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池珩即将揭下那人遮面的旧布时,一团黑雾瞬间自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阵阵风刃朝池珩袭来。
池珩横剑格挡,视野却被雾气遮眼,什么也看不清,借声判位劈散袭过来的风刃。
应颂睦手中运转灵力,青光携风吹散开黑雾,视野渐渐通明。
曳柳阵已被无声破开,地面除却几片落叶外便只剩打斗落下的斑驳痕迹。
应颂睦欲言又止,池珩道:“你怎么了?”
“他……”应颂睦吞吞吐吐,脸色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咬紧唇瓣,扫了池珩一眼后飞快低下,“他方才……使的是浮青的招式。”
池珩一怔,应颂睦的目光落在地面细深的利落切痕上,语气严肃:“就算他使出来的是煞气,我也不会认错浮青的风刃。”
池珩揽起昏迷不醒的苏映涟,道:“如今只能先回去了。”
苏映涟重伤之际近乎使出了所有灵力,如今灵元衰竭,比师无恙伤的还要重上几分。
迎仙剑似有所感,在池珩碰到苏映涟的同时飞出来嗡嗡长鸣。
“辛苦你了。”池珩把苏映涟轻轻放在上面,抚了抚它的剑身。
迎仙剑通若琉璃,莹光如水,带着苏映涟穿过破开的顶壁直往营地的方向飞,剩下二人紧随其后出去,剑光飞绚而过,下落时状似利箭,激起尘土漫扬。
商悯容被呛得连连咳嗽,手掌掩着鼻子,眼睛被沙子迷得睁不开,勉强挤出一条缝,只见一道颀长身影隐约在尘风里从半空跳下,从容步近。
“上去。”池珩面无表情。
云气浮浮冉冉,剑影在空中飞快掠过,往下看,一片昏沉的黄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盎然青翠。
商悯容站在剑上紧紧攥着池珩的衣服,幽香混着一缕血腥飘入鼻内,他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耳尖像燃了一团火。
“商悯容。”
被叶钟棠带着的褚越溪叫了他一声:“郑松枝呢?”
郑松枝是跟着应剑使的,商悯容回过神四处望了望,飞鸟浮云,青山翠树,却没有半点女子踪迹。
“她们飞得更快。”叶钟棠道,“在前面。”
商悯容拽着池珩的袖子催促:“你快飞啊!被人超出那么多。”
池珩冷冷道:“不想落水就闭嘴。”
想起第一天见面被他扔到湖里的经历,商悯容愤愤闭嘴不再开口。
落地后就看见应颂睦抱臂睨眼道:“你们太慢了。”
收到池珩消息早早候在一边的韩清弦讪讪赔笑,郑松枝坐在石头上,双眼无神,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商悯容看了一眼,问:“她怎么了?”
应颂睦道:“晕剑吧。她身体太差,明明我已经飞得够慢了。”
郑松枝的眼睛慢慢聚焦,目光在一圈人中扫视一眼,忽然捂住嘴跑到石头后呕吐不止。
应颂睦:“看吧,她身体果然很差。”
韩清弦嘟囔道:“我看未必。”
“他们就交给你了。”池珩把商悯容和褚越溪推过去,嘱咐道,“看好他们。”
“放心吧。”韩清弦忙不迭保证,“这次是意外。”
池珩没再说话,与叶钟棠一同御剑离去。
“这就走了?”郑松枝从石头后探出脑袋,眼睛看向商悯容,虽然没继续往下说,商悯容还是从她眼睛里读出点什么。
“走就走了。”他哼道,“难不成还要一番情真意切肝肠寸断吗?”
他就这样走了,一眼都没有看,一句话都没说!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睡下了,商悯容一个人坐在屋顶望着头顶的月亮,心绪难平。
一只手按住他肩膀,韩清弦悠然坐在他身边,潇潇洒洒摊开折扇,道:“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商悯容反唇相讥:“你不是也没睡吗?”
“那可不一样。”韩清弦晃晃手指,“我是大人,第二日不必上早课。”
商悯容撇嘴。
韩清弦合扇,故作深沉道:“我想想,你是不是在生你舅舅的气?”
商悯容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得意地笑:“别嘴硬,你骗不了我。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
他做了……做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商悯容才生气。
但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无理取闹,憋了半晌,才胡诌出个理由:“他对不起我娘。”
也不算是胡诌,毕竟哪有那么狠心的哥哥,看着妹妹落魄潦倒重病缠身却不肯施以援手。
韩清弦不笑了,黝黑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商悯容稚嫩的面容,许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
“你母亲很擅长同你舅舅打交道。”他说。
商悯容听得愣住了,韩清弦道:“玉玱刚过来的时候和你差不多的岁数,一开始谁也不愿意搭理,就连师尊见他,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得到几句回应,除了池师姐。”
“他们是兄妹,他不和我娘说话还能找谁。”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韩清弦笑了笑,“后来我发现,师姐很懂得如何引导他的心绪情思,仿佛他就算发天大的脾气师姐也能安抚。”
韩清弦肯定道:“他们是感情很深厚的家人。”
“你被骗了。”商悯容冷冷道。
韩清弦的笑变得有些哀愁,摇了摇头说:“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
商悯容有时候觉得他们这些大人很可笑,只要小孩子做出超越他们想法的事或说些不合他们心意的话就是年幼无知,甚至是亲身举例,一字一句说的头头是道,似乎他们已经附身在孩子身上,把孩子的想法彻底摸明白一样。
明明他们自己以前也是孩子,为什么长大后反而和那些大人为伍?
“你看见过你舅舅的心口吗?”
商悯容的脸色有些复杂:“我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
韩清弦的话哽在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半天吐不出来,脸色憋得微微红。
“你、你……在想什么?”他变得结结巴巴起来,“简直……简直……世风日下!你当外甥的……想到、到哪里去了!”
商悯容打量起他来,没想到韩清弦平日里看着像纨绔子弟,内里竟如此清纯如小白莲,真是失敬失敬。
韩清弦自觉失态,掩嘴虚咳,扇子摇得飞快,道:“你舅舅心口有道疤,是当初从魔修手中救你娘时受的伤。那魔修堪称大能,玉玱当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门派几乎耗尽了天材地宝才没让剑使大人英年早逝,也留下了条怎么也消不去的疤。”
商悯容低头沉默。
韩清弦说的和他见的分明是两个人。
“有些事情,他也是没办法的。”韩清弦低低道,“你娘和你舅舅,心里都很苦。”
商悯容抱紧自己膝盖,下巴垫着膝头,韩清弦愣了下,模糊月色下险些看花眼。
“你舅舅是有些……不太会说话。”他原本想说的是“脾气不好”,到了嘴边临时改口,“可他是真心想把你教养好,只是他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也多年没和孩子相处过,难免会让你受委屈。”
“我又没求着他收养我!”商悯容愤然站起身,“难道就因为他本意是好的,我就要一直忍受他的坏脾气和责骂吗?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脚尖轻点自房檐一跃而下。
檐角铁马作响,风轻轻吹过,携一片绿叶飞远。
池珩拂去落在肩头的叶片,他方才从总帐里出来,一连半月不眠不休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眼下有些乌青,眼皮微红。
离自己仙帐越近他走得越快,手将要撩开帘子时动作微顿,慢慢掀帘入内,步履放轻。
池珩做任何事都不喜假手于人,也不愿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清扫这种事他一向亲手,也就这半月劳烦弟子帮忙。
帐内安静得很,除了池珩外空无一人,他却敏锐发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
他微微蹙起眉,左掌半握打算随时出剑,循着灵流绕过屏风靠近案边。
长剑出鞘蓄势,屏风应声破碎。
白玉花灯端立木案,底下被压着的薄纸应风作响。
他倏地跑出来,抓住一名守在外面的弟子,问道:“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弟子哆哆嗦嗦道:“没……没有。”
他又把目光移向其他几个人,众人皆摇头,一个个噤若寒蝉。
有胆大的弟子小心翼翼询问:“敢问池剑使,可是哪里出了事?”
“没有。”池珩松开手,揉了揉额角,此刻云散雾消,眼睛无意间瞥向远处的恢宏城池,“那是什么地方?”
仙门一路得胜,离魔教大本营越发近,刚在此处施法安营扎寨,池珩就被临时拉去处理公务。
“是安平城。”
池珩闻声转身,师无恙站在他身后,白发如雪,紫袍冷冽。
上次仙魔之战就在安平城,仙门惨败,传闻幸好煜阳真人及时出现重伤恒月,仙门趁机撤退,双方平衡勉强维持下去。
听他提起安平城,池珩悄然攥紧拳头。
“前方有座小城。”师无恙看了池珩一眼,“去喝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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