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的电话像一枚冰针，精准地刺入沈沁刚刚因小胜而略显松弛的神经末端。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单调重复，却在她脑中激荡出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江书墨不仅知道她和林岳的对峙，甚至预判了林岳受挫后的反应，并精准地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地点——墨华斋，天字包间，私人酒窖。
这不再是信息差，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上帝般的全知视角。他仿佛站在云端，随意地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而她，只是其中一枚动作稍显出乎意料，因而引起了他更多兴趣的棋子。
“私人酒窖……心情极度不佳时……”沈沁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冰凉。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去处提示。这是一个坐标，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冰冷的指令。江书墨在暗示她，那里有东西，值得她在林岳最脆弱、最愤怒的时刻，去“拜访”。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她将主动踏入江书墨划定的下一个战场，风险未知，可能直面林岳失控的怒火，也可能遭遇更不可测的陷阱。
不去，则可能错失一个或许能进一步钳制林岳的关键筹码，并可能让江书墨对她这枚“棋子”失去兴趣，收回那柄悬在她头顶的保护伞。
她没有太多选择。鸩酒已饮，刀刃在手，她已没有回头路。
沈沁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地沉入肺腑，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她先迅速给张教授回了电话，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张教授，危机暂时解除。您现在立刻回家，锁好门，今晚不要再见任何人。明天上午九点，带上公章和核心团队，在我们上次约好的地方签署正式投资协议。记住，是任何人。”
安抚并指令好张教授后，她不再犹豫。她换上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休闲装，将长发利落地束起，戴上一顶鸭舌帽和口罩。镜子里的人，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
她没有叫车，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渠道，联系了一辆完全匿名、司机绝不会多问一句的专车。目的地：墨华斋。
夜色下的墨华斋，更像一座隐藏在繁华都市褶皱里的私人宅邸，飞檐翘角，灯火幽静，门口并无显眼招牌，只有一对石狮子沉默地蹲守。沈沁压低了帽檐，没有走正门，而是凭着记忆中周铭话语里隐含的方位提示，绕到了建筑侧后方的一条窄巷。
巷子深处，有一扇不起眼的、似乎是运送杂物的黑色铁门。她按照某种直觉，没有尝试推开，而是伸手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摸索。指尖在划过一块略有松动的砖块时，她停顿了一下，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那扇黑色铁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向下的、灯光幽暗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陈年酒香、灰尘和某种昂贵雪茄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那个“私人酒窖”的入口。江书墨连这个都告诉了她。
沈沁侧身闪入，铁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阶梯陡峭而狭窄，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空气潮湿冰冷。她放轻脚步，如同夜行的猫，向下走去。
越往下，光线越暗，只有墙壁底部镶嵌的微弱LED灯带提供着勉强视物的照明。空气中那股雪茄的余味越来越浓，还隐约夹杂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沈沁的心提了起来，动作越发谨慎。她下到阶梯底部，眼前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酒窖本身的实木门。声音，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她悄无声息地贴近门缝。
里面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砸东西的暴怒，而是一种更令人不适的、强压着的崩溃。是林岳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哭腔，正在断断续续地对着电话低吼：
“……查！给我他妈的去查！她到底从哪儿搞到的那些东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爸……您听我说，这次不一样，她手里有真的……真的会死人的！……江书墨？对……一定是他！只有他……只有他才能……”
“哐当！”似乎是酒瓶砸碎在墙上的声音。
“……我不管！我一定要弄死她！弄死那个贱人！还有江书墨……他以为他能一直把我当狗耍吗？！……‘那个项目’……对！就用‘那个项目’！逼他出来！我就不信……他不怕……”
声音到这里，变得更加含糊不清，被剧烈的咳嗽和哽咽打断，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充满恶毒诅咒的词汇。
沈沁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林岳的崩溃在她预料之中。但“那个项目”？用来逼江书墨？这是什么？林岳手里，竟然也有能威胁到江书墨的东西？
这远远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想！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获取林岳更多把柄的机会，却无意中，撞破了一个可能涉及更庞大、更危险秘密的漩涡！
就在这时，酒窖内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然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沁屏住呼吸，等了足足一分钟，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醉倒了？还是……
一个更大胆、更危险的念头骤然闯入她的脑海。
现在，是离开，还是……推开这扇门，去看一眼那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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