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沈沁站在“静心斋”外的青石板上，晚风卷着寒意钻进大衣领口，她却感觉不到冷。手机屏幕上那条停牌核查的公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缓缓收紧。
停牌。无限期。
这意味着她投入“星穹科技”的所有资金，连同那笔可观的浮盈，全部被冻结。无法取出，无法动用。她成了抱着金砖却快要饿死在宝库里的乞丐。
刚刚在茶室里与张教授初步达成意向的短暂兴奋，此刻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没有资金，所有的承诺都是空谈，所有的布局都成了笑话。张教授那边还在等着她的过桥资金救命，而她却可能连第一笔钱都拿不出来。
是巧合吗？
沈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不，她绝不相信这是巧合。在她刚刚截胡林氏，与张教授接上头的关键时刻，资金源头就被精准掐断？这世上没有这么“恰到好处”的意外。
是林岳？他发现了她的动作，用这种方式报复？还是……沈宏涛？他查不到“李哲”的底细，转而从金融市场对她进行狙击？又或者，是那个神秘莫测、刚刚才擦肩而过的江书墨？他递出橄榄枝，又反手设下陷阱？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恐惧和愤怒交织，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她死死咬着牙，将那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她快步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后，她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看似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停牌核查，理由冠冕堂皇。她无法对抗监管规则。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星穹科技”本身。如果核查后没有问题，复牌后股价大概率会继续上涨。但关键是时间！她等不起！张教授等不起！“绿源生物”等不起！
她需要一笔短期过桥资金，数额不小，至少需要五百万。去找谁？王顾问？他的能力有限。沈家？绝无可能。银行贷款？手续繁琐，远水难救近火。
一张冷峻而高深莫测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里。
江书墨。
他既然能精准地找到“静心斋”，能洞悉她的意图，那他是否也预料到了她此刻的资金困境？那份文件夹，那个看似巧合的相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测试？测试她是否有资格……向他求助？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屈辱，却又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诱惑。向他低头，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回到医院病房，消毒水的气味让她一阵反胃。她脱下外套，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沈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深吸一口气，她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她不算陌生的、低沉而平静的男声，正是白天才听过的，江书墨的特助，周铭。
“沈小姐，晚上好。”周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微妙感，“江先生让我转告您，如果您在资金流转方面遇到任何暂时的困难，‘瀚海资本’有一支专注于早期科技的短期过桥基金，或许可以解您的燃眉之急。年化利率18%，无需抵押，流程快捷。”
沈沁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而且，如此迅速地给出了“解决方案”。18%的年化利率，堪称高昂，但在紧急关头，这确实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无需抵押，流程快捷，这条件优厚得几乎不像话，也……危险得不像话。
这根本不是雪中送炭，这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江书墨在告诉她，他可以提供帮助，但代价是让她背上他的债务，进入他的规则体系。
答应，就意味着彻底踏入他划下的圈子，未来将受制于人。
不答应？“绿源生物”的机会转瞬即逝，张教授很可能在林氏的再次加压下妥协。她将失去这个至关重要的立足点，甚至可能被沈宏涛和林岳彻底踩死。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沈沁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林岳推她下楼梯时那张狰狞的脸，闪过沈宏涛和沈昊逼她签字时那贪婪的嘴脸，闪过张教授谈起技术时那焕发神采的眼睛……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条件呢？”她对着电话，声音沙哑却清晰，“除了利率，江先生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周铭在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沈小姐是聪明人。江先生希望，在‘绿源生物’的项目上，瀚海资本能拥有优先跟投权。另外，他个人对您未来的投资选择……很感兴趣，希望有机会多多交流。”
优先跟投权，以及……未来的“交流”。条件模糊，却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和掌控欲。
沈沁明白了。江书墨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借款人，而是一个有潜力的、值得“投资”和“观察”的对象。他要的是她未来可能创造的价值，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影响力。
这是一杯鸩酒，但她似乎别无选择。
“好。”沈沁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冷静得不像话，“我需要五百万，最快什么时候能到账？”
“资料齐全的话，二十四小时内。”周铭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会把相关协议和资料清单发到您邮箱。祝您……一切顺利，沈小姐。”
电话挂断。沈沁放下手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苍白而坚定的倒影。
她终究，还是接过了那柄不知是福是祸的刀。
刀刃锋利，足以斩断眼前的荆棘。但握着刀的手，是否会因此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甚至被拖入更深的黑暗？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图案。
一场以自身为赌注的更大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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