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气温还没彻底从冬祭时那种“冻得你怀疑人生”的程度缓过来。
清晨的风像把刀子一样刮脸，不过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早安仪式。
风是朋友，我能感受到它们在指尖穿过时带着一些脾气的个性。
好吧，那就一起迎接第四个学期好了。
今天主要是走流程。
大礼堂开学宣读仪式照例由魔法理论系那位永远喋喋不休的米尔文教授主持。
我只能盯着她的胡子来保证不打瞌睡——是的，我没有用错代词。
事实上我们学院的教授全部都是女性，这和我们女人天生对魔法与自然的感知更强有关。
而为什么米尔文教授会有胡子呢？大家都说是因为她染上了男人的坏毛病：一句话要颠来倒去地说上个五分钟，唧唧歪歪，非常讨厌。
总之，我可不能睡着，因为米尔文教授似乎给她的眼睛下了视线跟踪咒，不好好听讲的学生会立刻被她抓住，哪怕是贵族，她也不给一丝情面地。
哎呀，实在是难熬，我只好偷偷地把我自己做的缩小版《中级风元素咒语》夹在前座的头发上，趁机可以多背几条咒语。
前座的名字叫斯黛拉，她是我的室友。这女孩有着一头野人似的蓬勃头发，她虽然无法理解我这么努力学习只是为了能够进入元素系，但她人很好，不会嘲笑我，也愿意陪着我。
嗯，我承认她是我的朋友。
总之我们的生活老师说，本学期是确定分系的关键期——换句话说，之前的推荐量表的权重加在一起都没有这学期的高。
如果，我的成绩能再好一些，也许老师们能看到我的天赋，认可我的诚心，那我就可以进入元素系了。
所以我也是豁出去了。一整个冬祭假期都待在圣都，把本学期的所有课程都自学了一遍。
嗯，我知道我很厉害。但我还要更优秀才可以。
…
娜塔，这样不好，不要总是自满。哪怕是写日记，不会有别人看到，也收敛一点！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元素概论进阶》。
这门课以前叫《元素概论基础》，换汤不换药地把书名改得高大上一些，好让学生们觉得自己真的“更深刻”了。
事实上内容也确实多了不少，不再是单一元素属性的识别和引导，而是开始涉及“复合元素链的稳定性设计”。
今天的重点是“风雷耦合机制与元素偏移”。
瓦莱塔教授讲了一种新型的能量释放方式，称为“反向顺位引导”：即风元素被用作释放通道，雷元素在其上行路径中进行能量干涉，以造成多段高频打击效果。
这种魔法理论上的连击术，听起来像是给天赋型选手准备的玩具。
我的意思是——刚好是适合我的方向。
虽然我已经自习过一遍，但再听老师讲一遍还是会有不同的感受。跟着老师的梳理，也能找到自己理解上的不足，对知识点记忆也是一个有效的加强。
所以我依然听得很认真。我娜塔是不会放过任何一堂课的！
讲到“风雷偏移效应中的引导咒语节奏对失控风险的影响”时，老师给出一个计算公式，问有没有人可以尝试根据它解释为什么“第三重雷链会导致魔力骤降”。
我当时其实已经有思路了。
这是一个重难点，当时自学的时候我就我计算了魔力流动曲线的波谷值，也重新整理了我从旧图书馆里翻出的那个关于“符律破碎节点”的文献注释。
我…我不是很习惯出风头，但…这学期我确实要更多地表现自己。
当手举起来的时候，手心出汗，可我很确信自己的推导是对的。
怎么说呢，不知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松一口气。瓦莱塔教授根本没看我。她的眼睛像是粘在某些人身上长了根。
“好问题。”她扫视了一圈，说，“如果没有同学主动回答，我点一个——”
我要把手收回来吗？
还是收回来吧。
我放下了手。
现在，在我记录下这些事情的此刻，我仔细回想当时的心路历程，才意识到可能我本来就没抱有期望会被点到，才敢举起手吧。
可是，莲，举起了她那只纤长白嫩、一看就是泡在牛奶和鲜花里养出来的右手，声音如常清晰、温柔，带着学院礼仪里“恰到好处的谦逊”说：“老师，娜塔可能知道这个问题。”
我原地石化。
教室是阶梯小教室，她明明坐在前排呀，她怎么知道我会？她根本不可能有看到我举手。
那她为什么要提起我啊？
哪怕是现在，我也想不明白，而当时，我只能看到整个教室的所有人都在回头看我。
莲既然发话，瓦莱塔教授的目光这回终于落到我身上。她好像是忘记了我的名字似的，想了半天，才说：“原来是这样。那么娜塔同学，你愿意为我们讲讲吗？”
我不愿意。我非常不愿意。
我不知道…
但我点了头，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我的脑袋仿佛被谁用雷电炸了一下。
我本来记得所有术式节点的公式和脉络图，甚至在举手的每一秒钟里都在心里默诵，以求最完美的回答。
可那个时刻，只剩下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啪嗒啪嗒”的魔力波动噪声，就像仪器报废前的尖锐哀鸣。
全班都在等我开口，瓦莱塔教授等着我证明我值得被她浪费三分钟。
我张了张嘴，没法说话，下意识地却看向莲…
莲就坐在不高也不矮的正中央的位置，冲我微笑。
不要笑了。
“我…我觉得…”
不要笑了。
“雷元素…在…那个…第三重时，风会…”
不要笑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些完全不成体系的片段。
瓦莱塔教授打断了我。
“嗯，也许我们之后可以让娜塔再整理一下再分享。”她说得像是体贴，其实就是“不合格”的另一种说法。
接下来，是一片短暂又刺耳的沉默。然后，全班开始发出细微的憋笑声。
几个坐在前排的学生互相碰了碰胳膊，不知在笑我什么。
斯黛拉抱住我的胳膊，担忧地看着我。而我还在看着莲。
她却在这个时候转了回去，坐得笔直。
她是故意的。
只能这么解释了。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给她献殷勤的平民学生？
所以她要针对我。
我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仅仅是出于这一件事。
就在今天，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下午的最后一节是实操课，在“西侧魔力试炼场”上——也就是那片总有风沙、学姐说连猫都懒得打滚的空地。
实操课是从本学期才开设的新课。
只有一位助理教授和三位生活老师陪同，她们的存在主要是为了防止学生们受到伤害，而不是引导我们怎么去做。
唔，更接近于——自由操演课吧。
助理教授泽西讲完长长的注意事项和保持安全距离的实操礼仪，就撒我们出去了。
全班人像鸟群一样散开，有两个立志成为剑术系学生的人在那里徒手对打，还有人在那里放火，另一个人就在一旁用风吹她。
火焰飞起好几米高，又变成小星子，落在地上。
她们两个是好朋友，搞出来的招式默契又好玩，所以助理教授和生活老师就都聚集到旁边给她们加油。
我呢，当然没去凑热闹，还很感谢她们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跑到场地边缘靠近靶区的阴影里，开始偷偷试“反向顺位引导”。
就是早上老师讲的那个“风雷复合引导术”，也就是我今天社死的罪魁祸首。
反正，既然已经在全班面前烂过一次，那总得找回一点面子——哪怕只是我自己知道的面子。
我确定公式是对的，就根据公式来重新排列了魔力节奏，还特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雷能反馈结构图。
然后，我开始了。
第一次，失败。风没立住。
第二次，失败。雷乱串，吓得我耳朵嗡嗡响。
第三次，我不小心把风震反了，吹得自己一屁股坐地上，还呛了一口沙子。
真有风味。名叫“失败的咸味”。
但我要强调，这不是因为公式是错的，而是因为复合魔法本身就属于高阶魔法。
要在释放一个的同时控制着另一个，还要找对节奏彼此助益…真的很难。
不过我对于失败接受良好，毕竟就算我能成功，以我的水平也只能打出小小的威力罢了。
我正准备再试一次，结果背后突然响起好几个声音：
“喂，娜塔啊。”
“你在干嘛？看起来好像…是要表演滑倒三连？”
我转头，看到几个熟脸——都在平民宿舍区住，但在“谁比谁更趋炎附势”这方面极具天赋。
“我们就说嘛，这种元素操控的法术，不是我们练的东西。”
“没天赋就别勉强，来和我们一起练符文打靶吧？踏实点，不丢人。”
我没有回应。我知道这种人越搭理越来劲。
“你干嘛不说话？”
“你该不会…还觉得你能进元素系吧？”
她们嘻嘻地笑着，把我的理想和我本身贬得一文不值。
我眨了眨眼，准备以“沉默到对方觉得无趣”结束这段毫无营养的社交。
因为我不以为耻，而她们侮辱的其实是她们自己，并不是我。
结果莲又来了。
她又带着耀眼夺目的光环冒出来了。
“你们两个。”她语气不高，“为什么不好好练习，却在这里欺负同学呢？”
她们顿时像被泼了冰水，神情僵硬：“莲、莲小姐…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嗯。”莲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平静得像温室玻璃，“那我也来讲个玩笑。”
“啊！！”
另一边，正坐在木栏后面玩着水晶球的贵族女生发出急促的尖叫。
她的水晶球炸了，破碎的裂片就停在她的眼前。
她身边的另外两个小跟班都一动不敢动，生怕被风托住的碎片割烂她们的衣衫似的。
莲的手指还指向那边，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
“你…”我很大声地喊住莲。
莲对着我摇了摇头。
“你们会这样说话，是不是她们怂恿你们来的？”她继续和那几个平民学生说。
其中一个男生的脸色都变了：“我…我没有，是自己——”
“你们当然是自己想的。”莲温柔地打断，“只是她们碰巧在你身后笑了两次，然后和你说了一句‘某人今天真厉害’，你就以为你们是朋友。”
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都带钩。
贵族女生看起来要吓坏了，这边的动静这么大，助理教授也赶了过来。
莲这才放下手指，任由碎片掉在地上。
那女生和她一女一男的两个跟班也摔倒在地。
“老师，没事的，我们在练习术法。”莲淡淡微笑，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哄了过去，而那边的三人组也只能配合。
这场由莲突然使用攻击类魔法而引发的骚动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我呢？
本来我都已经忍耐了——我真的不在乎的——这下好了，万众瞩目的莲在众目睽睽之下闹了一场，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我。
她又把我推上了台子。
“莲你…”我超级大声地要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莲却转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别理她们。你是不是想用今天老师说的那个复合魔法？我都看到了，你的推导和步骤都是正确的，只是缺了一些稳定性。”
她还抓着我的手，暖暖的热热的。
一股很冷咧的风却她的掌心升起，裹住我的手掌。
一点点地卷着我的手指，有点刺痛，也有点痒。
“你在释放魔力的时候，前段多了一层回旋，说明你虽然抓到了风元素流动特性，却反被风牵着走了。”她说。等下，她的另一只手为什么抱住了我的肩膀？？
我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了，即便是现在也回忆不出来，我只记得她的风特别冰凉，是那种，我最讨厌的风的个性。
总之。
我确定无疑，莲在故意搞我。
她的行为没有逻辑，却每一件都把我放在火上煎。
天呐，我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去上学了。
事实上，就是今天结束实操课后，她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我就只能一个人面对斯黛拉欲言又止的八卦。
是的，她什么都没有问，但她的眼神让我比被问还难受。
而且她虽然没有问我，却阻止不了别人跑来纠缠我。
我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写作业——这也是为什么直到零点，我才有空来写一写“今天”（其实已经是“明天”）的日记。
莲——我不要再提起她了，她真的很可怕。
不要再针对我了！
总之，今天的学习进步很大。我对于公式的理解以及元素的掌控更强了。
我要睡了，希望我在睡前又复习一遍的知识点可以在梦里重演，这样我就可以更好地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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