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岩想起一句话：子女不合，多半是老人无德。
但他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小岩试图阻止：“等等，别打了！”
然而无猫在意，也无狗在意，只剩下小岩这个人类脆弱地在风中凌乱。
“让一让！”狗生硬倔强地撞过来。
“哪里跑！”猫咪怒道。
小岩：“……”
闪身躲过笨狗的攻击，还没站定，巨大的冲力撞向后背。他头晕眼花，而大卡车速度不减，又踹他一脚，借力向反方向嗖地飞过。
小岩：“啊啊啊！”
半条双曲线飞扑到餐桌旁。接着一点五条鲜红的反比例函数攀上头顶。小岩忍无可忍：“都给我停下！”
“是狗先欺负我的！”猫咪悲愤，“你拉偏架！”
小岩撑着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
拉伸直立的猫条贴住胳膊。猫咪的大尾巴翘着甩甩，毛乎乎的山竹按住他的手。小岩的胳膊左摇右晃，猫咪也着动作小碎步地前后挪。
芥末水库开闸般倒在狗碗里。
比格岔着腿，竖起白色的尾巴尖，怒叫地甩着大耳朵：“够了，你这是伺机报复！”
猫咪得意：“再多来点。你是不是不行？”
小岩指哪打哪，又挤了些在狗碗里。还没等猫咪飞扑庆祝，罪恶的手转而伸向猫碗，完美地挤出相同大小的一坨。
猫咪：“？”
小岩：“我要保证这两碗无论色泽、质量、冷热，尤其是辣度都百分百相似，毕竟我要做端水大师，不能拉偏架。”
无视比格的怪叫，猫咪紧紧抱住小岩的手，委屈地呜呜蹭着。
小岩铁面无私，不动如山。
见卖萌无用，猫咪悲愤道：“再给我挤一大块！我受得住！”
比格不甘示弱：“也给我加！给你看看什么是辣比，蜡笔狗！”
小岩总结：“伤敌一百自损二百五吗？很好。”
两碗看不出内容的东西冒着幽幽绿光。猫咪和比格心虚对视。
小岩嘴角勾着邪笑，把碗向前一推：“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吧，都别认输。”
猫狗悲壮地把头伸向碗。
“啊啊啊啊！”比格大叫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猫咪不甘示弱。
然后猫狗同时：“——嚏。”
钟鸣鼎食。
餐桌上，只有小岩面无表情地悄悄安静。
涕泗横流的吃播表演终于结束。猫狗双双仰躺在地面，张着嘴试图散热。舌头一左一右，无力地搭在嘴角，神情呆滞。
“噗。”小岩忍不住笑了。
猫咪猛地翻身起来，猫尾巴咚咚拍着狗头。
猫咪惊喜道：“你居然笑出声了？不是冷笑不是吐槽不是阴阳怪气……比管家，少爷、少爷终于笑了！”
比格收起舌头，痴呆茫然地抬头。
小岩立刻敛起表情：“我这是冷嘲热讽，反正哪怕我嘴里冷热交替也不会难受，你们两个就不一定了。”
比格抬头示意：“看看表吧，蠢小孩。”
小岩：“……”
比格顺势跳到沙发上，叼着书包猛地向外一甩：“走你！”
软烂的书包飞盘般甩出来。还没等落地，猫咪跃起更高，一个泰山压顶，把书包坐落在地上。
猫咪尴尬道：“其实我是巡回犬。”
“不想上学。”小岩嘀咕着，低头把猫放到狗背上，捡起书包。
“那退学吧。”比格说。
“那退学吧。”猫咪复读。
小岩面无表情：“我滚了。”
比格头也不抬：“快滚。”
小岩补充：“别拆我家。”
比格：“不可能。”
小岩：“……”
猫咪乖巧道：“拜拜，放心吧，我们最听话了。”
小岩盯着猫狗半天，狐疑地关上门。
许夏昇只觉得嘴巴里又凉又热，缓了半小时，鼻子还是如水洗般通到尾巴根。而罪魁祸首正和他躺在一个窝里，和他脸对脸贴贴——不过这泼狗也是不服气，使劲地往他身上靠，拔河似的较着劲。
猫眼狗眼滴溜溜地转，都各怀心思。
此仇他必报，许夏昇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和狗没僵持太久，大门打开一道缝隙。
许夏昇瞬间变脸，眼睛闪闪：“喵喵。”
比格下犬式地绕着猫转圈，尾巴对着猫咪甩来甩去，意图扇风。
小岩欲盖弥彰：“哈喽，脑子忘记带了，我回来取一下。”
许夏昇爪子做了个刨地的动作。
小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脑子里都是屎，小猫。”
接着满意地关上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
三分钟后。
许夏昇侧头，对上同样深情款款的狗眼。
“我可爱的小狗狗——”
“我亲昵的好猫猫——”
猫狗：“……”
同时背过身干呕。
“开机——”
不知哪儿传来的机械女声穿透阴云。劲爆的DJ声起，如同发令枪响。两股毛风你追我赶，F1赛车漂移而出。
“我忍你好久了大喇叭！等抓到你，把你磁铁打出来！”
“略略略，大卡车踩足油门来追我啊——”
脚从油门移到刹车。吱嘎一声刺响，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边。
蓝白的校服外套扣在腰间。瘦弱苍白的男孩漫不经心地走下车。更引人瞩目的胳膊上是触目的青黑，但本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小岩！等等我！”
道路尽头，寸头男孩跑来，手里还拽着袋子。
志鹏弯腰撑着腿，气喘吁吁，顺手把手抓饼塞到小岩怀里。
“喏，给你。谢谢你上次帮我把漫画要回来，我还真打不过张彪那小子。”
小岩没动。
“那是我想看。”小岩说，“我又不是打手，你留着吃吧。”
志鹏执拗地往小岩怀里塞：“我不要，你拿回去。”
小岩：“……”
还没等志鹏反应过来，他快速伸手到两层袋子中间。两手一捻，抽出鼓鼓囊囊的白色信封。
小岩无奈道：“这是做什么？”
他打开，不出所料地，是花花绿绿、卷着毛边的钱。
志鹏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是我攒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你别嫌弃，先拿去用……”
他了解小岩的脾气，生怕好友不接受，补充道：“等找到你妈妈再还我也不迟。”
胸口泛起暖意，小岩欲言又止。
一束晨间阳光穿过婆娑的树影，直直地落在脸上，把他的表情映得分外柔和。小岩伸手去挡，睁不开眼。
他们并排坐在石阶上。
“那个老头说的话是真的？那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小岩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
“嗯。后天下午，她要在宛镇转车，这是我见到她的最后机会。”
志鹏突然忧虑起来，啃手抓饼的速度逐渐放缓。
“宛镇离这里可有七百公里，还来得及吗？嗯，我是想说，你真的想好了吗？”志鹏藏不住心事，没忍住说出忧虑，“这一路上你自己去，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我也听说外边有拐卖小孩的，拍住小孩的头就把人迷惑住，我们这个年龄最容易被盯上……”
志鹏面色发白：“还有……如果你妈妈再婚了怎么办？”
人是小小的人，所以无论向何处看都是巨山沟壑。七百公里的路程，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是足以惊骇世界的一场冒险。
小岩抿了抿唇。男人暴怒的话语犹如梦魇般萦绕耳畔。
如果朝思暮想的人真的不要他怎么办？她真的有别的小孩了吗？那他以后岂不是只能孤独的一个人？
小岩低下头，没说话。
志鹏似乎要哭了，嘴里叼着半块肠都咽不下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唉，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心里一暖。不知怎的，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黑白小猫和大耳朵狗追逐打闹的场面。是那样生机无限，他心口竟然也涌现出一丝的力量。
小岩坚定道说：“不用担心我，无论怎样，我得见她，我能承受住这个结果。”
接着把信封塞进志鹏怀里：“这个你先帮我留着。等我带着我妈妈回来还得用。还有……谢谢你。”
“好！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志鹏眼里闪着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和我说。”
目送着好友离开，小岩收起表情，穿过黑暗中的另一条小巷。
“等等，小孩。”电流刺啦的机械音拽住他的脚步。
小岩：“？”
他警觉地四处看。太阳匿在云层里，大半条马路都覆在发亮的阴影之下，单车纷乱摆放，不见半个人影。
直到余光瞥见一抹红。
“喊我什么事？”
小岩发现，自从经历昨晚的烂摊子，心理承受能力简直指数函数似的爆炸增强。
说话的是破砖墙上挂着块屏幕，加粗的颜文字摆出尴尬的表情。
屏幕说：“人类小孩，我们有事要问你！”
小岩：“你和谁‘们’？”
喧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片大梁通红的共享单车。
小岩揉了揉眼睛，不是眼花。
“你见没见过一只猫和一只狗！他们两个狼狈为奸，打打闹闹。他们踩在我头上，让我们成片地摔倒。”
小岩嘴角抽搐：“我当然没见过，什么比格犬和奶牛猫？”
路口出来个大爷，好奇道：“你在和谁说话？”
小岩刚要去指，抬起一半的胳膊停在半空。哪儿有什么屏幕，只有空空的墙。
幻觉？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别扭。
“没什么。”小岩说，“可能是我在白日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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