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提交“键上方微微发抖。全国大学生文学创作大赛的投稿页面已经填好，她的参赛作品《风与花的对话》安静地躺在附件栏里。这篇小说她写了整整三个月，讲述了一朵花与一阵风之间无法实现却至死不渝的爱情——风不能为花停留，花却愿为风凋零。
“最后确认一次参赛信息。“网页提示闪烁。
沈念深吸一口气，点击了“确认“。作品上传的进度条缓慢爬升，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这篇小说是她和林微故事的隐喻，字里行间倾注了她所有的感情。如果获奖，林微一定会认出其中的秘密。
“管他呢。“沈念轻声对自己说，合上笔记本电脑。窗外，夏末的阳光依然炽烈，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行李箱返校，新学期开始了。
林微的访学申请最终还是递交了，但结果要等到年底。这半年来，她们的关系在小心翼翼中继续着，像在薄冰上跳舞，既甜蜜又危险。林微变得更加谨慎，公共场合几乎不与沈念有任何眼神接触；而沈念则相反，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作业和创作中留下只有林微能懂的暗号——一首诗的隐喻，一个角色的对话，甚至只是某个特定的词语。
手机震动起来，沈念抓起来一看，是林微的短信：“今晚能来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沈念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林微的公寓已经成为她们的避风港，一个可以暂时放下所有伪装的地方。她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开始翻衣柜——林微喜欢她穿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敲门声响起时，林微正在厨房忙碌。她小跑着去开门，发梢还沾着一点酱油。沈念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蓝裙子衬得她皮肤雪白。
“给我的？“林微接过花束，脸上泛起红晕。
“不然呢？“沈念调皮地眨眨眼，趁林微转身插花时从背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白皙的后颈，“想你了。“
林微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放松下来，靠在沈念怀里：“我也是。这一个暑假...太长了。“
餐桌上，林微说起新学期的工作安排，包括一门新开的选修课《中国古典爱情文学》。
“正好可以讲讲我们的定情之作。“沈念夹了一块排骨，坏笑着补充，“《梁祝》。“
林微的筷子停在半空：“沈念...我们得谈谈。“
“如果是关于访学的事，免谈。“沈念的笑容褪去，“你说过结果要年底才出来。“
“不只是这个。“林微放下筷子，声音变得严肃，“张教授昨天找我谈话了。“
沈念的胃部突然绞紧：“关于...我们？“
“不完全是。“林微摇摇头，“他问我是不是给你开了小灶，说你的文风突然变得...成熟而深刻。“
沈念松了口气：“这是夸奖啊。“
“问题是...“林微咬了咬下唇，“他说你的新作品《风与花的对话》被选送参赛了，评审委员会里有我们学校的老师。“
沈念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看出什么了？“
“他说故事很美，但...“林微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其中的感情描写太过真实，像是亲身经历。他问我是否知道你的'灵感来源'。“
“你怎么说的？“
“我说天才的创作不需要解释。“林微勉强笑了笑，但眼中的忧虑无法掩饰，“沈念，我们得更加小心。如果这篇小说获奖...“
“它会获奖的。“沈念突然说，声音坚定，“我不后悔写它，也不后悔让全世界知道我爱你。“
林微的眼眶红了：“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不会祝福我们的。“
“我不需要祝福，只需要你。“沈念握住林微的手，“别害怕，好吗？“
林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回了手，继续吃饭。餐桌上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当晚，□□后林微背对着沈念，肩膀微微发抖。沈念知道她在哭，但不知该如何安慰。最终，她只是从背后抱住林微，直到对方的呼吸变得平稳。
九月底，《风与花的对话》获得全国大学生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的消息传来，整个文学院都轰动了。颁奖典礼在十月中旬，沈念作为获奖者要上台发言。
“我邀请林老师陪我一起去。“沈念在文学社活动后当众宣布，目光直视林微，“毕竟您是我的指导老师。“
林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在众人面前不得不保持微笑：“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活动结束后，林微把沈念拉到无人处：“你疯了？这么高调！“
“我只是邀请指导老师参加颁奖礼，有什么问题？“沈念无辜地眨眨眼，“除非...你心里有鬼。“
“沈念！“林微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厉，“这不是游戏！如果被人怀疑...“
“那就让他们怀疑去吧。“沈念打断她，“我受够了躲躲藏藏。这篇小说是我写的，我为此骄傲。“
林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疲惫地摇摇头：“我需要时间考虑。“
第二天，校园论坛出现了一个匿名帖子，标题是《某学院女教师与女学生不正当关系》。内容含糊其辞，没有点名，但提到了“全国文学比赛获奖作品“和“明显的师生恋倾向“。
沈念看到帖子时，正在宿舍吃早餐。她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林微，但对方已经关机。她立刻冲向文学院，却在教学楼门口被系主任叫住。
“沈念同学，正好找你。“系主任笑容和蔼，但眼神锐利，“关于你的获奖作品，有些建议想和你聊聊。“
办公室里，系主任递给她一杯茶，闲话家常般问道：“你和林微老师关系很好啊？“
沈念的手心开始冒汗：“林老师是我的指导老师。“
“嗯，她很优秀。“系主任点点头，“不过...师生之间还是应该保持适当距离，你说呢？“
沈念的喉咙发紧：“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年轻人感情丰富是好事。“系主任意味深长地说，“但有些界限不能逾越。对了，林老师申请了英国的访问学者，你知道吗？“
沈念的心一沉：“听她提起过。“
“对她的事业很有帮助。“系主任微笑着结束谈话，“好了，不耽误你上课。记住，获奖是好事，但别让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走出办公室，沈念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立刻给林微发了短信：“系主任找我谈话了，论坛的帖子你看到了吗？“
林微直到下午才回复：“见面说。今晚七点，琴韵阁。“
沈念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却发现琴韵阁门锁着。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待，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
林微准时出现，脸色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她默默打开琴韵阁的门，示意沈念进去。
“你看到帖子了？“沈念迫不及待地问。
林微点点头，声音嘶哑：“张教授也找我谈话了。他说有人向他'反映情况'，虽然没有证据，但...“
“但什么？“
“但建议我'注意影响'。“林微苦笑，“他还暗示，如果访学申请通过，对大家都好。“
沈念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所以...你要走？“
“我不知道。“林微抱住自己的双臂，像在抵御寒冷，“沈念，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那个帖子虽然没点名，但已经有人开始猜测了。“
“让他们猜去吧！“沈念激动地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在法律上，也许没有。“林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在别人眼里...在师德规范里...我是你的老师，沈念。这个身份永远不会改变。“
沈念想说些什么，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林微示意沈念别出声，走到门边问：“谁？“
“林老师？我是张晓阳。“文学社社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系里临时通知要开会，张教授让我来通知您。“
林微松了口气：“谢谢，我马上就去。“
等脚步声远去，林微转向沈念：“你先回宿舍，明天再联系。“
“不。“沈念固执地摇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林微想拒绝，但看到沈念倔强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锁好门，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
林微离开后，沈念坐在古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琴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琴韵阁里没有开灯，阴影一点点吞噬着空间。她想起林微眼中的恐惧和疲惫，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沈念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周雯。
“妈？“沈念有些意外，母亲很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你在哪？“周雯的声音异常尖锐。
“学校啊，能在哪。“沈念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具体位置！我现在在你宿舍，你不在！“
沈念的血液瞬间凝固：“你...你怎么来学校了？“
“别管我怎么来的。“周雯的声音在发抖，“立刻回来，我有话问你。“
挂断电话，沈念的心跳如擂鼓。母亲突然出现在学校，语气又如此异常...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她匆忙锁好琴韵阁的门，向宿舍跑去。
宿舍门虚掩着，沈念推开门，看到母亲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什么。听到动静，周雯转过身，沈念的猜测被证实了——母亲手里拿着她那本带锁的日记本，锁已经被撬开。
“妈！你怎么能——“
“这是什么？“周雯打断她，声音颤抖着翻开日记本，读道，“'今天和林微□□了，她的身体像一首诗...'沈念！你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沈念的世界天旋地转。那本日记记录了她和林微所有的秘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海边的旅行，甚至最私密的亲密时刻。现在，所有这些都被**裸地暴露在母亲面前。
“你...和那个林老师...“周雯的脸色惨白，“是真的？“
沈念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是的，我爱她。“
这句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周雯突然崩溃了。她跌坐在床上，双手抱头，发出一种沈念从未听过的、近乎动物般的呜咽。
“妈...“沈念慌了，想去扶她。
“别碰我！“周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泪水与愤怒，“我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被一个女变态勾引...“
“不许你这么说她！“沈念的声音陡然提高，“是我先爱上她的，是我追求的她！“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爱？“周雯歇斯底里地喊道，“她是老师，她应该知道这是错的！“
沈念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微的短信：“出事了。我父母看到那个帖子，打电话来质问。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了。“
沈念的心沉到谷底。短短几小时内，她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两边家庭都知道了。
“听着，“周雯突然抓住沈念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立刻结束这种恶心的关系。明天就申请转学，再也不见那个女人！“
“不。“沈念挣脱母亲的手，“我不会离开她。“
“你必须离开！“周雯的声音变得尖锐，“否则...否则我就从你们学校最高的楼上跳下去！“
沈念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你说什么？“
“我说到做到。“周雯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可怕的光芒，“要么你和她断绝关系，要么你明天就给我收尸！选吧！“
沈念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她了解母亲，知道这不是空话。周雯有抑郁症病史，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就吞过安眠药。
“给我...一点时间。“沈念的声音支离破碎。
“没有时间！“周雯从包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结束了。“
沈念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微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林微才接起来，声音明显哭过：“沈念？“
“我...“沈念看着母亲手中的药片，心如刀绞，“我们...结束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好“。
“对不起...“沈念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明白。“林微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照顾好自己。再见，沈念。“
电话挂断了，沈念的世界也随之崩塌。周雯终于放下药片，抱住女儿，但沈念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她的心已经随着那通电话死去。
第二天清晨，沈念红肿着眼睛去上课，发现整个文学院都在议论纷纷——林微请假了，据说家里有急事。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访学申请被特批通过，下周就启程去英国。
沈念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张通知，感到一种不真实感。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母亲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办理了休学手续，要带她回家“调整“。
中午，沈念趁母亲去教务处办手续，偷偷溜到林微的办公室。门锁着，但从门缝里能看到里面有灯光。她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依然沉默。
“林微，我知道你在。“沈念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求你了...开门...“
门内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但门依然紧闭。
“我妈妈以死相逼...我不得不那么说...“沈念的声音支离破碎，“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等你...一年，十年，一辈子...“
门内，抽泣声更大了，但门依然没有开。最终，沈念滑坐在地上，泪水浸湿了衣襟。
“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所大学？我以后怎么找你？“
长久的沉默后，林微的声音终于从门内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找我...忘了我吧...“
“不！“沈念捶打着门板，“你答应过的，无论多难都要一起面对！你不能就这样放弃！“
门内再无回应。沈念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听到母亲呼唤她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三天后，林微离开了中国。没有告别，没有联系方式，就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中。同一天，沈念被母亲带回家，休学一年。
临行前，沈念去了琴韵阁，发现门锁换了。她站在窗外，看着里面安静的古琴，想起半年前和林微在这里合奏《梁祝》的情景，恍如隔世。
“我会找到你的。“她轻声对空荡荡的房间说，“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秋风卷起落叶，像是对这个承诺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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