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来了,祝愿轻灵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意外,“陶彷?”
仿佛下一句应该是:怎么是你?
“你为什么又来缠着我哥,不是说和他再也不会见面了吗?”陶彷站在角落里,努力控制着情绪,噼里啪啦地质问。
她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好听一些了。
“他说最后还有些事情要和我讲……我确实对不起他,也比谁都希望这件事能好好结束掉,就当告个别,也没有念想了。”祝愿说得很慢,还有些无奈。
“所以,他现在本该正在去找你的路上?”陶彷语调逐渐上扬。
祝愿呼吸一滞,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该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察觉到了陶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和奇怪的用词。
“他出车祸了,伤得不轻,等会要去做手术了,在人民医院,你来看看吧。”祝愿飞速地说完,不给祝愿反应的时间,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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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医院在远离闹市的地方,背后有一大片居民区,面前几公里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住在这里的病人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见阳光打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渡上了一层鎏金。
夜深了,虽然海水已经漆黑不可见,但是远处的跨海大桥边上,却亮起了一条橘黄色的灯,在这黑夜里为行车指引方向。
祝愿很喜欢这种意境,她经常站在病房走廊尽头,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然后给它们编故事。
这辆车是要赶回家和家人团聚,那辆车则是驶向几十公里外的机场……
她以为今晚依然是一个平和的晚上,祝愿照旧站在这个地方望着车来车往,直到陶彷的电话打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陶枫望出车祸了。
来找她的路上。
祝愿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消息,回病房拎上包,一路小跑进了电梯,按下了“2”键。
手术室在住院部2楼。
刚下电梯后,祝愿觉得有些不妥,和陶彷通完电话才不到五分钟,现在出现实在是太快了。
她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也在医院,于是在电梯口等了二十分钟,才向等候厅走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陶枫望母亲,陶枫望三婶……
和陶枫望的堂妹。
陶彷最先看到她,她朝自己翻了个白眼,便没好气地扭过了头。
祝愿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陶枫望母亲身边,“阿姨,我来了。”
“祝愿来了啊,快坐快坐。”阿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祝愿坐下,急忙问,“陶枫望怎么了,伤得严重吗?”
“唉,”阿姨眼里含泪,叹了一口气,“交通事故,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得不轻,现在在里面做骨折手术。”
祝愿六神无主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答应他见最后一面的请求,他肯定就不会出车祸了。
头顶的显示屏里,陶枫望的名字后写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刺痛了祝愿的眼睛。
这最后一面,对于祝愿来说,在情感上可见可不见。可对陶枫望,她想要最后给他一个交代,听着电话里他沙哑的嗓音,祝愿只能答应下来。
祝愿捂住脸,强大的愧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嫂子。”
祝愿茫然地抬起头。
陶彷背着光站在她面前,惨白的灯光打在陶彷背后却变得像雾一样柔和,她冷着一张脸,眼里的情绪,祝愿也看不懂。
“我有话和你说。”
“好。”祝愿起身,跟在陶彷身后。
陶彷带着祝愿,拐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在墙上,滑下去,又抱着膝盖蹲下。她的长发也柔顺地垂在肩膀两侧,笼罩着她的身体,看上去瘦小又无助。
和那天晚上那个意气风发又单纯青涩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祝愿看到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道歉很苍白,但是除了道歉的之外,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约陶枫望出来,就……”
“你不要道歉,我哥出车祸不关你的事。”
陶彷把脸埋在膝盖上,声音朦朦胧胧,但是语气却很粗暴地打断了她。
祝愿愣了一下,她已经做好迎接陶彷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知道,八成是我哥主动找的你,想约你见面,你大概也推辞过了,然后我哥三番五次请求,你无奈只能答应。”
“我想了想,觉得不该怪你,真的。我只是想请你,”陶彷抬起头,却也只能仰视祝愿,“不要再和我哥有任何接触,你就当他死了,有个好好的交代什么的,这种想法通通不要,所有的善后工作,可以全部交给我。”
陶彷的眼尾微微下垂,眼神却很清澈,好像真的是很真诚地在拜托祝愿配合她。
“我二叔二婶身体都不太好,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虽然这件事早晚得说,但不能是现在。”
“你不是自觉亏欠我哥吗,和他彻底断掉联系,他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就算是还清了你欠他的了。”
祝愿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谢谢。”陶彷也松了口气,后背靠在墙上,那墙着实不太干净,上面还有些许灰黑色的脚印,但她也完全没有在意。
“墙有点脏。”祝愿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陶彷闻言,淡淡地扫了一眼祝愿:“你回去吧,和我二婶也少接触。”
祝愿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她深深地看了陶彷一眼,转身离开了。
陶彷无力地缩在那儿,轻轻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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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枫望的手术顺利做完,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二婶有低血压的毛病,熬了这么久,精神都不太好了,于是年纪最小的陶彷便主动请缨留下照看陶枫望,让二婶和老妈回家睡觉,休息好了再来替她。
陶枫望身边不能离开人,但他还在昏迷,所以也没什么事情做,无非就是看着吊水之类的。
医生说等麻药恢复之后,他差不多也就该醒了,等他醒了之后,估计心里最挂念的,还是祝愿的事。
病房里有一张很舒服的椅子,陶彷窝在里面时睡时醒,醒来看一眼药水,快打完就按铃,没打完就继续睡,迷迷糊糊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陶彷打了个哈欠,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后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想到了昨晚那个没吃完的桃子。
饿了。
护士说医院负三楼就是病号食堂,里面有早餐卖,如果不想吃医院的,可以去附近的居民楼那边,有好几家早餐铺。
陶彷懒得动,也没那个心思闲逛,确认了下陶枫望没问题之后,去了病号食堂。
下楼的电梯,每到一层就要停一下,速度堪比乌龟爬,骨科病房在15楼,算是高楼层。陶彷但凡精神头足一点,都中途出去爬楼梯了。
她被进电梯的人逼得不断后退,紧紧贴在墙壁上,无奈地看着电梯上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缓缓定格到 “9”,陶彷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干脆撇开眼不再看。
9楼上的人好像不多,陶彷没有再被往后挤,虽然电梯里人很多,已经再进不来什么人了,但依旧会每层楼停一次,在外等待的人看见里面拥挤的样子,摇摇头继续等下一班。
好像又过了很久,她抬头一看,才到5楼,她又环视了一圈电梯里的人,人们的脸上也多多少少带着些不耐烦。
看来大家都一样。
等等,刚才是……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陶彷的视线,她看向刚才的位置,心中一惊。
昨天晚上刚刚见过的,祝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陶彷心情就像一把冬天的干柴,干燥得很,一点火苗就能烧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怒气先上了头。
不过她也不至于在电梯里发作,她细细一想,觉得不能一上来先发脾气,最起码要搞清楚事情的缘由。
昨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祝愿也点头同意了,总不至于一个晚上就反悔吧?
想到这里,陶彷急忙扣上卫衣后面的帽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口罩戴上。
祝愿也在负三楼下了电梯,看来也是去吃早饭的,陶彷随着人流慢慢走,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又不会被她察觉。
祝愿还是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头发也看得出来是随手一盘,松松垮垮的,看样子好像是在这呆了一晚上。
回过家的话至少会换身衣服吧,陶彷想。
食堂有一排长长的档口,虽然还没看,但种类应该挺齐全的。陶彷刚排上队,祝愿却已经在等结账了。她也没空仔细选,只好随便买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拎在手里,然后偷偷留意祝愿的去向。
祝愿好像只买了一点点东西,结完账之后,找了张桌子吃了起来。陶彷定睛一看,只有一个鸡蛋。
怪不得那么瘦。
陶彷结完账之后,祝愿也吃完了鸡蛋,她把蛋壳收起来扔掉,离开了食堂。
陶彷见状也紧跟了上去。
电梯间人依旧很多,都是吃了早饭准备回病房的人,祝愿看了看周围,吓得陶彷赶紧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人流上了电梯。
应该没看见吧。
她又拽拽自己的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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