们脚步飞快，腐烂的气味飘进萧善玉鼻子里，她掩住鼻子，嫌弃地后退。
“你一定要用它们吗？”她不满问道。
白丧主的在高处道：“顺祭品是顺，顺尸体同样是顺！”
“孩儿！我是你爹啊！”
他控制着尸体冲向鬼婴，但却扑了个空。
一股寒意从萧善玉脚底窜起。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一大步，后背恰好落下一道阴风。
她旋身一转，甩出鞭子在手，看向那幽幽哭泣的鬼婴，它还没她膝盖高，浑身焦黑，它忽然凄厉叫了起来。
刺耳的声波扩散，树木晃动，那些被控制的尸体顿时失去控制，转向她。
“哎！”白丧主从树上跳下来，中途飞快探了几粒丹药进尸体嘴里。
它们动作顿时僵硬，咔嚓咔嚓，没一会，又迅速恢复正常，这不过这次选择了服从白丧主。
“我就说嘛！我可是——”
咔咔咔咔咔咔....
轰隆隆！！
地动山摇，无数鬼魂从林中涌出来，漆黑的覆盖住那唯一的月色。
白丧主这才正经起来，冲着哭嚎的鬼婴大吼：“我真的是你爹啊！！！”
他双脚一紧，低头，发现自己被一对鬼手抓住，然后，嗖的一下，将他拉进了地下。
“白丧主！”
粘稠的地面伸出了无数双小手，死死抓着萧善玉的四肢。
“滚开！！”
她手腕转动，砍掉那些手，随即一个扑身，箭似得冲向鬼婴，又在那些鬼魂袭来是放出血阴熔炉阻断。
鬼婴看着她，不躲不避。
“呜呜....”
黑鞭划过，鬼婴消失。
四周的鬼魂和鬼手也消失无踪，白丧主也没回来。
萧善玉后背湿了一大块，地面又开始晃动，山林里的树木却像是一下子长高了，头顶豁开的口子越来越小，抻长、扭曲，黑色的线条蠕动着，追逐着。
温度降下去，林荫深处是一片黑，有呼哨的冷风不停吹过来。
风钻过树群，被挤压着，撕扯着，发出奇怪的声音。
呼——呼——
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她，窸窸窣窣地低语。
她盯着那些眼睛，准备好进攻。
忽然间，天空旋转，地面柔软，整块地面往下坍塌。
刹那间虚幻的景象消失，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一片断崖上。
萧善玉试图用鞭剑插入地面，谁知近处的地面竟然也是假的，她看见鬼婴一边哭一边往这里爬，声音凄厉刺耳，一阵阵的在四周回响。
她掉下深渊，阴风从脚底涌出。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抓住她。
这只手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她甚至差点以为又是鬼婴的伪装。
凛冽的罡风自深渊呼啸而上，姜陵将剑插入石壁的裂隙，他的脸色比衣袍更白，唇角不断溢出血迹，白衣猎猎作响。
“你怎么来了？”萧善玉问。
姜陵不语，手一用力，便带着她直接飞到崖边，一落地，他便半跪在地，又哇的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血液溅到蛇骨剑上，将剑身染上刺目的红。
他攥着袖子去擦，却被萧善玉一把抢走，“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
她顺势用身体让他倚靠，“好了好了！这剑我收下了，过会我来擦。”
方才的诡异消失无踪，月影游荡，清净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善玉带着姜陵往山下走，拿着蛇骨剑，将其当棍子使，一路上砍草惊虫，重复刚刚那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
砍草的动作一顿，她本想说点什么，结果肩膀一沉，猝不及防被带着往地上滚。
他好像又清醒了点，长臂一伸，抱住她往山坡滚下去，最后砰的一声，他闷声一声，背后撞在树上，停止了滚动。
树梢哗哗作响。
萧善玉挣着要起来，却又下意识接住头顶掉下来的东西。
借着洒落的月光，手里的，竟然是一颗青梅。
-
“姜陵！”
“臭道士，醒醒！！”
“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炼成丹了！！”
急切的呼唤回荡在山间，又旋转着钻进他的耳朵。
苍白的脸上，薄薄的透着青色血管的眼皮下，眼珠滚动，睫毛颤抖，忽的.....
他睁开眼睛。
清透而干净，像一汪静谧的倒映着晨光的湖泊，又似雨后饱满晶莹的水珠。
他缓缓眨动，焦距停在那张焦急的脸上。
她正低着头，瞳仁很黑，其余很白，脸颊上蹭着几道刮痕，渗着血珠。
圆润的鼻头下，粉嫩的唇瓣略显干涩、发白，边缘晕着一点血迹，像是提前擦过了却没擦干净。
她重重呼了口气，肩膀一沉。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摔死了！”
他靠树坐起，唇上没什么血色，眉眼虚弱，像一尊脆弱的玉像。
“并无大碍。”
“你吐了这么多血还无大碍？既然你说自己是修行出了差错，那你应该有办法治疗自己吧？”
姜陵看着她脸上的担忧，眉梢微动。
“....对，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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