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们’?!”姜熹和缩成一团,捂着眼睛不敢看观音像,小声说:“你得罪了人,他们要杀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朋友,你实话实说,后面那几双眼睛是不是冲你来的?”
少年往姜熹和的手里塞了一把匕首,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急呀,他们就是要杀人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动手,这刀你拿好了。”
他掰开姜熹和的手,让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后面的木门,低声道:“看到后面那个门了吗?那个门是坏的,一会你找机会逃出去。如果我今夜能活下来,明天晚上我还会来这里,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来这里找我,知道了吗?”
姜熹和依旧一只手捂着脸,透过指缝悄悄看少年,抱怨道:“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怎么可能舍不得你。你离我远点,万一他们以为咱们是一伙的,把我也杀了怎么办,我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死呢。”
少年哈哈一笑,挑眉道:“你还真是个胆儿小的。不是说要我离远点吗,你抓着我做什么?”
姜熹和登时松了手,跺跺脚,愤愤道:“是你先靠过来的!你别看我,也别笑。都大难临头了,还嬉皮笑脸的,你是真不怕死呀。”
“放心罢,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只要你逃走了,他们是没有精力去抓你的。”少年盘腿坐着,叼着一根茅草,轻声念了一遍姜熹和的名字,悠然道:“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少年转过脸看着姜熹和。那张伤痕遍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他问道:“不知姑娘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婚配呀?”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个赖子罢?”姜熹和往后缩了缩,连忙抱住自己,“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年托腮看她,笑道:“怎么,瞧不起叫花子呀。我今日便在此夸下海口,你要是愿意嫁给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再加一千只大雁,一样也少不了你的。姑娘,你意下如何啊?”
姜熹和见他滔滔不绝,心想:“这小叫花子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在外流浪不说,还得罪了人,惹来了杀身之祸,他拍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了。可惜呀,姐姐我也是个臭要饭的,没钱给你娶媳妇呀。”
一凡感慨后,姜熹和赏了他一句:“不如何,你还是先活过今夜吧。”
约莫到了凌晨,破庙里的老乞丐们大都睡着了,姜熹和靠在墙角困得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庙里突然炸了一个炮竹,少年晃醒了姜熹和,把她推到了门边,大喊一声:“快走!”
姜熹和回头一看,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翻滚而出,齐刷刷的长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向少年。少年蹬地起身,如白鹤一般骤然腾空,脚踩刀刃之时,他摸出藏在怀里的弯刀,俯身向刺客的喉咙刺去。
纵使他有万般本事,也打不过这么多带刀的刺客呀。姜熹和知道少年肯定是难逃一死了,于是转身就跑,根本不敢回头。
跑到破庙的大门口时,姜熹和听见少年喊了一声:“往南走,带着你的手镯,去荣王府!去了荣王府,你就能找到活路!”
“手镯?”姜熹和往手腕上一摸,心想:“糟了,刚才往外钻的时候好像掉了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把手镯掉了。里边都是杀手,我现在回去找东西岂不是死路一条?掉了就掉了吧,命最大!”
姜熹和一步也不敢停,一口气跑到临近的庄稼地里,躲在了草垛后。喘了几口气,,她苦大仇深地望了望天,心道:“往南走?哪边是南呀。老天爷,您能大发慈悲告诉我哪边是南吗?我不分东西南北啊!”
老天貌似听见了她的心声,赏了她黄豆粒似的大雨点子,让她闭上嘴不要乱嚎。
天降大雨,姜熹和不敢回村落,只能往树林子里跑。似乎是老天爷故意刁难她,她才跑到树下抿了抿额头上的雨水,天上就炸了一道闪电,紧接着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闷雷声。
三岁大的娃娃都知道打雷不能站在树底下,姜熹和只好捂着头往大道上跑,这一跑又遇上事了。
偏不巧,姜熹和撞上了一个送亲大队。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有敲锣打鼓的,有举着大红灯笼的,有抬着大红箱子往前挪的。这些人全都被大雨冲散了形,淋得像几十只瞎蹦跶的落汤鸡。抬轿子的力夫更是腿都麻了,走一步就哆嗦一下,恨不得罢轿子里的新娘甩出去。
这场景相当诡异,不像是送新娘子去成亲的,倒像是把人往阎王殿里送。嘈杂的雨声与鬼哭狼嚎的风声交杂在一起,更像是鬼道上惨死的冤魂在哭喊。
“劈啪”一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电光将那大红的喜轿照的清清楚楚,眨眼一看,那婚轿像一个七窍玲珑的鸟笼,上面栓满了七彩流苏和金铃铛,门比狗洞还小,外边还缠了几条大金链子,像是把新娘锁在里边,不让她逃出来。
姜熹和登时吓破了胆,连忙往反方向跑。谁料,她一跑,身后的送亲大队也跟着跑起来了。
身后的哭喊声震天,比雷声还要刺耳。姜熹和回头一看,方才明白这送亲大队不是在追她,而是遇上了劫匪,正在马不停蹄地逃命。
送亲的大多是力夫,虽然各个膘肥体壮,但是没有山匪身手敏捷。只见那喜轿被贼人掀翻在地,眼看着就要一刀捅进去,姜熹和眼见着要出了人命,大喊一声:“快保护新娘子呀!”
喊完她立刻后悔了,于是她调头就往回跑,冒着大雨跑回了村落,慌乱中躲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蹲在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子后面,抱着脑袋不敢抬头。
姜熹和淋得像个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她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搓着手,本以为至少今夜能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了,却没想到那送亲大队竟然也来到了这处后院。
山匪多为钱财,不要人命。他们丢弃了新娘子的嫁妆,只把喜轿救下来了。
大雨越下越大,送亲的力夫们躲到屋檐下躲雨,而那喜轿却在后院的中央淋着雨,雨水把喜轿上的金粉冲刷得干干干净净,把红布冲成了深褐色,相当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喜轿里边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姜熹和躲在木板后小心翼翼地盯着外面,一动不敢动。
这夜过得相当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群劫了财地山匪竟然又来劫人了!姜熹和困得要命,冷得要命,却不得不精神紧绷地盯着那群人,生怕有刀突然刺向自己,要了她的小命。
突然,姜熹和听见喜轿里的新娘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姜熹和突然替喜轿中的新娘觉得很可悲,大难临头之际,她被困在喜轿中,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死,她本该是风光无限的新娘呀。
姜熹和想要救她,因为她知道喜轿中的女孩,此刻该有多么绝望。
见送亲的力夫与那些贼寇厮杀,姜熹和不管不顾地冲到喜轿前,捡起地上的长刀,拼了命地砍喜轿上的锁。
那锁是合金的,姜熹和怎么可能砍的动。她砍不动锁,便用长刀割开了金锁后面那一面血红色的车帘。掀开车帘后,她看见了一张哭到扭曲可怖的脸。
阴暗无光的喜轿中,那张脸白如傅粉,没有一点血色,极其明艳的五官上涂了一层大红色的胭脂,黄金头饰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唯一有光亮的眼睛。从远处看,喜轿里坐着的不是将要大婚的新娘,而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冤鬼。
姜熹和虽然害怕,却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出了手。
一道闪电在背后炸开,电光中,那张脸万般绝望的注视着姜熹和,脸上的泪水融化在了腮上的胭脂里,像两道血水,从脸侧滑落,滴在了婚服上。
新娘一再退缩,于是姜熹和又向前迈了一步,主动地抓住了她的手。
姜熹和急切地道:“跟我走,留在这里你会死的!抓紧我,不要松手。”
新娘抓起喜轿中的包袱,爬出喜轿,跟着姜熹和跑到了大雨中。
一旁交战的小厮见新娘子跑出来了,大惊失色,宁可挨刀子也要跑到新娘身边,推开姜熹和,敞开双臂护着新娘子,大喊了句:“你怎敢把公主放出来!”
一道电光闪过,刹那间,新娘冲小厮使了个眼色,那眼神分明犀利,完全没了刚才的恐惧和绝望。小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着嘴,小声道了句:“你休要靠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还没见到那新郎官,是万万不能出了轿子的。”
姜熹和把“公主”二字听得清清楚楚,却依然没有松开新娘子的手。她道:“刚才轿子翻了你们不救,刺客要杀她你们不救,现在我把她救出来了,你们却要把她关回去,这是什么道理?要见新郎官,也得有命才能见啊。我偏要带她走,让开!”
小厮急得直跺脚,叽叽喳喳地大叫道:“你明知她是新娘子,却要把她带出来。她就算是死在里边,也比出来毁了贞洁要好。小姐,您快回去,您可清楚地知道了您要嫁的人是谁?!他们都看见您的脸了,您不能再留在外面了!”
说来也奇怪,姜熹和站到新娘子身边,那些贼寇反而不靠近她,也不伤她了。
“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何还要回去?!”姜熹和转过头,问新娘子:“姐姐,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回去?”
“命都要没了,还要那贞洁有何用!”新娘子扔了头上的红盖头,着急忙慌地拆掉金钗,握紧了姜熹和的手,言道:“我跟你走!”
她回头,对身后的小厮道了句:“八六子,若是有人来寻我,你就跟他说我跳崖死了,不要再找了。”
姜熹和拉着新娘子的手在雨夜中狂奔,一路上,她们跌倒了就爬起来,摔到泥坑里就滚出来,她们不害怕黑暗,也不嫌泥水弄脏了衣裳,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从天黑跑到了天亮。
太阳露出头的时候,姜熹和回过头,看着新娘。
昨夜的大雨把她脸上的白粉和胭脂冲的干干净净,那张毫无血色的扭曲脸已经变成了一张清丽俊秀的脸。她的眉眼生的是那样的好看,俨然如画。
眉是远山黛,淡淡地舒展开来,地下一双杏仁似的眼睛,双眸乌黑,像浸在溪水里的墨玉,清亮里面含着些许幽静。
姜熹和看得入了迷,回过神的时候,新娘正抿着嘴,微微笑着。
姜熹和由衷地欣赏道:“姐姐,你真美。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最漂亮的。”
新娘后退一步,双手在身前轻轻合拢,微微向前躬身,笑着冲姜熹和行了个礼,如微风拂柳。站定后,她轻声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将昨日之事坦诚相待,不忍再欺骗姑娘。”
姜熹和道:“你不必谢我。昨夜那么乱,那个轿子又那么小,我只是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在里面担惊受怕,所以才拉你出来的。”
“姑娘心善,涉险救我,所以我更要把实情告诉姑娘了。”新娘蹙起眉头,神色中有些担忧,沉声道:“昨夜那些山匪其实是我请来的。我的未婚夫失踪了,生死未卜,我嫁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况且,我的亲人只剩下兄长一人了。若是我嫁过去,兄长一人在家中,难免孤寂,我不能离开兄长,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想要逃婚。”
“只是,我没想到那些人收了钱,却要杀我灭口。若不是姑娘将拉出来,我怕是没命活过昨夜了。”
“姐姐,你真勇敢!”姜熹和看着新娘,笑眼弯弯,“你的幸福是你自己的,你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更何况他还失踪了。逃吧,我支持你这么做。”
新娘子笑着对姜熹和示礼,美人嗔笑,如春风拂面,又如千多万多桃花开。她笑道:“小女子萦娇,在此谢过姑娘了。”
姜熹和激动地问道:“你的名字是‘萦娇’吗?”
“小女子姓陶,表字萦娇。”新娘细声道:“‘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我的名字便是出自这里。”
姜熹和笑着念了一边,也想了一句诗,腆着脸道:“姐姐不仅人美,而且名字也美。我叫姜熹和。‘熹微晨光动,和风拂万井’,我的名字出自这句诗。”
陶萦娇莞尔一笑道:“甚美。”
二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姜熹和心想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把衣服烤干,于是她想到了昨天避雨的观音庙。
姜熹和问道:“姐姐,我的手镯昨夜落在一个庙里了,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我想去找一下。姐姐,我们先去那边整理一下吗?你的头发乱了。”
陶萦娇用手指隔空指了指姜熹和的脑门,温柔地说:“你的也乱了。”
而后,她拿出一块红色面纱,围在了脸上。
「1」“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出自苏轼《水龙吟》
「2」“熹微晨光动,和风拂万井。”出自朱熹《春日》
第三更来也!打个滚溜走(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不期而遇(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