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条短信、未接电话在屏幕上分外显眼。
“嗡嗡嗡嗡……”
看着还在一条条往外跳的消息，江寒陷入了沉默，屋里飘荡的微尘渐渐在空气中凝滞。
房间安静得可怕，所有物品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恼了这只怒气值不断积攒快要爆表的老虎，只有手机还不长眼色嗡嗡叫。
几分钟后，cos静物的江寒终于抬起尊贵的手指，点开了一条消息。
【＋6798332：你的猫在A市XXX宠物医院，快来领。】
又点开几条。
【＋7839421：你的猫没看好被抓了，刚从猫车上救下来，赶紧来领。】
【＋5796255：你的猫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可以收。】
【＋3498729：是你的猫吗？再不来给别人了。】
收？
当废品呢？起码不该高价买吗？真是连吃带拿。
江寒轻笑一声，点开这条消息下附带的图片。
照片里，一只脖子上环着伊丽莎白圈的庞大黑猫弓背炸毛，对着镜头哈气，还有一张麻醉后吐舌头的。
“……”
江寒不动声色保存第二张，随后打开勿扰，闭上眼长舒一气，把憋了一肚子的气吐了出来。
首先，是哪个王八蛋泄露了她的私人信息，大清早的让人以为自己被网暴了。
【江寒：你有什么头绪吗？】
无人作答。
又去工作了？江寒眉头微微颦起，又喊了两声，很快放弃了。
灵魂形态就是好啊，想逃避的时候完全可以装不在。江寒吐槽道，尽管更大的可能确实是去收拾烂摊子了。
注意力重新移回照片。
黑猫看着眼熟，根据体型判断，不用猜也知道是大老黑。
现在猫车安置点在A市。
到底去不去领养，检查费手术费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主动联系“猫主人”，就是召唤金钱，免得宠物医院吃哑巴亏。不去的话，就把猫主人钉在羞辱背德的柱子上，狠狠批判。
但江寒也不想吃哑巴亏。
她不是猫主人，把黑猫从凶险万分的地方活着带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有理由去承担高昂的费用，再说，王夏夏不准家里养猫。
“回头再议吧，反正一天两天又出不了院。”
可为什么跟着别人进入梦实的队友是人，自己的是只猫？
“奇了怪了。”
一定是他们不够格。
江寒心里嘟囔着，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长裙。
不详的感觉蓦然爬上脊背，如影随形的诡异窥视感从身后传来，她眼神一凛，站在原地，感知这个东西的动向。
窥视像是从床上的毯子里传来的，江寒找到衣柜中窝藏的一包口罩，不动声色抽出一张，遮好脸，谨慎地掀开毯子。
“！”她瞪大了眼，快速扔下毯子。
被窝中心，躺着的是一个小熊发卡，对视上的那一刻，小熊的两只眼睛正冒着猩红的光。
这是许愿的发卡。
怎么可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给林科了吗？
从梦实回到现实是需要穿过梦境的，可梦境里的东西怎么会被带出来？！
难道一晚上上泀没有发现吗？
千万杂乱的想法在心中呼啸而过，江寒突然感觉体内注满了铅，动一下手指都尤为困难，发卡不像是经过了20年的风化摧残。
上面还残留着硝烟味，不见灰尘。
这是20年前的，如果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它一定还发挥着功效！
来不及多想，江寒赶紧换上衣服冲进厨房。
估摸着两个女儿快起来了，王夏夏正热着邻居送来的水饺，听着窗台上的手机里传来狗血短剧的争执声，整个人精神焕发。
然而江寒略过一切温和暖洋的焰火，径直夺出一个冰冷刺骨的铁碗和铁勺，转头扯下刚套上的黑色垃圾袋，回屋立刻把发卡罩了起来。
马虎述罪时，为了博得许愿的心软与原谅，特意提到了这个头花，什么为了修补它，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花了一天时间。
十几年前，那种人真的会好心给许愿修发卡吗？不会！什么发卡坏了要修一天啊？发卡上的小熊掉了，502一粘不就好了？
猫腻！绝对猫腻！
“江寒！大清早抽什么风？！”
王夏夏扯着大嗓门，拿着沾汤水的筷子跟进卧室。
不要喊我名字！！江寒内心尖啸。
bing！！！
“我出去一趟！”听到名字，江寒的心情坠到冰点，抬勺敲响罩在黑色垃圾袋里的碗，企图强行挽回、抹除“江寒”二字。
那群疯子恶棍绝对在发卡里按了什么东西，而且只多不少！
江寒越想越不对劲，为了不被王夏夏抓住，再次忽略电梯，一溜烟飞奔下楼，把大老黑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bingbingbing！
“许愿啊许愿，你可真是个活爹！”
死了也不让活人安稳些！
她如此歹毒地想，但和许愿的行径相比，也不知道哪个更为歹毒。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儿，许愿把发卡扔给自己后，她当场就把发卡抛给了林科，结果现在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是她的永远都会是她的，谁都拿不走。
突然痛恨这个设定了。
清晨楼道的阴风彻底把江寒吹清醒了。
但一团急火仍烧得胸腔干裂，额头颅顶都是烧的。
她敲击铁碗，步伐慢了下来。给自己充分的思考时间，可如果这里有定位器呢？
微型摄像头，窃听器，定位器……
当年，林科就是这么暴露的吧？
许愿给了林科受害者名单，这一举动想来实在密闭、无人的环境中进行的，最好还是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例如庆功狂欢夜，林科去给许愿送食物……
夜黑之时，醉意弥漫之时，这一切都被小熊发卡看到了……
江寒不想被牵扯这么多，她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固定的环境，固定的人际关系，她安稳，环境安稳，身边的人都安稳。
只要安稳，她不会犯事，不会惹是生非，然后安分守己的结束一生。
至于林科是怎么暴露的，20年前遥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不想知道更多的内情，也不愿意拥有重要证物。
没必要为此搭上自己的安稳，以及性命。
江寒有些恍惚地走到小区门岗，路过门卫室，坐在里面的保安大叔隔着敞开的窗子，冲她打了个招呼。
大叔：“起这么早啊。”
那保安皮肤紧实，淡淡的小麦肤色。
人到中年，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法令纹。
这保安今年估计四十有余，打江寒记事起他就在这工作了，听说当过十几年警察，前几天想辞职但手续资料太麻烦上面又不放人，街坊邻居打听说是大有来头，自从他来这后，马路对面就建了个警局，前些年有穿行政服的人招他去上班，那保安以年龄大了干不起为由拒绝了。
好死不死这人还是江寒邻居，好像叫崔什么来着……
等等，这前后矛盾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自己邻居不是警察吗？十几年前有领导招对门去上班。
那崔叔又是谁？崔叔不一直是个普通的上了年纪的啤酒肚保安吗？
自己的邻居不应该是保安崔叔吗？咋又变成警察了？
一瞬间，江寒觉得自己脑子混乱了，似乎有两个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打架，又相互融合重新组成了一个错误的代码，正当她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卫室里的崔叔又开口了。
“又去上山啊？”他说。
江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继续敲黑袋子里的铁碗。
“你这装的是碗吧？别敲，叫花子才敲碗呢。”
老崔的调侃刚落，一道慵懒疲倦的声音由远及近。
“晚好，老崔。”
小区门外迎面走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薄衬衫，下面是常年不变的黑色布鞋跟藏蓝色制式裤，油头凌乱顶着俩蛋大的黑眼圈，露在外面的胳膊有常年锻炼出来的薄肌。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貌似这人就是江寒新记忆里的邻居了，大概四十出头，但此人冻龄，看起来跟刚三十一样。
“哈哈哈过糊涂了你，现在是早上了。”大概这人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更为反常，崔叔放过江寒，转头看他，“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男人一愣，打了个哈欠。江寒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分明能感觉到他精神有些恍惚，而这个恍惚是从“过糊涂”开始的。
这三个字似乎触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
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江寒无端猜着。
“休假。再不睡会儿就真要猝死了……”他说着就要走。
“诶，”崔叔叫住了他，“来根儿，瞧困的。”
那人点点头刚要接过，突然感受到不加掩饰、扑面而来的杀气，他接过烟的手一抖，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裙姑娘满脸怨气的瞪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撕了。
男人手又是一抖，脸上立刻堆满了歉意的笑容，把烟塞回去，讪讪：“下次，下次吧崔哥……”
江寒突然想起来街坊邻居对邻居的神话级传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他能不能解决这个发卡。毕竟自己跑到警局交个凭空出现的东西咋着都说不清。
然而江寒看向他的那一刻，总觉的这看了十几年的面孔突然有些陌生。如果把他笑起来眼角堆叠的鱼纹去掉，被加班折磨到沧桑的眼神改成天真和清澈……
这大叔叫什么来着……
江寒嘴角一阵抽，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咬着牙，嚼出一个名字来。
“……林科。”
那人愣怔一下。
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跟刚被激活的出厂设备，浑身上下精神抖擞，十分夸张的张开双臂，就要搂江寒：“寒队～”
江寒：“！”
究竟是过度思念还是卧底导致心灵扭曲，四十多的大老爷们突然跟八音盒上的芭蕾小人一样莫名其妙的转了个圈。
“我滴妈，”江寒被恶心到了，一个闪身躲开，结果林科在后面紧追不舍，“干什么？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寒队～你终于想起我了～”
江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在警局写作业的画面，某次有个母亲指着江寒教育儿子“看到没，不好好学就要被抓进来写作业”，当时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写作业的大哥哥表情麻木，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
江寒心底一阵唏嘘。
想起十九年来的种种，江寒嘴角又一阵抽搐：“好家伙，我昨晚拿你当兄弟，没想到二十年你居然把我当闺女。”
“唉，这什么话，现在拿你当兄弟也不迟吗。”
眼瞅他下一秒又要贴过来了。
江寒躲了又躲，手里的铁盆敲的更快了，俩人活像过年的舞狮。在崔叔诧异不解的目光中她终是败下阵来：“好了好了，还真是你……现在有个急事，跟着一块来。”
四十三的大男人，都准备乐呵呵提前享受晚年生活了，好一个江寒“恢复”记忆直接让他光速重返十八：“什么要事呀，寒队？”
一口一个寒队还莫名其妙的夹，江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故意恶心我了，好歹也办过大事能不能稳重点啊。”
“噗咳咳。”
林科这才整了整衣领，恢复正经：“中！好久没‘见’你，太激动了。说吧，要我去办什么事。”
江寒睨了眼眉飞色舞的林科，冷冰冰道：“许愿的发卡，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林科脸色当场变了。
一语惊雷，轰的林科脑袋嗡嗡炸了。
“你说的对，我从来不信任何。所以马虎把发卡修好还给许愿我自是不信的。许愿把发卡给我做纪念用意也一定不会单纯。”
林科的敏锐度不会亚于江寒。
他收拢了嬉皮笑脸，表情严肃，多年工作练出的敏锐让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压低声音道：“跟上。”
江寒点头。
二人眼神简单示意，立刻懂了对方的意思。
看着继续乒乒作响的碗，林科眼底又凝重几分。
为了以防万一，二人又是坐公交又是坐地铁弯弯绕绕来来回回地兜了好几圈，最后半小时的路程愣是坐了好几个小时才到省会。
二人一路上盯着黑色塑料袋，没敢说一句话。
江寒打字简单询问了一下老郑的情况，才知道老郑虽然没有光荣，却是一级伤残，至今昏迷不醒。前几年才刚从重症移到普通病房。勉强可以说是一个“活着”的二等功。
当林科从重症监护室醒来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心里却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江寒给他的地址。
回到内陆的正常生活后，他始终忘不了梦实中发生的一切。
他在现实中父母早逝，那时的林科犹如一个悬挂在悬崖峭壁上的攀岩者，他早已失去了向上攀爬的镐头。
狂风把他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而阻止他跌入深渊的是他腰上的两根绳索，一根是老郑，另一根就是江寒。
最开始的一年他没有打听到现实中哪里有这个地址，只知道H市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他抛去了大城市里扎根的机会，来到H市三线小城市碰运气。
哪怕有一丝希望证明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都要试一试。
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十九年前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公安系统录入了一个新生儿的名字“江寒”。
他欣喜若狂地去找这个地址，到了尘土飞扬噪声贯耳的郊区后，他才意识到不是地址不存在，而是那里还没开发，好在现在水调的江边有项目已经竣工了。
江寒给他的小区名也就此诞生。
梦实存在的真实性一点点被证实。
怀着激动的心，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江寒正对门的那套房，就等着江寒一家买房入住了，那积极程度把一个劲儿介绍的销售都给干懵了。
因为这个年轻人压根不在乎金钱、构型、房屋面积、采光，指名道姓就要这一套。
本来打算让江寒直接锁喉林科，发现自己体质的巨大变化，但今天还是太忙了，先这么改，回头添[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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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被改变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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