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开学季，秋老爷敲着锣一路大摇大摆的晃进了鹤城，一脚踹走了猝不及防的夏天，让人没个准备就入了秋。
秦牧野微凸的指节骨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面，他大剌剌的斜歪在椅子上，可怜的小木椅一阵阵晃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听的人牙根直痒痒。
自从门口那人走进教室，秦牧野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收回来过，李凌怼了怼身旁那把小木椅当沙发坐的某人揶揄的出了声：“这是看上哪家小姑娘了，眼睛都直了。”
李凌跟秦牧野在高一时认识的，正经在一起玩了整整一年，但说实在的，他到现在也没彻底摸清这位爷的底细。
这人总是显得吊儿郎当的，身子像没骨头似的就没有板正的时候，本以为他是个混吃等死的不良少年，但在遇到长辈时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教养和遇到原则性问题的那种正经劲总让李凌觉得那吊儿郎当的样就是装给他们看的。
但李凌是真拿他当兄弟，当初李凌被人堵到小巷子里差点废了一只手的时候，是秦牧野给他救下的，管他是不良少年还是隐藏身份的大少爷，反正在李凌眼里，只要秦牧野在一天，他李凌就把他当大哥看一天。
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李凌那小子半蒙半猜的寻思对了。
秦牧野是被他家老爷子流放到这的，是个正正经经的落魄大少爷。
在京都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夜店书，从小就跟他家老爷子不对付，再被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挑拨了一下，老爷子直接给他撇到了全国GDP垫底，以生态环境良好著称的鹤城让他自生自灭。
但没想到秦牧野适应性良好，来到了鹤城没有一丁点的炸毛和不情愿，像个厌倦了繁华大都市想要返璞归真参透红尘的仙人飘飘然融进了这里的生活。
他早就秘密转移了卡里的资产，所以在老爷子停他卡的时候丝毫不慌，扬言要在这个小城市里安度晚年，反倒是老爷子在听到他这番话和看到那张余额为零的卡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瞎吗，那是个男的。”饶是李凌早就对于这位爷身上会发生什么奇葩事都见怪不怪了，他听到这话还是浑身哆嗦了一下。
操，怪不得秦牧野这么混但这么多年从没碰过一个女的，秦牧野不是喜欢男的吧，那当初在他俩还不认识时秦牧野干嘛救他，他眼中的拔刀相助不会在秦牧野眼里是英雄救美吧。
李凌顿时满头黑线，一时对于脑中小弟变大嫂的情节无法接受，默默拉紧了敞开的外套。
秦牧野对于李凌脑中的腌臜丝毫未感，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朝安。
相比于他记忆里的稚嫩小孩，林朝安变得成熟了很多，他身上的清冷感不减反增，眉目如画，温润如玉，妥妥一江南水乡小帅哥，自打他进门起，班里的女生就没消停过。
秦牧野和林朝安的气质简直是两个极端，秦牧野从来都不约束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张扬锐气，他剑眉星目，浪荡不羁，少年特有的青春蓬勃气息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除却那嘴角总带着的不正经笑意，随时是可以原地出道的程度。
秦牧野总觉得林朝安进门的时候看到他了，但他的目光一触即收，并未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像从未认识过一样，秦牧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有点不爽，原来这人跑这来了，跑的倒是够远的。
今天是高二分班后全班同学聚在一起的第一天，一个小老头在全班闹哄哄的声响中走上讲台拍了拍桌子，班级瞬时肃静下来。
与他满脸堆叠的皱纹不同，他眼中有光，满脸的斗志昂扬，秦牧野跟这小老头已经不陌生了，毕竟他俩高一就相识了。
小老头是秦牧野高一的班主任，跟李凌是本家都姓李，之前好像是教重点班的，岁数越来越大，心态倒是越来越像小年轻，主动请缨来教普班，说是想找点刺激和成就感。
秦牧野当初知道这事的时候真的挺佩服这小老头的，毕竟走上高位的人很少有人会有人想下来，尤其是在都快退休的年纪了。
小老头和秦牧野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秦牧野虽然混，但在学校里还是很安分守己的，除却他那吊车尾的成绩，他名义上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个好学生。
第一天本就是让同学和老师都互相认识一下，老师讲话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但这斗志昂扬的小老头硬是把那几句掰开揉碎讲成了整整一个小时的长篇大论。
末了，他把事先排好的座位表贴到黑板上宣布散会了，临走前，还把林朝安给叫了出去，等他俩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学生们都一窝蜂的冲向讲台去看座位表了。
李凌早就从震惊中缓神了，他看了看秦牧野那张帅脸，又想了一下自己的长相，认清了现实，就算他大哥喜欢男的好像这辈子也轮不到他。
他利用他那一身横晃的肥肉硬是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路，看完座位表又灵活的挤了出来，隔老远就开始冲稳如泰山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秦牧野开始喊了：“你跟那什么林朝安一座。”
马上就要羽化成仙的秦老先生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刚才那委委屈屈被挤在桌下的长腿，朝李凌一招手：“先走了。”
秦牧野其实心情还不错，这个座位分的他很满意，这对于他捉住一声不吭就逃走的某人很有利，所以他现在也不着急找林朝安了，毕竟来日方长。
走到走廊的转角处，他顿住了脚步，透过木门的玻璃窗，他看见了背对着他的林朝安和正在滔滔不绝讲话的小老头，没有关紧的木门将他们的声音完整的传了出来。
“高二你刚转来，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来找老师，但你这时候赶的还不错，他们也刚刚分完班。”
大多时候都是小老头在说，林朝安偶尔点个头算是应了。
“我看你在之前的学校成绩很不错的，为什么转来呢？”听到小老头问的这句话，秦牧野没有一点震惊的神色，毕竟如果林朝安高一时就在这个学校，凭他那长相。
秦牧野摸了摸下巴，虽然比他长得差点但他也不可能低调的起来，秦牧野更不可能不知道他，但秦牧野其实也挺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的。
静了片刻，清润的声音带着点哑传到了秦牧野的耳朵里：“没什么，就是家里有点事。”
秦牧野听到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突然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他开始看他那打从教室里出来就没消停过的手机，一多半都是李凌发的，他也没急着回，而是一条条的仔细看着。
听到林朝安这回复，小老头也不便再问下去，又关照了几句便让他走了，但林朝安没动。
秦牧野抬脚欲走，但林朝安接下来的话却叫他硬生生地愣在了原地。
林朝安刚才在班级就坐在离黑板最近的第一排，所以在李老头将座位表贴上黑板的第一刻就看到了他未来同桌的名字。
“老师，我不太想跟秦牧野同桌。”林朝安的声音无波无澜，像在说一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小李老头面上疑惑，可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讲：“秦牧野这孩子虽然风评不太好，但他这人人品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而且这回把你俩分到一起，也是想让你帮帮他那成绩。”
“老师，我可能没那个能力去帮别人。”听到这话，小李老头还没发话，门外就先传来了声音。
秦牧野拖着懒懒的调子拉长声音说：“哎呦，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名师呢，自己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话他是冲着林朝安说的，林朝安淡淡的看着他，眸似深潭，并未泛起一点涟漪。
林朝安能看出来秦牧野眼里带了火，他嘴角的笑意早就收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林朝安面对带着一身火气的秦牧野并未发声，毫无反应，这让秦牧野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不爽了，他的舌头顶了顶上牙膛，勉强维持住体面，毕竟他俩面前还有个懵逼的小老头。
“老师，我不用他教，没有他我照样自己学。”其实说到最后一句话，秦牧野还是有点心虚的，但他话都赶到了这，也就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林朝安听到这嗤笑了一下。
秦牧野吊儿郎当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外表终于裂开了一条口子，操，还是这么气人，末了，居然被气笑了。
从小就这样，秦牧野最受不了别人激他了，尤其是林朝安，但禁不住秦牧野欠，他总爱撩骚林朝安，虽然每次被气得半死的都是他自己，但他依然乐此不疲，他们都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但总有些没变的一直留在那。
换座的事居然也就这么揭过去了，三人谁都没再提。秦牧野也在小李老头满含鼓励的殷切目光下立下了下次月考考进前五百的军令状，其实真不容易了，毕竟上次期末秦牧野可是名副其实的一千多名吊车尾。
出了办公室的门，秦牧野终于恢复了那浪荡公子哥模样，在林朝安距离他一步远时猛地转身回头，林朝安急刹住脚步差点直接撞上前面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某人，林朝安不入红尘，不近世俗的冷淡样也终究是挂不住了，白皙的小脸染上了愠怒的红。
秦牧野对此很得意，转身潇洒的走了，扳回一城的秦牧野同学背后挂着明晃晃的志得意满四个大字。
林朝安冷笑：“别忘了你的月考前五百。”前面的秦牧野突然一趔趄，差点没摔倒。
林朝安满意了，看着某个脚步急剧加快的幼稚小学鸡走远，也笑了。
那时阳光正好，光影投进校园，温暖的好像回到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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