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费勒再次站在了一间陌生的宫殿里。
高高的穹顶上绘制着繁复的、规律性的花纹,高贵典雅,又因为镶嵌的一圈圈宝石而显示出了不加掩饰的奢靡。鲜花和兰草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金箔装点出来的烨烨生辉的太阳,充满象征意味地描绘出了这片土地上人们心中最受人敬仰的、华丽的君王的星图。
在他的面前,被一条做工精美的地毯分开的群臣规律地立侍在左右两侧,恭敬而顺从地垂着头颅。
而奈费勒的不远处,就是坐在华贵王座上的阿尔图王。
他一只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从他的表情中,奈费勒居然能读出一些百无聊赖。
奈费勒慢了半拍,才把之前看过的史料里面的知识和现在的情景结合了起来。
现在自己站的位置,应该正是青金石宫殿的内部,而此刻,梦中的自己或许是在参加一场朝会。
一阵喧嚷把他的注意力从王座上的阿尔图身上吸引开来。
带着满身叮叮当当的饰品,远远看过去都觉得那袍子上豪奢的花纹有些过分耀眼夺目的贵族哭喊着匍匐在了阿尔图的王座前方。
但是这个贵族过于臃肿的身材,让这件华美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有种沐猴而冠的不协调感。
“陛下啊——陛下——您千万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呼啦啦一群贵族都循声出列,开始帮着这个哭天抢地的人一起争辩起来。
阿尔图靠在椅子上的姿势甚至都没有变一下,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对这些贵族漫不经心地说道:“诸位爱卿有何事要报啊?”
哭得最凶的那个男人——奈费勒看出来了,估计他就是领头的——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说,阿尔图的废奴政策是多么罪孽深重、离经叛道。
在他慷慨激昂的陈述下,一群人义正辞严地附和着,几乎要让旁听的人以为阿尔图施行的这个政策,真的是什么倒行逆施又天地难容的恶政了。
可是阿尔图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波动,他甚至换了个姿势,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然后在注意到奈费勒望向他的视线之后,再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飞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眼神过来。
那边贵族的慷慨陈词终于落下一段帷幕,领头的贵族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肥胖的胸口正激烈地起伏着。
他用他那被脸颊上的赘肉挤压得有些变形的小小的眼睛威严地扫射了一番四周,便立刻有追随者开始恭维一般地响应,奋力帮他向王座上的统治者争辩起来。
乱七八糟的嚷嚷声吵得奈费勒耳朵有点疼,他从阿尔图拧起的眉毛中读出了些许与自己相同的不悦。
而这时候,一个说话或许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贵族的呼声,引起了两人共同的兴趣。
那个贵族自以为自己躲在人群中,便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挥着手臂大声地喊叫道。
“谁敢改祖宗章程,谁就要掉脑袋——!”
阿尔图的身体坐直了几分。
他笑眯眯地冲着群臣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暂时先安静下来,自顾自地卖力演戏的贵族却因为太过投入,没有意识到阿尔图这边的动作,还是奈费勒咳嗽了一声,把手中的权杖往地上用力一杵,这才让那边荒唐的动静停止了下来。
阿尔图王真是一个容貌得天独厚的人。
贵族身着的冗余的配饰让他显得不伦不类,阿尔图的头上戴着那么一顶镶金嵌玉的巨大头冠,居然只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威风凛凛的端肃的威仪。
而在他含着笑意,和颜悦色微微俯身跟诸位臣子说话的时候,看着他深色眼瞳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体会着从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如沐春风一般的亲善与和蔼,几乎会让人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了。
看呐!这位坐拥全国的财宝和珍奇的王者,居然正全神贯注地倾听我的意见呢!
然而,阿尔图那形状优美的嘴唇接下来吐出的话语,让贵族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爱卿啊,我觉得我的政策很好,不至于让我把身下的位置从这里给换到刑架上去;而我的维齐尔也很好,他是如同我兄弟一般的左膀右臂。我们俩都很拥护这个政策,都不太舍得让我们的脑袋为了这个劳什子的祖宗章程就从我们的身体上分离而去。那么,爱卿,依你之见,到底是谁才要因为这个废奴的政令,被砍掉自己的脑袋呢?”
贵族噤若寒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举止得体地向阿尔图行了一礼,姿态恭敬而不失端庄。
“伟大而圣明的苏丹、仁慈又宽厚的君主,我想向您讲一个故事,不知您是否愿意在听完我的故事之后,再对当下的境况做出英明的决断。”
阿尔图颔首,这个老者就娓娓道来地讲述了一个《国王郁南与医师杜班》的故事。
正在一旁围观的奈费勒想:啊,这个故事,我刚刚在一千零一夜里面看过呢。
最后,在年老的贵族讲到国王听信谗言,要杀掉聪明又善良的医师杜班的时候,充满暗示意味地偷偷从下往上看了阿尔图一眼。
阿尔图依旧笑吟吟的,他挑起眉毛,十分坦然地看向这个小嘴叭叭的贵族说道。
“可是爱卿啊,我跟你说,我可不会干出一边翻书一边舔手指这种恶心的事情。”
奈费勒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没有缘由的,有点怪异,但是又带着点近乎冒昧的亲昵的想法。
不,你干得出来的。你不仅干得出来,你吃饭甚至都还会吧唧嘴。
阿尔图十分善良地没有虐待老人,他挥挥手,示意卫兵把这位殿前失仪的老东西拖下去,然后托着下巴,朝着殿堂里面一连串顽固守旧的贵族问道。
“方才的这位爱卿为我讲述的故事,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听过了。不过既然诸位都称赞我是一位贤明的善王,那么,我会平等地给予我统治的国度中每一个人劝谏的机会。”
他笑着问道:“现在,还有谁要继续为我讲故事吗?”
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保守派的贵族敢说出哪怕一句的话语。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梦中的奈费勒上前一步,端正地跟王座上的君王鞠躬行礼。
奈费勒听见梦中的自己说:“伟大的苏丹陛下,看样子,青金石宫里面是没有人愿意再为您献上动人的故事了。但是您方才又说了,您会平等地给予您统治的国度中每一个人劝谏的机会。”
“那么,我认为,不妨将您方才的这句话语写作告示,粘贴到王都城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让您所有的子民都参与到这场讨论中去。一个月之后,我可以综合所有劝谏的故事,来评判废除奴隶这条政令究竟应该让谁掉脑袋。”
他们俩好坏啊。
围观了一整场闹剧的高中生奈费勒被勾出了一点笑意,他情不自禁地想。
嗯,不对。
他们。为什么是他们?
片刻后,奈费勒的脑子有些晕地想。
应该是……我们吗?
然后,奈费勒便从图书馆的桌子上睁开了眼睛。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他的手臂都被压得发麻。
奈费勒看着桌面上柔和的护眼灯,迷糊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青金石宫里面同君主一唱一和,戏弄那些老保贵族的维齐尔,他只是坐在图书馆里面,枕着刚刚借来的一千零一夜一不小心睡了一觉而已。
不过……
奈费勒困惑地想。
阿尔图吃饭真的会吧唧嘴吗?
得亏之前还以为他是一个英明的贤王……知道他吃饭吧唧嘴之后真是有点幻想破灭的感觉。
不过再仔细想想,人无完人,好像这样的小细节还挺生动的,让阿尔图作为君王伟岸的形象似乎变得鲜活了许多……
嗯,但是为什么梦里面的我会知道这件事情?
终于清醒过来之后的奈费勒无语地把这个无聊到有点搞笑的问题逐出了脑海。
好吧,假设前世的我和阿尔图关系很好,但无论如何,现在应该关心的也不应该是这件事啊。
刚才的梦里面有一个值得让人在意的东西。
奈费勒思考着梦中的细节。
阿尔图刚才,称呼自己为……
他的维齐尔。
忽略掉前面一大堆无关痛痒的修饰性的浮夸形容,奈费勒精准地从那句话提取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
“维齐尔”和“苏丹”一样,其实都是中东特有的头衔。
苏丹意为统治者。而维齐尔,则是辅佐者、帮助者的意思。
这两者大概可以类比为国内的皇帝和宰相。
奈费勒震撼地想,原来前世的我这么厉害的吗?
虽然他从上一个梦中自己穿金戴银,以及同阿尔图讨论的议题已经初步判断出了自己应该地位非凡,但今天获得的新信息,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他其实很难把现在的自己同那个青金石宫中能言善辩的维齐尔联系起来,但是他跟梦中的自己,以及那个自己同阿尔图之间的那种亲切和熟悉却又无处不在地缠绕着他,情感和记忆的拉扯让他的意识几乎产生了些许割裂来。
手机亮起的屏幕把奈费勒的注意力又拽回了现实。
鲁梅拉的消息出现在界面上:“你还在那里吗?我准备回去了。”
奈费勒用力搓了把脸,然后才拿起手机回复道:“好,等我一下。我去借几本书,等会到门口的时候,我再给你发消息。”
他把一千零一夜揣进书包,准备把它跟玛希尔钦点的那些书籍一起借回去看看。
今日无责任小剧场:
*一阵激昂的BGM*
君臣组:还有谁要讲故事?
平民和奴隶:(点头点头)
火车上写的。
等我当上宇宙主席了我就把所有在公共场所以及密闭空间抽烟的人全部抓进监狱去。
存稿时间设错了啊啊啊…………本来是明天的就当掉落加更吧()这下真没存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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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梦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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