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狐狸的夜视能力都很不错。
所以即使室内没有开灯，室外天也没有亮，乔楚依然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连串的洗漱，并换好了晨练的运动服。
她走出浴室，赤脚踩在地毯上，将整齐叠好的睡衣放在了自己的床铺边角。
隔着不到一截小臂长的另一张单人床上，格蕾丝背对着她，抱着被子，呼吸声均匀绵长。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乔楚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在地毯上直接坐下来，穿好了跑鞋。起身时，她回过头瞧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木制座钟。
座钟上，时针桃心形的针头正对着数字5。四个小时后，综合测试会在米诺斯森林里正式开始。
乔楚离开了房间。
她先是走楼梯下到饭店的一楼大堂，再绕着饭店慢跑一圈进行了简单的热身，才从饭店庭院的两大块草坪中间穿过，来到街道上长跑。
一个小时后，天色泛白，她结束晨练返回饭店，来到三楼的餐厅准备吃早餐的时候，露天阳台的位置上一对银树枝似的鹿角吸引了她的注意。
然后，鹿角小幅度地晃了晃。
因为李持徽笑吟吟地对着她挥了两下手。
-
“你今天这么早就练完了？”乔楚端着盘子和玻璃杯走到露天阳台上，在李持徽的对面坐下。
“只比你早一会。”李持徽撑着下巴说。
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好像捧着本诗集，翻过一页又一页，念着各种各样纤细精巧，说星星说月亮说雪花的短诗。
乔楚扫了一眼李持徽面前的盘子和茶杯。盘子里靠边堆着一块培根和两颗对半切开的小番茄，茶杯底部沉着几根叶片完全舒展的青绿色茶叶。
乔楚伸手用指背在茶杯上碰了一下。
“都凉透了。”乔楚笑了一声，拿起叉子把李持徽盘子里的四半小番茄扒开，叉起其中最大的那块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掐着嗓子和她开玩笑，“怎么了啊李小姐？等我得这么着急，茶都喝不下去了？”
“乔小姐怎么理解得了我的心情呢？”李持徽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将叉子从乔楚手里抽出来，连着缺了一角的小番茄一起搭在盘子边沿。
“别空着肚子吃水果。”她把自己的叉子递给了乔楚。
“我不想浪费食物嘛。”乔楚举着叉子转了几圈，从盘子里挑起一片白蘑菇。“说来听听吧。你占出什么了？”
李持徽这次是真的沮丧了。“我哪次说了你就听的？”
“那就别说了，也别想了。”乔楚接道，“我们按之前计划好的走就行。”
李持徽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总之，测试的时候别被你的愿望冲昏脑袋了。这次的卦象是我给你占过的最危险的一次。一个不小心的话，你会死的。”
“我会死？”乔楚好奇地挑高了眉，“其他人说这种话也就算了，你怎么……我是不觉得这些考生里谁有能力杀死我。”
“哦，不过如果你，格蕾丝，茉莉，你们三个人一起偷袭我的话，我确实搞不好会死。”乔楚垂下眼睛，闷声笑起来，用餐刀将吐司上鲜红色的果酱抹匀了。
“不是。这个‘会死’不是说你会被某个人或者某群人杀死。”李持徽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反正简单点说，就是你‘不要往下走’。”
“不要往下走？”
乔楚动作一顿，掀起眼来往对面瞧，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睛对望着，透出彼此沉甸甸的心事。
“对，不要往下走。”李持徽跟着重复了一遍。“下面是鬼门关。”
-
乔楚循着水声，穿过密集的树林找到一条深绿色的河流时，一座平顶的木屋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那就是神使说的安全屋吗？”赛安站在乔楚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提着弓弩，警惕地将四周围扫了一圈。
“我过去看看。”乔楚半转过头，“你待在这等我信号，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去把大家带过来。今天不赶路了。”
为了尽快找到安全屋，吃过午饭后，她带着队伍毫不停歇地走了快五个小时，刚才到这附近的时候，体力最差的里奥眼睛一闭差点直接昏迷。
于是乔楚就让凯顿和其他人留在树林外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上休息，只带了队里唯一能进行远程攻击的赛安出来。
“明白。”赛安点点头，纵身跳到树上藏了起来。
乔楚朝木屋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先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又踩着门廊的围栏翻上屋顶确认过烟囱的情况，把耳朵靠近木头之间的细小缝隙等待了片刻后，才跳回地面推开了木门。
神使建造这座安全屋的时候大概没有考虑朝向的问题。
此时此刻天还是亮着的，落进森林里的阳光充足耀眼，乔楚也没有重新合上门，但因为屋里没有窗户，所以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像是笼在浓雾中一样模糊黯淡——尽管这个‘一切’其实只是空荡荡的房中的一个壁炉。
壁炉是石头搭建的，虽然表面凹凸起伏坑洼不平，但大致还是呈现出了一个方正的形状，四五根小臂长的圆木堆在它的左边。
乔楚走过去随手翻动两下，发现它们的两个断面都异常光滑平整。
至于壁炉内部，乔楚从右边的腿包里拿出火柴划亮，蹲下身把火柴往里面送，看到了几根处理好的短柴，和顶部一个石块上“1769”的刻痕。
……序号吗？
乔楚吹灭火柴丢进壁炉里，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沿着四面墙壁边敲边摸地走了两圈，确认刻着数字的地方只有壁炉内的那一个石块。
显然，那样清晰端正的刻痕是代表着什么意义的。但是不管它意味着什么，都应该不会是威胁考生性命安全的存在。
“……一个不小心的话，你会死的。”
乔楚走出木屋，对着赛安躲藏的地方打了个手势，李持徽的声音却悄然浮现在耳边。
说起来，如果连她都有可能会死的话，那其他人不就是死定了吗？
-
眼前的视线被突然出现的晃动白影遮挡了一半，卡丽眨眨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身为兔子的自己的耳朵。
“喝点水吧？”杰奎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一个被提前拧开了盖子的水囊送到了她面前。
卡丽抬手扶起耳朵，想道谢，张开嘴后却无意识地先喘了一大口气。一颗汗珠从她湿漉漉的鬓角里面滑出来，又顺着脸颊滚了下去。
“谢谢。”卡丽接过水囊，很努力地笑了一下。
“大家喝水的时候注意一下，我们之前的速度不算慢，一下子喝进去太多水的话对身体不好。”凯顿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众人围坐的圆圈中提醒道。
“你怎么下来了？”米洛抬起头看着凯顿。“累了吗？那就我上去放哨吧。”米洛拄着长刀站了起来。
凯顿却说：“不用。伊瑟，不好意思，麻烦你上去盯着点。”
就算是在休息的时候也依然不肯放下背包好好放松身体的棕熊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起身接替了凯顿岗哨的位置。
“米洛，你保护好殿下和露易丝小姐。”凯顿拍了一下手，将其他人的视线也吸引到自己身上来，“有两个人正从十点钟方向接近我们，速度很快而且脚步很乱，我们得注意点了。”
卡丽把水囊还给杰奎琳，很快地喘了两口气，轻声问道：“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要干嘛？”
“估计是有两个队伍起冲突了，一边在前面逃，一边在后面追。”杰奎琳说着，从腿包里拿出两块黑色的指虎握在手里。然后她让卡丽和她一起站起来，脱下自己的背包交给对方看管。
米洛也把里奥和露易丝喊了起来，三两下地把背包从背上甩下来丢给里奥。
“要打架吗？那我们是不是离远点比较好？别影响你们。”露易丝主动把凯顿的背包接了过来。
“只是以防万一。我们才走了那么久的路累得要死，能不动手的话谁想折腾？”米洛按住右边肩头揉了两下，又曲起胳膊来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没办法，偏偏乔小姐不在。”
“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里奥皱着眉头把米洛的背包挎在了左肩膀上，又伸手从露易丝怀里抽走凯顿的背包挎在了右肩膀上，用一句希珀里翁家的人从来没有学过让医生做苦力的道理阻止了她想把背包抢回去的动作。
“现在是还不关我们事……”米洛对里奥说，“但是等会他们跑过来跟阿奎利斯求救的时候，就关我们事了。如果是莱佩洛塔殿下遇到这种情况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吧？王子殿下，您这问得可真是让人伤心了啊。”
“我不是——”
“晚点再聊吧！”凯顿截断他们的对话，提高声音，“十点钟方向，都小心了！声音有点不对劲。”
话音落下，两个举止慌乱的人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斜坡上。紧接着，跑在前面的那个就因为频频回头张望而一脚踩空直接从斜坡上滚了下来，瞬间不省人事。
跑在后面的那个见状大声地喊了句什么，从斜坡上跳下来，几步冲到队友身边拉起对方的胳膊将人往自己的背上拖。
“喂，凯顿——”里奥突然说道。
他话没说完，站在树上盯梢的伊瑟便跳了下来对众人大声喊道，“是虫族！快跑——”
下一秒，一个长条状的庞然大物穿过幢幢树影，犹如失控的火车般从斜坡上方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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